褚青不是個浪漫的家伙,他一直覺得一碗油潑面要比一束玫瑰花實在的多,不過跟范小爺相處十三年,被調教的也有了些套路。
驚喜是肯定的,但畫風很重要,燭光啊,紅酒啊,弄個人戳旁邊彈棉花啊,這些不適合。驚喜更多是心理上的,意想不到,才是這個詞的本質。
所以呢,他把那枚七克拉卡地亞祖母綠切割鉆戒拿回來后,又花了四十分鐘找藏匿地點。最后在角度、視覺、生活習慣的諸多因素下,選擇了書房上方的一根裝飾橫梁。
以范小爺的身高和懶惰性,除非站椅子上蹦達,否則發現不了。
一切都裝作很自然,只等幾天后,待精神和體力都恢復過來,便水到渠成。褚青覺得保密工作做的非常棒,除程穎外,無人知曉。他還有些得意,處于某種很隱蔽的騷情狀態。
話說兩口子回國之后,沒什么休息時間,又進入了新的工作階段。藝人就這樣,忙完一個又一個,一年到頭都在轉。
首先是硬廣,以京城為例,一套公交/地鐵路牌廣告,折后價約在40萬,包括100個廣告位,和2周的投放周期。
公司挑了10個票房重鎮,每個城市投放200塊路牌,光這一項,就花了幾百萬。而范小爺用自己的產品代言,以資源置換的方式又拉來了500塊。
于是乎,鋪天蓋地全是《劍雨》的海報,就算不關注電影的市民都知道,畢竟還得上下班吧。
硬廣靠砸錢,軟廣拼創意。公司在創意方面是弱項,《畫皮》有三人組,那是行走的話題制造機。《劍雨》可不行,一個很嘚的褚青,加一個更嘚的于飛鴻,艾瑪,要多冷有多冷。
噱頭炒不起來,就只能拼曝光率。兩口子拿到近三十天內的行程表時,差點沒嚇死,發布會、雜志封面、報紙專訪、蹭綜藝,甚至具體到每一條微博的發布,密密麻麻的有上百頁。
范小爺特意數了數,光是封面拍攝就有43本。而且還分組,比如兩口子上《時尚芭莎》,阿樂和劉師師上《時尚健康》,褚青和飛哥上《南都娛樂周刊》…
了無生趣啊!
當然了,策劃組還是很貼心的,尤其在綜藝類,列出了16個節目,讓他們自己挑。褚青看了看,第一個PASS掉快本,忒鬧騰,飛哥也玩不了。最后,他圈了《天天向上》和《楊蘭訪談錄》,前者是電影主創,后者是自己。
范小爺也圈了兩個,《天下女人》和《非常靜距離》,前者和飛哥、劉師師,后者自己。
沒辦法,這時候就甭管LOW不LOW了,熱度才是王道。
回國三天,范小爺接了個商業活動,為某家樓盤站臺,此外,便是準備接下來的超強度工作。
至于褚青,許是被他的破嘴言中,樓燁還真找上門了。
這貨明年解禁,復出作品已經拍好了,叫《花》,由于尺度問題不會在國內上映。這次拿來的劇本叫《浮城謎事》,項目還沒啟動,正想找他投資。
故事原型是天涯熱帖“看我如何收拾賤男和小三”,由梅峰主筆改編。大概是講,男主角事業成功,家有賢妻和女兒,卻熱衷約炮,并且養了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
更神奇的是,他把兒子和女兒送到一家幼兒園,妻子和小三還是朋友。后來,彼此得知身份,妻子忍辱負重,小三歇斯底里,開始瘋狂撕比。
孰不知,男主角在外面還有個小四…最后,妻子離婚,小三刮掉了小四。
褚青看完劇本,就用一句話總結,這片子拍的是“為毛那么多女人發現丈夫出軌不去干死渣男而去找小三撕比?”
第一,經濟不獨立;第二,思想不獨立。
雖然樓燁的電影里,總有一個邊哭邊做愛的女人,以至于讓觀眾誤解做愛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不可否認,他是個標準的婦女之友,喜歡女性的那種自由和自我意識。
作為老朋友,褚青能感受到對方的堅持和不妥協。銳氣仍在,對電影人來說,是非常非常褒獎的形容。
男女主角的人選,樓燁心里有數,秦昊、郝蕾這兩位得力干將。至于那個小三,褚青立馬想到了齊曦。
講真,公司這么多藝人,他最寶貝的就是齊曦。這姑娘的眼睛里有東西,遠比劉師師、趙麗影純粹的那股子瘋勁兒。
他也很內疚,簽約幾年,始終沒有好戲,只能扔到孟京輝那邊演話劇。《戀愛的犀牛》演了幾百場,演技磨練的愈發精純。
不過還好,現在碰上了《浮城謎事》。
傍晚,自宅。
范小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嘴里嚼著個蘋果,不時傻樂幾聲,那劇集正是劉師師、霍建樺、黃宣主演的《怪俠一枝梅》。
說來有點搞笑,甭管是公司內部還是競爭對手,只要有空看電視的,基本都會跑到《媳婦的美好時代》、《黎明之前》、《杜拉拉升職記》這些電視劇上。
沒辦法,別的真是爛啊!我們倆出品必屬精品,放哪兒都是一桿大旗。
不一會兒,片尾曲出,范小爺起身找老公,發現那貨正在書房看書,不禁奇道:“你咋還不做飯,都六點了。”
“啊?哦,我看忘了!”
褚青扔掉書本,一臉恍然的爬起來,又跑到廚房翻箱倒柜,問:“寶,你想吃啥?”
“還有什么?”
“雞蛋,蔥…”
“沒啦?”
“今兒忘買菜了,要不大蔥炒雞蛋?”
“我不吃大蔥!”
范小爺趿拉進去,親自確認一遍,還真沒菜了,糟心道:“那出去吃吧,別做了!”
那貨就等這句,咔咔開始飆戲,不情愿道:“出去多費勁啊,我做個疙瘩湯吧?”
“要吃你吃!”
她又趿拉進衣帽間,喊道:“過來穿衣服!”
“哦!”
褚青在心里比了個V,對白動作,思維邏輯,都要符合人物性格。人家一說出去,你立馬跟三孫子似的,那就是破綻啊!
范小爺伸手一劃,停在一套深色西裝上,拽下來道:“給,穿這個。”
“有點正式吧?”他咧嘴。
“去杰斯汀吃,別整得邋里邋遢的。”
說著,她自己也扯了一套休閑風的小禮服,白色,肩膀微露,蕾絲花邊垂到膝蓋往下。待穿戴整齊,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忽道:“哎,我上個廁所。”
話落,就顛顛的鉆進衛生間,把門一關。
褚青見狀,正好借機跑到書房,把那枚戒指揣進里懷。其實按他的原計劃,還得等上兩天,但工作日程太密,后兒個就得去錄節目,只好拿今天開涮。
不多時,兩口子出門,直奔建國門外大街。
杰斯汀主打法國菜,在京城這地界算是最正宗的,牛排、鵝肝、蝸牛都很棒,席間還有豎琴助興。
褚青一邊開車,一邊暗呼幸運:還想著用什么方法把媳婦兒哄走,結果人家自己說了,還選了一個挺有情調的地兒。
感覺超好的!順風順水,人生巔峰的那種。
很快到了餐廳,兩口子上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周圍客人不多,最近的一桌在視覺盲點,地勢極佳。
隨便點了幾道菜,要了瓶紅酒,就邊吃邊聊。
“妖精那片子不知道咋樣了,在沙漠里肯定特辛苦。”
“不太好,老徐前陣子給我打電話,說得拍到明年。”
褚青切著一塊牛排,隨口道:“這戲成本太高,頂多10利潤,于東都有點后悔了。”
“幸虧我們沒多投,不然又套里了,資金還是少啊。”
范小爺像模像樣的感慨,又問:“哎,黃勃他們能脫開身么?”
“差不多吧,不去也沒事,四個人夠了。”
“夠個屁!這種陣容不好好利用,傻啊你!”
“嗯嗯,我傻…”
褚青哼哼哈哈的應著,對《天天向上》神馬的完全沒興趣。此刻,他腦子里全是求婚的具體流程,光臺詞就醞釀了一天:絕逼煽情。
不知不覺,鵝肝消滅了大半,牛排也已吃完。周遭的客人愈發稀少,窗外夜色彌漫,他自感情緒到位,氣氛和諧,便想找個話題挑開口。
結果剛想吭聲,忽見范小爺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干了半杯紅酒。
“你干嘛啊?”他一愣。
“哈!”
她吐出一口氣,似品了品滋味,嘟囔道:“我…不行,還得喝點!”
說著,又干了半杯。
這酒沖啊,勁頭往上一冒,小臉立時紅撲撲的。她眨了眨大眼睛,聲音有點顫:“哥哥,咱倆,咱倆在一起13年了吧?”
“嗯。”
他不明所以,只得點頭。
“這么長時間,其實咱倆溝通的特少,就是正兒八經聊天的那種。我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就像跟誰誰誰談話似的…”
既然起了頭,她似乎找到些感覺,繼續道:“我這人特別皮,從小就皮,我媽讓我學鋼琴,我就偷溜,然后她就打我。我成績不好,要是念書的話,估計考不上大學。不過我很幸運,長得不算太丑,又去了上海學表演。我有時候想想,如果我沒走這條路,可能就在煙臺找個工作,等到二十多歲就結婚,然后生孩子,變老,退休…”
“你喝多…”
褚青剛吐出幾個字,就被對方打斷:“別打岔,一會說不出來了!”
接著,她倒酒,一仰脖又干了。
“我第一部戲掙了三百塊錢,哪會就是傻樂,心想能養活自己了。后來,雪華姐推薦我拍還珠,我特感謝還珠,真的,到現在我都感謝。那天你來接我,哄我上出租車,我沒談過戀愛,但我就覺得好像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在談戀愛…這一晃十幾年了,也挺快的。”
范小爺雙手搭在桌子上,一直摳弄著那塊白色的餐巾,神情愈發迷離,眼睛卻越來越亮。
“這么多年,別看我怎么怎么拼,怎么怎么搶,其實我心里特滿足。因為我知道,就算我拼到什么都沒有,你肯定還陪著我。我這人,我這人挺自私的,那話咋講來著,哦對,兩手抓…呵,這邊抓著工作,那邊還抓著你…”
說到這,她的聲音已經變得很古怪,笑著在哭,或者哭著在笑。
“我原本就想著,拿個影后,然后結婚,也算風風光光的。現在沒拿著,可也想明白了,人就沒那么圓滿的。真的,我已經挺知足了,要是再求點什么,我怕連你都不在了。”
“哥哥…哎呀,這酒勁兒有點過了,我快點說…”
她臉蛋燙得厲害,連忙用手扇了扇風,道:“我知道,我任性,不懂事。”
“我知道,我不會煮飯,不會做家務。”
“我知道,我愛跟你抬杠,愛跟你鬧脾氣。”
“但是,我希望你能把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交給我,只要你不嫌棄。”
褚青就那么聽著,看著,意外且無措,一股絲絲癢癢的東西自心底涌出,瞬間吞沒了所有的神經細胞。大腦和身體仿佛停滯了幾秒鐘,他才摸了摸里懷的戒指,剛要行動,卻見范小爺先變出一個藍絲絨盒子。
“所以,哥哥…”
她起身上前,單膝跪地,手里的盒子啪地打開,里面躺著一枚更大更亮的戒指,笑問:“你愿意嫁給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