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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鐘家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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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楨讀完了小伙伴趙瑋寫來的信,便將信收起,垂手立于一旁,默默不語,等候著父親的吩咐。

  廣平王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將茶碗放回身旁的小幾上,高楨抬頭看了一眼,見他沒把茶碗放到小幾以外的地方去,把茶碗給摔了,心中一安,便又將頭低了下去。

  廣平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信里雖寫得隱晦,但意思還是明白的,他們這是擔心我心里會不好受呢,其實我心里歡喜得緊,你四叔瞧著似乎不顯,其實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這大楚江山交到他手中,我再放心不過的,也不怕兄弟間會生了嫌隙,從此生分了,比別人上位都要強些。”

  高楨輕聲道:“是趙老夫人多慮了。”

  廣平王輕笑:“倒不是她老人家多慮,不過是關心我罷了。如今我早已是個廢人,還有人一心為我著想,而不是上趕著去巴結正主兒,我心里也是十分寬慰的。趙家…小二房祖孫,都是厚道仁義之人,日后他們若回了京城,你可多與他家結交。”

  高楨本就和趙瑋相處得不錯,自然是答應下來。但聽著父親的話,想到父親請辭儲位之后,以及新儲君冊立之后,世人對他們一家的態度變化,他就忍不住想要冷笑。對于四皇叔,他一家三口自然是親近信任的,也從沒怨過對方接過了太子之位,反而還有些慶幸是對方得了,但那些小人趨炎附勢的作派,未免太讓人惡心。

  廣平王又微笑著問:“信里說他們家新開了一個茶園。產的山野新茶,味兒還不錯,讓我嘗嘗鮮。茶葉在哪里呢?你去取來,親自泡一壺與我嘗嘗。”

  兩罐茶葉用潔白如玉的小瓷罐裝著。裝在匣子里,拿棉布塞嚴實了,隨信一道穩穩送上京來,此刻就在桌上擺著。高楨平日隨著母親學過茶藝,便親自操作一番,開了茶罐泡了一壺。

  沸水注入壺中時。茶香四溢,廣平王嗅覺靈敏,聞了頓時精神一振:“果然是好茶!叫什么名字?”

  “叫前崗白茶。”

  “白茶?”廣平王側了側腦袋,“為何起這樣的名字?莫非這茶竟是白色的么?”

  高楨鼻子一酸,強忍住了,平靜地回答:“茶葉翠綠,葉面隱有銀霜,似乎比別的茶葉顏色要淺一些,茶湯倒也清亮。”

  廣平王笑了:“原來如此。”

  待將茶喝到嘴里時,他又是一番夸獎:“這茶不比宮中喝慣的貢茶差。趙家得此茶園,也算是意外之喜。與王府總管說一聲,打聽這茶在哪里有賣,若不太貴,便買一些回來。”

  高楨問:“趙家茶園出的茶,他們也不缺這幾罐子。何不跟趙瑋說呢?”

  廣平王搖頭:“他家有情有義,我也不能厚著臉皮討他家的東西。不過是幾罐子茶葉,沒得引人說閑話。”

  高楨忙道:“他家的人想必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家不會,有人會。”廣平王的神色倒是非常冷靜,“你四叔得了儲位,他又小心,有人便是心中不甘,也拿不到他的把柄,卻可能盯上我們王府。哪怕我已是個廢人,只要我這個胞兄出了差錯。你四叔就要受連累。如今大事未成,不能給你四叔添亂。”

  高楨悶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沉默著喝了口茶。茶確實很香,可他心情正亂,什么閑情逸致都沒有。并不覺得這茶有什么稀奇之處。

  廣平王聽得兒子不語,便開導他:“別覺得委屈,這都是為了將來。眼下忍一時之氣,等你四叔登位,我們才能松一口氣。天家子弟,生來就比旁人多享富貴權勢,便是坐不上那個位子,也比旁人強許多。我只能做幾年太子,原是我的命,要怪也是怪那背后暗算之人,與你四叔并不相干。你莫要心存妒恨之心,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了。”

  高楨忙放下茶碗,肅然道:“兒子不敢,兒子對四皇叔只有敬愛之心,從來不曾有過半分怨言,還慶幸坐上儲位的是四叔呢。若換了是其他的皇叔們,兒子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這條性命,更別說是過安生日子了。兒子只是…見了那些因我們王府丟了儲位便疏遠了的小人,心中不快罷了。”

  廣平王笑笑:“有什么好不快的?那種人,你四叔也不會重用的。”心中只覺得奇怪,那種小人近兩三年來還少嗎?兒子平日里也不見有多在乎,怎的忽然提起這個?

  他忽然記起了一件事,便問:“你母妃回來了么?自你外祖父去后,王府里事情也多,你母妃身子又不大好,已經些時日不曾回過娘家了,今日去看你外祖母,想必會心情不錯吧。”

  高楨臉色沉了沉,自然猜到這是父親在粉飾太平。之前所說的趨炎附勢的小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鐘家。

  鐘家本來不過是中等官宦人家,家世并不十分顯達,當年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人人都覺得他的儲位遲早要讓與穎王的,對他的兒子也都不看好,真正的高門大戶生怕受了連累,壓根兒就不愿意將女兒嫁過去,鐘家這才得以成了皇親國戚。廣平王妃鐘氏本是賢淑女子,并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其父也稱得上是正人君子,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經死了,鐘家是鐘氏的胞兄當家。這位舅舅,并不能算是壞人,只是才能平庸些,又有些耳根子軟,受了妻子影響,越發熱衷于權勢。

  廣平王還是太子時,他就借著妹子的名頭,向妹夫求官位。廣平王知道他的能力有限,就尋了個不上不下還算體面但沒什么實權也沒什么風險的官職給他。他心里不太滿意,又打起了外甥的主意,想著妹夫是太子。將來成了皇上,外甥便也要做太子了,若是女兒嫁給他,日后也跟妹妹一般做太子妃了。于是就成天將女兒送到鐘氏跟前來賣乖。鐘氏原本沒想過讓侄女做媳婦。可奈不住鐘雅致表現乖巧,又嘴甜,與兒子相處得似乎也不錯,開始有了這個想法。偏在這時候,廣平王受傷目盲,失了儲位。成了個閑散王爺。鐘家就退縮了,不再讓鐘雅致上門,也不提訂婚的事,旁支那邊甚至還有意要將女兒鐘雅清捧上六皇子妃的寶座,只是朱麗嬪一心要給兒子尋個強有力的岳家,事情就沒成。

  如果鐘家從此疏遠了廣平王府,鐘氏也認清了娘家人的真面目,也許兩家也就相安無事了。不過是兩個孩子年幼時,家長們的一句戲語,又不曾真的有過約定。誰還能當一回事呢?可偏偏鐘家做起了墻頭草,四皇子樂安王封儲,他是廣平王胞弟,兄弟倆感情一向極好,他自己也有兩個兒子,可年紀太小。嫡長子比高楨要小整整五歲,鐘雅致又比高楨大了半歲,顯然是沒有希望入圍皇太孫妃候選人的。他家便又改了主意,重新提起了鐘雅致與高楨的婚事,仿佛前面兩年多的時間里,鐘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廣平王一家做了個夢而已,什么都沒發生過。

  鐘氏也不是傻子,她如今對娘家已經有了不滿,只是礙于老娘,不好與兄長爭吵罷了。今天鐘老夫人命人來請女兒回家省親。也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廣平王父子倆都有些警惕。

  不出他們父子所料,鐘氏回府時,憋了一肚子氣,卻又發泄不得,給氣著了。一進屋便躺了下來,按著胸口不說話,面上顯露痛苦之色。

  煙霞煙云等侍女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讓人去請御醫,又報給廣平王與世子知曉。廣平王在兒子的攙扶下過來看妻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天兒太熱,你中暑了?”

  鐘氏眼里含著淚,滿面通紅,有心要跟丈夫訴一訴苦,可又覺得丈夫已經夠苦的了,何必再叫他生氣?便硬是瞞了下來,強自道:“我這兩年深居簡出,偶然出一次門,反倒不習慣了,想必是累著了吧?不妨事,叫御醫來診一診,要些藥丸子吃吃就好了。”

  廣平王看不到妻子臉上的神情,見她說話語氣還算平穩,便放下了心,又微笑著說:“我說什么來著?你便是窩在王府里不出門,閑了也該在花園里散散心,別整日呆坐屋中,半點不動彈。但凡你平日多活動些,也不至于出個門就累倒了。叫岳母知道了,又要為你擔心。”

  鐘氏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只是強忍著不叫丈夫察覺異狀:“知道了,王爺也是,大熱天的別四處亂走,你若中暑了,宮里皇上也一樣會為你擔心的。太子前兒還說,京中太熱,請你到西山園子消暑,你怎的不去?家里有我呢,你不必擔心,帶著楨兒過去吧。”

  廣平王微笑:“我心里有數,你好生歇著吧,我去瞧瞧御醫怎么還不來。”手下暗暗捏了兒子一記,高楨心里就明白了。母親能瞞住父親,可瞞不住他,他眼睛好好的,怎會看不見母親臉上的淚水?

  廣平王離開了,高楨便往母親榻前一坐,冷著臉道:“母妃實話告訴兒子吧,是不是外祖母又要您為舅舅討官兒做了?還是又想將鐘家表姐許配給兒子?”

  鐘氏的眼淚哪里還止得住?哽咽道:“你別管,有母親在,絕不會叫你受了委屈!你舅舅能做什么官,是朝廷決定的,你父王如今哪里還能做得了主?太子殿下雖敬愛兄長,卻也不是應聲蟲,鐘家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至于你鐘家表姐,她雖是個不錯的孩子,奈何有個不好的母親,配不上你。無論你外祖母說什么,我只不肯應就是。你的婚事,自有皇上和你父親做主,哪里輪到鐘家說話?”

  高楨心道果然,面上神色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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