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圈在把握好上頭的尺度后,開始喪心病狂的攤鋪消息。雖然不能直接報道,也就是不能正面的采訪、敘述、評論,但可以間接的提幾句。
用那種駭人聽聞的標題,輔以通篇廢話,東扯西扯的,結果核心就五個字的事:這貨被禁了。
老百姓都沒啥想法,演員那么多,他又不是大咖,掛了就掛了。可在影視圈內,尤其在演員這個群體中,心思就精彩了,有的感同身受,有的暗地嘲諷,有的不可理喻…總之,褚青紅了,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態紅透了。
朋友們紛紛詢問加安慰,手機就沒消停過,半天二十多個電話,后來索性不接了。給那些有點交情的,統一群發短信,就仨字,我很好。
當然有的必須得接,比如王瞳,比如老賈,比如周公子。
老賈那貨正在一間陰暗的地下室里做后期,跟在山里隱居似的,似乎不太會安慰人,來了一句:這下你終于跟我們是一掛的了。
好吧,純屬欠抽…
“我說你不好好看劇本,老上我這轉悠啥?”
新家的衛生間里,褚青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洗著衣服,一邊問范小爺。身前是兩個大大的塑料盆,一個泡滿了衣裳,一個扔著條剛洗好的褲子。
“我想陪陪你么,劇本都是小意思。”丫頭蹲在門口,笑嘻嘻道,就像拍還珠哪會,蹲在旁邊看他擺弄道具一樣。
“那你去公司轉轉也行啊,同事啥的,多聯系聯系感情,怎么比以前還閑了呢?”
“哎呀有啥可看的,那幾個演員早就認識了。”丫頭很不在意。
他停下手里的活計,一本正經的叮囑道:“我告訴你啊,金華姐這人真不錯。對你也照顧,剛簽約就兩部戲,多好的機會啊,你得認真點,別稀里糊涂的。”
“得了吧,我入行比你早,還用得著你說。”
那天,她見完王金華,回來就告訴男朋友已經簽約。
沒問他的事情,因為彼此都曉得。你知道我已經知道,我也知道你已經知道,所以,不必多說。
褚青感到安慰和內疚的同時,也由衷為她高興。范小爺跟自己不一樣,她的理想就是拍戲,當大明星,這下有了更好的平臺,只要努力。再過個幾年,妥妥的上位。
至于他呢,前路如何,還沒想過…
“你家里東西太少了。瞅著忒素。”范小爺蹲在哪,左顧右看的。
“嘿,你現在這個‘忒’,發音真標準。我覺著還行。以后慢慢再添吧。”他使勁擰著一件上衣,問:“哎,你那包青天啥時候開拍?”
“得先把空調裝上了啊。要不夏天多熱。”丫頭繼續道。
褚青偏了偏頭,又重復一遍:“我問你啥時候開拍?”
“啊?哦,下個,下個月就拍了。”她晃過神來,答道。
“你想啥呢,古古怪怪的…哎,是不你手機?”他正說著,忽聽客廳響起一陣音樂聲,便提醒道。
范小爺起身,拿著看了看,撇撇嘴:“我爸!”
“喂,爸!嗯,我在他家呢。”
“啊?有事沒啊…你現在擱醫院呢么…行,我馬上過去!”
她掛了電話,急匆匆道:“我媽摔了一跤,送醫院了,我過去看看。”
“你等會,我也去!”褚青立馬站起來,忙道。
丫頭擺擺手,道:“哎呀不用,我爸說沒啥大事,就是電視劇里老演的那個,那叫啥來著?”
“動了胎氣?”他接道。
“啊對!你在家呆著吧,我先走了。”丫頭撂下一句話,拎著包就跑了出去。
算算日子,這都七個月了,范媽肚子已經相當明顯,行動不便,平時真得注意點。
褚青被扔在家里,只好接著洗衣服。有春天穿過的,和夏天準備穿的,都得洗好燙平,才能收起來。
快中午的時候,那幾件又厚又沉的總算搞定,還剩下兩件襯衫和一雙襪子。他端著滿滿一大盆的衣服,到了南陽臺,掛在晾衣架上。
瞅瞅外面,陽光特稀薄,云彩低低的發陰,說晚上有雨。
他挺了挺微酸的腰,正想去廚房倒杯水喝,就聽自己的手機也響了。還以為又是哪個朋友來送關懷的,擦干手,進了臥室。
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任權,不禁納悶,這哥們不是慰問過了么?
離小區約莫三四站地,一家飯館的包間里,褚青見到了任權。他有點奇怪,倆人的交情不深不淺,只算一般朋友,冷不丁吃哪門子飯。
“怎么想起找我出來了,難不成給我介紹工作?”他笑道。
“你還用得著我介紹,最近怎么樣?”任權也笑問。
“也沒啥變化,以前什么樣,現在還什么樣。”褚青蹾了蹾筷子,毫不客氣,開始全桌掃蕩。
任權幫舀了一碗湯,見他的吃相,詫異道:“你都干嘛去了,至于這么餓嗎?”
“就洗了一上午衣服,還剩幾件,吃完回去接著洗。”這貨一點都不臉紅。
“你心態倒好!”任權搖搖頭,笑道:“哎,你現在名聲可大了去了,我在組里拍戲,那幫人成天議論。”
“議論什么?”
“說你骨頭硬,是這個!”他豎了豎大拇指。
褚青咽下塊肉,無所謂道:“那肯定還有說我腦袋殘的,是這個!”說完,自己豎了豎小拇指。
“呵,反正以后有事的話,盡管來找我們。”
“你們?”
褚青忽然八卦起來,問:“哎,你跟李兵兵到底怎么個關系?”
“呃…”
一向沉穩的任權,難得有臉紅的時候,支吾道:“就,就好朋友唄。”
“嘖!”對面那貨揮揮筷子,懶得理了,忒不真誠。
倆人邊吃邊聊。他劃拉了一陣,肚子填得八分飽,覺著差不多了,喝口茶消消勁兒,笑道:“找我到底什么事,說吧,我還得回去洗衣服呢。”
“我是想讓你勸勸小范。”
任權擦了擦桌面的幾滴湯汁,把胳膊墊在上邊,道:“我也不知道她跟華姐怎么談的,但華姐那人我了解。她真是為我們著想,不會提出太過份的條件。所以,小范一定是有別的原因,我給她打電話,她還不說。嗯,我跟李兵兵都挺可惜的,畢竟機會這么好,就來找你試試,也就你能勸動她了。”
褚青安靜了片刻。從他這番含含糊糊的話里,直接挑出了最重要的結論。
“你說她沒簽?”
“沒簽!”任權點點頭。
下午,街邊。
褚青坐在一家門市前的臺階上。他從飯館出來后,沒回家。最近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得好好的捋一捋。
被禁演,失去了跟劇組合作的機會,以后可能告別演員的職業…這些事的沖擊和影響。都比不上今天任權說的那兩個字。
他一向覺得自己的心態特好,什么問題都能輕松面對,說實在的。真沒拿那封殺當回事,大不了回去開飯館,掙得也不少。
但此刻,他就感覺腦袋越來越沉,亂糟糟的。什么心態,什么輕松,什么拿得起放得下,早跑得沒影了。
從開始到現在,只要碰到跟她有關的事兒,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沒了牽引,死癱癱的。
拍戲,做演員,當大明星,丫頭一直在為這個目標奮斗著,任何時候,都沒放棄過,而現在…
褚青把頭埋在臂彎里,她的想法,自己多少能猜到,并且肯定正確。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壓力特大,甚至有點喘不過氣。
不時有行人從他的身前經過,對這個坐在大街上,看不到臉的男人毫無興趣,每天這樣的人太多了,都在悲傷,都在無奈。
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愈加陰沉。
他嘆了口氣,抬眼往四周望了望,馬路上的車流漸稀,霓虹燈已在閃爍。
慢慢的走回家,坐電梯,上樓,又到門口。
掏出鑰匙開門,里面卻傳出挺大的電視聲音,嘩啦嘩啦的,聽不太清楚對白。褚青微怔,輕手輕腳的進去。
屋子里亮著燈,范小爺坐在衛生間門口,嘎悠著那張小板凳,隔著一間屋子,正在看客廳里的電視,是最新播出的劇集。
她兩條腿張得大大的,中間放著臉盆,衣袖擼到胳膊肘,褲腿也卷起來一截,露出白白的小腿肚。一邊搓著襪子,一邊盯著電視機,跟著傻乎乎的笑,根本沒注意他進來。
褚青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忽然不敢往前走了,靠在門框上,歪著頭看她。
這好像,她第一次為他做點什么事情,還是洗襪子…
范小爺看得特專注,直到廣告的出現,才隨意轉頭,頓時嚇了一跳,吼道:“干嘛呢你,裝神弄鬼的!”
“你啥時候回來的?”褚青笑笑,往里走了幾步。
“剛回來,哎你上哪去了?”
“出去轉轉。”
“衣服還沒洗完就出去啊,泡爛了都,幸虧我過來了,上哪找我這么好的女朋友去?”丫頭得瑟道,擰干襪子,抖了抖,到了陽臺。
夠了幾下,摸不著邊,褚青接過來,伸手掛上,問:“你媽沒事吧?”
“沒啥事,就得住院觀察一晚上,我爸在哪陪著呢。哎呀咱們吃飯去吧,我中午都沒吃,餓死了。”
“想吃什么?”
她洗凈手上的肥皂沫,道:“旁邊不有家快餐店么,吃點就行。”
待出門時,褚青已經邁步,丫頭忽然回身,拿過門口的一把傘,笑道:“說晚上有雨,怎么樣,我現在也看天氣預報了。”
倆人到了樓下,這小區可比以前那個強多了,順甬路戳著兩溜路燈,亮堂堂的照著低矮灌木,草坪上還打著彩光,映得一片深紫。
快餐店過了馬路就是,生意不太好,只有兩桌客人。
“我要排骨面,酸蘿卜。”
她站在柜臺前,瞅了半天餐牌,問:“你吃什么?”
“來兩份。”
褚青給了錢,努嘴道:“你先坐著去吧。”
她回頭看了看,跑到靠窗的那個座位坐下,長柄雨傘掛在桌角,晃晃悠悠的。
很快,他端著大盤子過來,穩當當的放在桌上。
丫頭先挑了一筷子,嚼了幾口,就咧嘴道:“真難吃!難怪人這么少。”說著又嘗了塊酸蘿卜,直接吐了,像是辣著了,忙喝了口水,道:“噫,更難吃,下回不來了。”
褚青沒動筷子,看了她一會,忽問:“你沒簽約怎么不告訴我?”
范小爺拿著杯子的手,頓在空中,又輕輕落下,想扯開話題,反問道:“任權跟你說噠?”
等了幾秒鐘,見他不語,便眨眨眼睛,從下往上的瞄他,小聲道:“我不是害怕么。”
“你怕什么?”他怔住。
“我,我怕你生氣啊…我還怕我媽打我,怕以后都沒戲拍了,怕…反正我不敢說。”她抿著嘴道。
“呼!”
好似有一股刺烈的空氣,從褚青的鼻子里灌進去,在體內循環了一圈,又自嘴里呼出來。眼睛,鼻腔,喉嚨,乃至五臟六腑,都被攪得翻天覆地。
范小爺見他仍然不說話,垂下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挑著面條,笑道:“哎呀,我,我覺著沒什么事,她那公司也不見得有多好。我不一直都…”
“我們分手吧。”
“一直都跑單幫呢么,也挺…”
“你剛說什么?”她猛地抬頭。
褚青看著那張小臉,道:“我們分手吧。”
(從昨晚到現在,右耳朵一直耳鳴,跟調頻收音機似的,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