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時代和農業時代的不同在哪里,哪位同志來講講?”祁睿問面前的政委們。
年輕的政委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這個問題在他們聽起來好大好大。工業化時代使用機器,農業化時代就是用鋤頭埋頭種地。這是一眾政委們腦子里面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不過這個解釋怎么看都不夠上綱上線,也就是說大概是不會入了整個北美一千多萬平方公里,上億人口的光復軍最高指揮者祁睿上將的法眼。
看著這幫政委們為難的表情,祁睿忍不住用手撓了撓留著三毫米士兵圓寸發型的腦袋。如果是中高級政府官員,都可以很輕松的回答這個問題。然而軍隊里面的政委們對于這些就很陌生。就在祁睿準備發言的時候,秘書推開門,在門口給祁睿打了個手勢。
祁睿本來就希望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的政委們動腦子考慮一下,現在正好給了他機會。站起身,祁睿告訴幾位政委,“你們先去吃飯,吃飯的時候也考慮一下。我去開個會,等到會后我們再談這個問題。”
就在這間會議室旁邊的房間里面,祁睿見到兩位軍法處的同志,另外還有偵察部隊的一位少校。偵察部隊是軍中精銳,祁睿覺得這位少校臉熟,卻記不得他的名字。只是這陣仗讓祁睿明白事情不簡單。
讓秘書去給自己弄點吃的,祁睿就問道:“誰來介紹情況?”
軍法處的同志就講述起來。康星省山區出產民朝最好的西洋參,然而適合種植的山區有限,種植西洋參也需要技術。康星省西洋參名聲在外,讓太多人希望靠這門生意賺錢。市面上很多西洋參的質量其實很不不咋樣,即便算不上假貨,至少也是冒牌貨和劣等貨。
聽到這里,祁睿忍不住稍稍握住了拳頭。他很不希望聽到鐘富貴卷入非法交易的消息,哪怕是知道世事無常,自己也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祁睿還是不希望自己被人耍了。
“鐘富貴同志領著一些退役同志反對康星省對參農實施期貨制,得罪了不少希望通過這次行動打擊假冒偽劣西洋參的退伍軍人。于是有幾個退伍軍人想燒了鐘富貴同志的住處,逼走他。沒想到鐘富貴同志想從火里面搶出來家當,結果屋子塌了,人被嚴重燒傷,…唉…!”軍法處的同志用一聲長嘆做了總結。
得知鐘富貴并沒有卷入什么違法行動,祁睿卻一點都沒有感到輕松。如果作案者是個窮兇極惡的歹徒,祁睿覺得自己或許會感覺稍好一點。然而不管是作案者或者是被害者,從介紹中看都不是什么惡人。造成悲劇的原因是金錢,這場經濟糾紛本身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情緒受到影響,祁睿很冷靜的思索了片刻,就決定放棄對這件事的關注。既然弄清楚了事情本身,祁睿就必須對此事放手。祁睿認為拿得起放得下是很正確的選擇,然而他最終領悟到這種能力,本身就是因為他經歷過太多的傷心事。
目光掃過屋內的三人,祁睿覺得他們要講的絕非是鐘富貴一個人的事情。如果僅僅是一件縱火致死案,用不著來三位干才。他開口說道:“繼續講你們的后續發現。”
果然如祁睿所料,同志接著講述起西洋參買賣。康星省西邊的河西省有那么一個產業,主要內容是把假冒偽劣西洋參加工成‘優質品’。套用軍牌除了可以免交過路費之外,還可以免被關卡查驗,經濟效益極大。
看了看偵察部隊的少校,祁睿問道:“也就是說,對于犯罪份子而言,套用軍牌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買賣嘍?”
“是的。其實做這個的很多都是退役軍人,他們人面熟,關系多。找以前的老戰友說項一下,大家磨不開面子,也就答應了。其實不少同志也未必真的就是貪圖錢財,只是人情難過。…唉…”軍法處的同志又忍不住嘆息道。
祁睿心里面各種情緒都有,這個解釋倒是很能說清楚問題。軍中有不少人參與到此事中來,而且有不少還是平素表現很不錯的同志。對于這幫人的處理,人事部門有很大的意見。一支軍隊必須有骨干,必然依靠骨干。損失一個骨干可不是單純的損失一個人而已,那是倒了一面旗。在軍隊中,一面旗幟的作用相當大。
前面說話的是軍法處的同志,等他們沉默下來,偵察部隊的少校開口說道:“祁政委。我們偵察部隊在北美追查這些軍牌。抓了很多犯罪份子。問了很多口供之后,我們覺得部隊里面不少同志的確犯了錯誤,但是他們不是犯罪份子。偵察部隊都是從各軍里面選出來的人,所以我們部隊里面的同志想來請您能酌情處理。如果真的是犯罪份子,該殺殺,該關關。對于那些因為人情犯了錯誤的同志,我們請求您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啪!祁睿氣的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這下屋內所有人都暫時不敢吭聲了。帶著點冷笑,祁睿開口問道:“偵察部隊什么時候變成了軍法部門了?”
雖然有些膽怯,少校還是忍不住答道:“政委,我們只是報告情況。這還是公開的講。”
“哦?我問你,他們弄出去的軍牌大部分都流入犯罪份子手里了吧?”祁睿臉上的怒意大盛。
“…是的。”少校被祁睿的怒氣壓得有些不敢說話了。
而祁睿冷冷的說道:“軍法處的同志還在這里,你可以問問他們,到底是犯罪還是犯錯,什么時候輪到你們偵察部隊給案件定性了?”
見到自己捅了簍子,少校倒是一挺胸,鼓起勇氣大聲說道:“祁政委,我錯了。這是我個人的看法,和我們部隊無關。”
“呵呵!哈哈!”祁睿被氣樂了,“你這個話給我的感覺好像我們不是在軍隊,而是在水泊梁山的聚義廳。兄弟情義或許不是判斷事情的唯一標準,但是兄弟情義是判斷事情的重要標準,甚至是最高標準。”
看得出,這位少校還真是個重情義的性子。面對祁睿如此說法,他雖然不至于露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表情,卻也沒有因此而特別是受到觸動。這位少校雖然還能扛得住,兩位軍法處的同志都有些變色,特別看到那位少校一臉‘為了兄弟道義死也不是特別可怕’的悲憤表情,軍法處的兩位同志一位的臉發白,另一位的臉有些發綠。
挺意外的,少校的表情倒是讓祁睿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許多。他吁口氣,用恢復正常的語氣問正好拿著飯盒進來的秘書,“我記得負責偵查部隊總部在東京市吧。”
“…是的。”秘書不明就里,想了想才答道。
祁睿轉頭對臉熟但是記不起名字的偵察部隊少校說道:“你,現在就去告訴你們政委,請他馬上來見我。我今天很忙,有可能要在這里通宵辦公。所以請他不管多晚都要來一趟。我找他有話講。”
一聽自己牽連到了政委,少校的臉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然而祁睿并沒有給這位少校展現兄弟情義的意思,他對兩位軍法處的同志說道:“你們現在和他一起出去,該干嘛干嘛!”
軍法處的兩位同志幾乎是把偵察部隊的少校強行架出去的,祁睿看了看表,這次會面花掉了他大概五十分鐘。于是祁睿趕緊打開飯盒,吃了些東西。祁睿發現自己很快恢復了平靜之后,方才的情緒也沒有影響自己的食欲。這讓他覺得有些寬慰。
年輕的時候的他特別佩服老爹韋澤居然能時時刻刻保持冷靜,年輕氣盛的祁睿雖然努力讓自己擁有‘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是‘宰相肚里能撐船’的美德,然而他怎么都做不到。
現在祁睿不年輕了,他才發覺美德這玩意不是用來把自己裝飾的美奐美倫的飾品。美德是人們在摸爬滾打一身傷痕中不斷前進的時候的拐棍。若是沒有比較正確的世界觀,就不會有大心胸。造就大心胸的不是美德,而是無盡的苦難。
美德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得不擁有的能力。之所以心胸廣闊,只是因為這樣才能抗住壓力,才能保持相對正確解決問題的狀態。祁睿就如同在漫長艱苦道路上前行的人,美德這把幫助他渡過重重關卡的拐杖和祁睿一樣,占滿泥水,遍布傷痕。至于別人怎么看待祁睿的美德,祁睿早已經覺得和自己無關。
填飽了肚子,恢復了狀態。祁睿把之前的幾位政委請來,他問道:“工業時代和農業時代的不同在哪里,哪位同志來講講?”
因為祁睿語氣平和,幾位同志根本沒想到不久前祁睿政委才情緒激動過呢。祁睿自己也忘記了自己不久前的情緒。與時俱進就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很久前的祁睿不懂這些,所以他陷入對楚雪的感情里面難以自拔。在祁睿走出那段艱難的現在,那時的糾結給他極大的覺悟。
為首的政委倒也爽快,他一臉嚴肅的答道:“祁政委,我們想了好些,農業社會人們主要生活模式是自給自足。工業社會生產力得到了很大發展,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的社會生產和社會交易模式發生了變化。在工業社會當中,人們以社會交易作為自己的生活模式。”
“這…”年輕的政委們忍不住交換了幾個訝異的眼神,為首那位差點說出‘這不是政治書上寫的么?’然而他好不容易給忍住了。
然后他們就聽到祁睿繼續說道:“這些都是政治書上寫的。但是很多人其實并不真的認同這話。我在之前說過,咱們民朝工業發展很快,然而現階段的民朝并非是一個完全的工業社會。咱們的很多觀點還是農業社會的觀點。所以在這個時候按照書本上的理論來講,就讓人覺得很假,是在唱高調。哪怕這些理論真的能解釋問題,解決矛盾。但是很多人還是不能接受。這就是當下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