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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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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江成小心地為高楨重新包扎好傷口,留下幾瓶自制的特效藥,囑咐了用法用量后,方才退下了。

  外人一離開,一時面帶憂色端坐在旁的廣平王就恢復了平靜。他問兒子:“楨兒,你當真要借著受傷的理由,向皇上請辭么?你這傷其實并沒有多重,只是外頭看著嚇人罷了。江成雖然是我們王府用慣的人,但他也是太醫,你的傷情他是定要向皇上稟報的。可需要我囑咐他在皇上面前為你隱瞞一二?”

  高楨摸了摸右肩上包扎好的布條,微微一笑:“皇上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只是想讓他明白我的想法罷了。所謂請辭的理由,不過是用來糊弄外人的。”

  廣平王沉默了一下,語氣有些晦澀地說:“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高興,皇上從小就極疼你,你對他也一向敬重,這回覺得受了他的算計,因此著惱吧?為父心中何嘗不感到失望?只是往好的地方想,他好歹只是想斷了你的青云路,沒打算害了我們父子的性命,就已經極難得了。橫豎我們父子對那把椅子根本不在乎,他那些小心思又傷害不了我們什么,你又何必這樣在意呢?”

  高楨冷聲道:“我是對那把椅子沒有興趣,可是我不想讓自己變得聲名狼藉!一個有好名聲的皇族子弟,未必會對皇位的主人有任何壞影響;但一個名聲不好的皇族子弟,卻很容易被皇室與朝臣推出來做替死鬼,什么天災地動都算在我頭上了,好象把我殺了。就能解決所有麻煩似的。若真有那一日,只怕朝野中不會有半個人來替我求情,我豈不冤枉?我為什么要讓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子孫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皇上的皇位確實是從父王手里轉來的,他能登基為帝,也有我們父子的功勞在內。誰也別想否認這一點!我們安安份份做個閑散皇族。他想要仁君的名聲,就得好好對我們。這很難為他么?!”

  廣平王嘆了口氣:“你皇叔不是那樣的人。”

  “那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高楨怒了,“若他只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父王報仇,我很感激。若他不想讓我從此投置閑散,受人輕視。就給我權柄,讓我從此不懼人欺凌,我也會衷心感謝他!可是,一個密探頭子的身份?去查世家大臣的秘辛,還不是正職?權不在我手。卻要我擔干系,這也算是對我的信重么?前朝的廠衛頭子,有幾個能得善終?我才多大年紀,就要為他得罪天下人,沾染滿手血腥,他怎么不讓他兒子來做這種事?!”

  廣平王只有嘆息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高興。橫豎拒官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趁著養傷的機會。你且好生歇上幾個月吧。皇上那里,我去跟他說。”

  高楨低下頭,眼圈微微紅了:“父王。兒子不明白,兒子…心里難受!”

  廣平王心里也不好受,他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沒事的,你皇叔會想明白的,一切…不過是個誤會。”

  皇帝派了人來接廣平王進宮。高楨還老大不情愿。廣平王只是微笑:“你好生養傷,父王到宮里跟你皇叔說幾句話。晚上就回來了。”

  目送父王的背影遠去,高楨面無表情。他掃視一眼空曠的院子。只覺得百無聊賴。

  他還在養傷,不方便出門,連父王都不在家里,叫他如何打發時間?

  正煩惱間,下人忽然來報:“建南侯府老夫人與大姑娘過來了。”高楨驚喜地從木炕上翻身而起:“什么?快把人請進來!”

  張氏與趙琇是直接從曹家過來的。聽聞高楨受了傷,祖孫倆都沒心情繼續坐在曹家閑聊家常了,沒過多久就告辭出來,直奔廣平王府,路上還打發人回建南侯府給趙瑋報了信。

  高楨面帶笑意一臉輕松地在自家院子門口迎接了張氏與趙琇。趙琇原本聽說他受傷的事,心里還滿是憂慮,跟他咋一照面,發現他右肩上還包扎著厚厚的白布,白布下隱約可見血痕,臉色都白了:“傷得要緊嗎?你出來做什么?趕緊回房間躺下!”

  高楨笑道:“不妨事,我只是受了點兒皮外傷。”

  趙琇反駁道:“你傷的是肩膀!還是慣用手的肩膀,這叫皮外傷?就算只是皮外傷,傷員也不該到處亂跑的。你跟我們客氣什么?兩家常來常往的,你何必親自迎出來?萬一碰到傷口了怎么辦?”

  高楨心中微甜,笑著說:“當真不妨事,太醫還讓我多走動走動呢。”

  這話連張氏都不信:“世子別哄我們了,你是有傷在身的人,哪個太醫會說這樣的話?你說出個名字來,我老婆子到太醫院罵人去。”

  高楨沒想給江成添麻煩,只能一笑置之。張氏與趙琇催著他回到屋里,看著他半躺在木炕上,靠著引枕,蓋上了紗被,方才放下心來,各自坐下。趙琇問:“我們才從曹家來,聽說你這是昨兒晚上圍剿幾個穎王余孽時受傷了?這種事你去做什么?那些都是亡命之徒,要去也該是那些成年的武將或者是大內高手去。”如今坐得近了,她才看清楚,高楨除了肩膀上的傷,額角的地方也有幾道血痕,若是略歪一下,就會傷到眼睛了。她心里難受死了。

  高楨的心情卻很好,他也不多說皇帝的壞話,只道:“原本不是什么麻煩事,早就設好了圈套,等人往下跳就是了。我們帶的人多,那些人根本不是對手。是我大意了,以為那些中了箭的人都死絕了,就沒提防其中一人還藏了火器,當場炸了開來。我離得近些,被幾塊小石頭砸中了,擦破點皮。還有人頭破血流的呢!我這樣的當真只能算是小傷。不過太醫慎重,怕傷了骨頭。就包扎得夸張些,其實真沒什么大礙。”

  張氏聞言念了聲佛,嘆道:“世子出身尊貴,本不是尋常人家少年可比的。小小年紀就擔當重任,也是皇上對世子的看重。只是世子還年輕。將來還有大好前程,傷勢再小也不可掉以輕心。這大熱天的,又多雨,對傷勢痊愈最不好了,世子還是多保重的好。”

  高楨應了下來,趙琇盯著他的肩膀和額角。心里還是很郁悶:“這種危險的事,為什么要讓你去做?你才多大年紀呢?”張氏橫了她一眼,她閉嘴了,但心里還是忍不住為高楨抱不平。

  不一會兒,趙瑋也到了。聽聞好友受傷。他連功課都顧不上,就穿著家常衣裳趕了過來。高楨聽著他與趙琇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關心,心情越發歡快了。就連肩膀上的傷,也好象忽然感覺不到疼痛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高楨在王府受到了趙家祖孫的關心慰問,廣平王進了乾清宮,也獲得了皇帝的關懷。

  皇帝還是挺關心高楨的傷勢的,雖然知道沒有大礙。但心中還是有些不安:“母后已經罵過朕了,說朕不該讓孩子去面對那些亡命之徒。朕也于心有愧,現在就給楨兒安排這樣的差事。是不是太早了些?既然楨兒無意繼續這項任務,那就隨他去吧,只管好生養傷,需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跟朕說。”

  “謝皇上恩典。”廣平王為兒子道了謝。“他雖有些小聰明,到底年輕。沒有經過事兒。平日看著似乎伶俐,真遇著事。就顯出不足來了。比如這一回的圍剿,曹泰和跟著他,就知道在屬下未曾查探完畢前,是不該接近那些罪人的,他卻魯莽地搶了先,這才被炸著了。若他能象高鉅一般,離得遠遠的,又怎會吃這個苦頭?臣明白皇上有心栽培他,才會給他這樣的好機會,只是他還歷練不夠,恐怕會辜負了皇上的重托。”

  “皇兄也太謙虛了。”皇帝忙道,“年輕又如何?未經過事又如何?誰不是從新手過來的?當初朕剛坐上儲位時,何嘗不是戰戰兢兢,惟恐出了差錯,叫朱麗嬪與穎王抓住把柄?當時皇兄鼓勵朕,讓朕放心大膽地去做事,怎的今日對自己的兒子,就如此嚴苛起來?朕瞧楨兒就很好,等他養好了傷,朕還要重用他呢。”

  廣平王默了一默,低聲道:“那孩子不懂事,替臣報了仇,就覺得夠了,不想再管后頭的事。其實臣心里明白,他是放心不下臣,擔心他出京辦事,臣身邊沒有人照顧。”

  皇帝嘆了口氣:“也是難為他了,他懂得孝順也好。罷了,母后因為楨兒受傷,已經怨過朕了,若朕再命楨兒出京,還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罵人呢。朕會另派他人去辦這件事,皇兄不必擔心。”

  廣平王微笑著點頭:“其實這事兒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麻煩就麻煩在那些死士太過固執了,哪怕是被活捉了,尋到機會也都一一自盡了,剩下那三五個活口雖然被嚴加看管,還沒出什么事兒,但也不肯說半個字。如今我們能知道的,就只有高鉅先前打聽到的那些。不過這些死士既然是出身郭家,郭家被發賣的奴仆卻是有花名冊的,讓地方上照著花名冊,一一查找被賣走的郭家奴仆就是了。”

  “朕也是這么想。”皇帝點頭,“此事須得找人暗中行事,別打草驚蛇才行。也不知道山東有多少世家大族參與其中,只怕連官府里也有他們的人,直接傳命下去,恐怕會走漏風聲。”

  廣平王提了個建議:“方崇山新任濟寧知府,他是外來者,但親友故交不少,不是全無背景任人宰割之輩。皇上覺得他如何?”

  皇帝想了想,撫掌笑道:“不錯,方奕山出了事,方崇山為了撇清,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別的朕不敢確信,但此人卻絕不會與逆黨勾結——他若有這個膽子,早就從逆了,又怎會等到今日?”

  廣平王又將高楨事先部置的方三爺那顆棋子告知了皇帝,皇帝立馬將這枚棋子接手過去,還嘆息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幸好,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又夸獎高楨設想周到。廣平王不動聲色地接受下來,又與皇帝商量了半日,總算將兒子的計劃不著痕跡地推銷出去,確保高楨的一番苦心不會白費。

  天色漸暗,太后得知長子入了宮,又打發人接了廣平王過去用晚膳,皇帝送走了兄長,自行去了皇后的坤寧宮。兩個皇子都在母親這里說著今日的功課,見父皇來了,連忙跟在母親身后一起拜見,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

  皇帝隨口問了兩句兒子們的功課,還算滿意,聽說皇長子今日文章作得好,得了太傅夸獎,也非常高興,就問他想要什么獎賞。

  皇長子猶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皇后,才小聲說:“兒臣聽聞楨哥受傷了,能不能…能不能讓兒臣去探望一下?”

  皇后的表情微微一僵,皇帝立刻就察覺到了,面上卻仍然帶笑:“這是好事啊,你知道友愛兄長,值得夸獎。明兒用完午膳,就放你半日假,到王府瞧你楨哥去吧。記得要多帶幾個人,路上多小心,探望完就回來吧,別打攪你楨哥太久,他還要養傷呢。”

  皇長子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又問皇次子:“弟弟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

  皇次子嘟起了嘴:“不要!”就扭開了頭。皇兄為什么要去看望堂兄呢?他明明知道母后不喜歡他跟堂兄要好。

  皇長子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皇帝略皺了皺眉,笑說:“父皇只放了你的假,你怎的還要連你弟弟也一塊兒帶去?”皇長子聽了就不好意思了。皇帝笑著打趣幾句,就讓他們兄弟自個兒去玩了。

  殿內只剩下皇帝與皇后。皇帝看了妻子一眼,收起了笑容。

  皇后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皇上怎么了?”

  皇帝嘆了口氣:“朕倒想問你怎么了?楨兒幾時惹惱了你?你怎的就忽然對他不待見起來了呢?”

  皇后不樂意地道:“皇上這話我聽不懂,我怎么就不待見他了?難不成是他向皇上告狀了?還是誰在皇上跟前亂嚼舌頭?”

  “你沒有不待見他,又為何不喜皇兒與他親近?”皇帝盯著自己的結發妻子,“楨兒對兩個弟弟一向關懷愛護,大郎就跟他格外要好,原本二郎也是一般,可是近來,二郎對他們大哥卻越來越疏遠了。朕曾經問過他身邊的人,你道他們是怎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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