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詞好多…)
“一切不會永遠,只要我回到陽臺上去,這個愛情故事就會繼續下去,可是我寧愿一個人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美美跟那個攝影師在一起,他們在陽臺上喝酒聊天,在黑夜中瘋狂的做愛,然后她在天亮時離去。
但他們都知道,對方并不是自己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愛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馬達。
褚青扒著更衣室的簾子,看里面那個女孩子化妝換衣服。
這是個將近一分鐘的長鏡頭,周公子挽起頭發,戴好金色的假發,脫掉衣服只余胸罩和內褲,又穿上美人魚的紅色裙擺…
在王玉的掌控下,那種散亂與衰艷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等她表演完后,褚青就沖進了更衣室。
周公子一回頭,整了整衣服,道:“你找誰?”
“我找你。”
“可我不認識你啊。”
褚青奇怪道:“我是馬達,你不記得了么?”
周公子翻著一個很鄙視的白眼,道:“我不記得了。”
褚青拉她的胳膊,道:“你怎么了?”
周公子掙開,司空見慣道:“行了,下回少喝點。”
酒吧老板在外面喊:“美美!”
“來了!”
她應了一聲,擦身而過時,對褚青道:“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少來!”
此后,馬達每天晚上都會去看美美表演,然后坐在更衣室里給她講牡丹的故事。
美美覺得好笑,這種老套的故事,誰會信?
何況是她。
但她還是陷進去了,就像個魔咒。
褚青坐在她對面,用一種隨意又痛苦的語氣講著:“然后,我把她綁架了,把她帶到一個,一個老樓里…”
“第二天早上,我帶她下樓,她問我值多少錢,我說四十五萬,她說她真便宜…”
“然后她就跑了,一直跑到橋上,然后,然后,她就跳下去了…”
周公子戴著金色的假發,涂著濃濃的眼影,眼神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然后問道:“你的牡丹長得什么樣兒?”
“兩只小辮子,紅白格子運動服,黑球鞋,黑褲子,黑背包。”
“還有呢?”
“還有就是,她左腿上有一朵牡丹花的圖案。”
周公子裂開鮮艷的紅唇笑了笑,道:“像那樣的牡丹花滿街都有賣的。”
“你有么?”
“我沒有,我又不是你的牡丹。”
她低頭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忽地抬起頭,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有呢?”
褚青搖搖頭,眼睛如湖水般平靜,道:“我不信。”
“你不信,想看看么?”
然后,他們就上床了。
褚青人生中的第一次床戲,只有這么一個鏡頭:他壓在她身上露出后背,周公子在他耳邊不停的喃喃問道:“我是你要找的牡丹么?”
美美當然不是牡丹,于是馬達離開了她,繼續尋找著他的牡丹。
再然后,他終于找到了牡丹,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里當收銀員。兩個人靠在一起看蘇州河上的夕陽,然后干了一瓶帶野牛草的伏特加,開著摩托車一起沖進了河里。
這場戲,褚青和周公子吃了很多苦頭。
在碼頭上,下著大雨,褚青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停尸,旁邊是個女替身。雨點子砸在他身上,冷到疼痛,身下是濕濘的席子,黏黏的帶著毛刺都扎進了肉里。
美美沖到碼頭,看著地上躺著的馬達,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霍地轉過頭,臉上帶著驚恐,仿佛世界崩塌的那種驚恐。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她不相信馬達的故事時,她享受這個故事,但她知道這個故事是真的,她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期盼著牡丹那樣的愛情,給那個攝影師留了張紙條,寫著:“來找我吧!”
清晨,微冷。
蘇州河邊,褚青和周公子按照他們的日常,正在晨聊。
周公子戴著耳機,腰里別著隨身聽,輕輕的晃著腦袋。褚青瞥了她一眼,悠閑的吐出一個煙圈,看著它在空中慢慢飄散。
兩個月,《蘇州河》的主體鏡頭全部完成,所有人,包括樓燁都輕松了很多。按照他一開始計劃中的進度,能拍完一半就不錯了,但由于兩位主演太過彪悍,習慣性的一條過,省下不少膠片,也使得進度大大加快。
這部電影拍到這份上,樓燁真的別無所求了,即便今年不能完成,大把的希望仍然留給了他。
褚青也很輕松,估摸著也快離開魔都了,一想到這個,就莫名的開心。
不過,當他看到周公子也華麗麗的吐出個煙圈時,一下子就消沉下來。
他居然教會了周公子抽煙,固然有她自己愿意的因素在里面,但也讓他感到了一種危險。
怕挨削…
被各路人馬削…
周公子吐出個煙圈后,很得意的看著他,意思是我還行吧?
褚青郁悶,你好好一女神跟我這抽三塊錢一包的煙有意思么,自己還不掏錢買,老蹭我的煙…
他問:“你聽啥歌呢?”
周公子摘下一只耳機,耷拉在脖子上,道:“范小萱的歌。”
褚青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他對范小萱的印象就停留在“左三圈右三圈”那個階段。
“你要聽么?”她問。
“聽。”
周公子把那只耳機塞進他耳朵里,里面傳來一段很怪異的旋律:
“天是灰色的,雨是透明的,心是灰色的,我是透明的,愛是盲目的,戀是瘋狂的…”
褚青不由問:“這歌叫啥?”
周公子道:“自言自語。”
“你是自由的,我是附屬的,她是美好的,我是錯誤的…”
褚青對這種風格的歌無感,他喜歡那種“森森太平洋底森森傷心”的流行歌,不過此時此刻聽起來也挺有味道的。
倆人一人戴著一只耳機,安靜的聽著,直到唱完。
“你拍完干嘛去?”她忽問道。
褚青摘下耳機還給她,道:“上學吧。”
周公子訝然:“上學?”
“嗯,中戲的表演進修班。”
“哦,真好,我讀的書就少。”
“你也可以去啊。”
“我一直都沒時間。”
褚青點點頭,道:“那倒是,你比我紅。”
周公子有點不好意思,羞惱道:“少說風涼話!”
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真的非常非常適合做朋友,可以一起玩耍一起憂傷,一起沒心沒肺。但如果說做女朋友,那就有點承受不起,至少褚青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道:“我可能,我回去有部電視劇的試鏡。”
“什么劇?”
“名字還不知道,李紹紅導演的戲。”
褚青一聽李紹紅,心中了然:《大明宮詞》。
也是周公子一飛沖天的開始。
作為朋友,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什么,于是學著韓劇里的橋段,單手握拳往下一頓,道:“Figh挺!”
周公子的神經沒來由的抽搐了一下,五官都皺在一起,沒辦法,他剛才的動作太賤了,賤到讓人忍不住想踹上一腳。
然后她就真的踹了,邊踹邊罵:“什么亂七八糟的!好好說話!”
褚青連續幾個閃現沒躲過去,拍了拍褲子,道:“我可就這一條褲子。”
“回去給你買一打!”
“你回去不拍戲么?”
周公子忽然就不說話了,褚青撇了撇嘴,這么些日子,他早習慣跟這種文藝青年的相處方式。忽然就像個瘋子,忽然就像個傻子,忽然又像個自閉癥患者。
總之,自己抽著煙,淡定的看天上云卷云舒…
一會,就聽她沙啞著嗓子,慢慢道:“如果,如果我走了,你會找我嗎?”
這話不是牡丹說的,也不是美美說的,而是她自己說的。
她不是開玩笑,很認真的在問。
褚青彈煙灰的手輕輕一抖,道:“會。”
“會一直找嗎?”
“…不會。”
周公子沉默片刻,道:“你說的是實話。”又問:“那你為什么也會找我?”
褚青笑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演這種文藝片最大的沖動就是,你往往會很容易的就喜歡上一個人。別說講究感覺的周遜,就連褚青也時常會對著那兩條小辮子,那身翠綠的緊身裙怦然心動。
但是,你不能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心動,而真去做什么事情,它可能隨時會消失,就像來臨時的突然。
“朋友么?”
周公子喃喃自語,看著河水發呆,忽又笑道:“那如果你女朋友走了,你會一直找么?”
“會啊!”
“會一直找到死么?”
褚青啞然,半響,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范小爺走掉了,他會不會一直找到死。
牡丹和美美就像一個人的正反面,看似不同,骨子里卻都是相信并且渴望著愛情。
馬達和攝影師其實也是如此。
馬達在牡丹跳下去那一瞬間,才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愛情。他一輩子都在城市中奔波,感受并尋找著他的愛人,他生命的意義也在于此。如果有一天,他停了下來,他就變成了日常生活,變成了那個攝影師。
變得那般的麻木冰冷,變得那般的機械生活,變得也會隨口說出“那我們是現在就分,還是做完愛再分?”
褚青不曉得自己會如馬達一樣拼命尋找,還是如攝影師一樣,特平靜的說“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周公子笑了笑,隨后伸了個懶腰,道:“我回屋了,牙還沒刷呢。”
褚青瞅著她的背影,郁悶不已,這丫頭給他出了個大難題,自己卻拍拍屁股走了。他又點上一顆煙,在那里沉默。
褚青真的覺得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太多。以前他絕對不會去想這些事情,他嘴里常說的“閑的蛋疼”的思考。
拍完《小武》,他去思考生活,拍《蘇州河》,他又去思考愛情。
這是什么狗屁節奏啊!
我為毛要去想這些?而且我為毛停不下來想這些?
罪魁禍首是電影么?
好像是吧!
褚青自欺欺人的劃定了原因,這該死的電影!讓我一苦孩子去想這么高冷的命題,實在太難為人了。
他喜歡范小爺,但究竟喜歡到什么程度,可以為她做到什么程度,自己真的了解么?
褚青撓著頭,狠狠的,似想把頭發都揪下來。
越想越煩,越想越鬧心,他終于忍不住,跑回賓館,“啪啪啪”開始敲樓燁的門。
樓燁一臉睡意的打開門,見褚青一副抓狂的樣子,很是驚詫。
“導演,我想請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