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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天平天國建國以來,天京城還算安定。只是在1853到1854年之間,曾經遭到過清軍江南江北大營的夾擊。韋澤與東王楊秀清聯手擊潰江南江北大營之后天京城就再沒有遭到過外敵的入侵。
現在,曾經的解救者韋澤麾下的軍隊開始逼近這座城市。很明顯韋澤并不認為這座城市的主人應該是洪秀全。
“林大哥,齊王攻打天國的理由是什么?”張應宸問林鳳祥。
林鳳祥苦笑著說道:“齊王說拜上帝教是邪教,他所建立的新國家中不會讓邪教存留。”
張應宸聽了這話之后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氣。這個舉動讓林鳳祥有些意外,他奇怪問道:“張兄弟,你為何看著如此?”
張應宸苦笑道:“若只是說拜上帝教是邪教,那說明齊王可沒想把我們斬盡殺絕。咱們太平軍里頭有幾個是真心拜上帝教的?我是害怕齊王打著給東王報仇的旗號。若是用這個旗號,太平天國的老兄弟們到最后可活不下來幾個了。”
自從張應宸在人生上遭受了些挫折之后,整個人就變得穩重起來,平素不愛說話。聽了張應宸的分析,對張應宸評價很高的林鳳祥心中更是佩服起這個“叛變份子”了。張應宸說的很對,如果韋澤是以給東王報仇為理由,那現在的天國里頭真的能幸免的有幾個。可以說每個人都有被殺的理由。至于打擊拜上帝教,這個理由可就太寬容了。
想到這里,林鳳祥心中又生出一絲希望來。他問張應宸,“張兄弟,你覺得齊王和咱們和談的可能有多大?大伙畢竟都是天國出來的兄弟,何必要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張應宸再次苦笑起來,“林大哥,若是我們此時已經干掉了清妖,天王在北京登基坐殿了。你說我們會與齊王和談么?談也是可以談的,只是齊王必須降服了才行。當然了,若是他一早就降了,我們也未必會殺他。他若是不降,我們定然要打他。等大家伙打起來,打得狠了,我們會不會殺他也不一定呢。”
林鳳祥對張應宸的判斷深以為然,他微微著頭,心里百感交集。太平天國現在還在掙扎求存,可韋澤已經到了開始爭奪天下的地步。而在七年前,東王楊秀清還在的時候,若是沒發生天京之變,韋澤那時候就要東征蘇杭。以韋澤的實力拿下蘇杭易如反掌,而接下來太平天國就和現在的韋澤一樣開始爭奪天下。
世事無常啊!林鳳祥心里面嘆道。天國自己爆發了紛爭,讓大好局面化作流水。林鳳祥這樣忠于天國的老兄弟當然是痛心疾首。可這時代并沒有因為天國自毀前程而停步不前。韋澤這樣的豪杰仍然按照自己的步繼續前進,當韋澤的軍隊再次進軍天京城的時候,林鳳祥就看到了太平天國的末日正在不可避免的碾壓而來。
在林鳳祥心潮澎湃浮想聯翩的時候,張應宸開口問道:“林大哥,齊王不是那種嗜殺之人。他定然會給我們一條出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投降這條出路呢?”
被張應宸的問題喚回了現實,林鳳祥答道:“齊王拜上帝教是邪教,天國要么向光復都督府投降,要么就老老實實離開天京城自謀生路。”
“哦?還能讓我們自謀生路呢!”張應宸的臉上有了光彩,“那林大哥的意思呢?”
這個問題還真的問住了林鳳祥,他被韋澤要進攻太平天國的事實給嚇住了,至于如何應對,他還真的沒去想策略。停頓了片刻,林鳳祥正色對張應宸說道:“張兄弟,我知道有些話你不太敢說。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用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你大膽的我只是聽,絕不會泄漏。”
張應宸盯著林鳳祥看了好一陣,看著林鳳祥誠懇的面容上的確沒有絲毫欺詐的意思,而且林鳳祥的人品心胸在現在的天國里頭那是絕對出類拔萃的。掂量了好一陣,張應宸開口了。“林大哥,想來齊王已經派人與你聯絡。你能否先把齊王說了些什么全部告訴我。”
林鳳祥就把光復軍使者的所說的內容原原本本的對張應宸說道。
張應宸思忖了一陣之后才繼續說道:“林大哥,我若是你,無外乎兩條路。第一條路就是干脆爽爽快快的帶兵去降了齊王。你也知道總參謀部制度的規矩,外頭來個人還想繼續帶自己的兵,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不過你只要表示肯聽齊王的話,齊王還是會給你出路的。現在根本不缺仗打,以林大哥你的能耐,在部隊里頭幾年就能身居高位。”
第一條路是非常顯而易見的,林鳳祥自己也完全能想到,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有什么討論,所以林鳳祥說道:“那第二條路呢?”
張應宸答道:“第二條路也簡單,林大哥派人聯絡齊王,表示你不想投降,不過看在兄弟們都是天國出身的情面上,請齊王給指條明路。齊王看事情遠的很,我聽這個轉述,他是要打倒淮河,先建立淮河防線,所謂守江必守淮么。占下這么大的地盤,齊王會先穩定新占領地區的局面,過幾年再繼續出兵。所以齊王卻不希望清妖此時能夠從容的做準備,我們去四川或者去陜西,都能讓清妖寢食不安。既然留在江南定然會被齊王給干掉,那我們不妨就往西北走。如了齊王的意,他不僅不會刁難我們,想來還會給我們不少支援。”
林鳳祥連連頭,他回想起韋澤離開太平天國之后給太平天國的支援。當時林鳳祥是覺得韋澤對太平天國還有一絲情誼在,所以才能慷慨的給與幫助。可現在換個角度想,韋澤的支持很大程度上只怕是因為韋澤希望幫助太平天國更好的抵擋住清軍的反撲。
例如那次運送火炮到江西景德鎮的事情,林鳳祥的部下不給韋澤結清欠款。韋澤的光復軍不僅沒計較,回廣東的時候還反手滅了撫州的清軍,大大降低了太平天國的軍事壓力。當時林鳳祥的部下中就有人懷疑韋澤居心叵測,此時林鳳祥總算是想通了關節。其實這件事完全是林鳳祥自己想多了而已。在當時的局面下,除非是林鳳祥直接攻擊韋澤,否則的話韋澤是不可能與林鳳祥他們翻臉的。
想通了這個關節,林鳳祥卻又有些頹然的搖搖頭。看到林鳳祥這般模樣,張應宸笑道:“林大哥是擔心天王不肯走吧。”
林鳳祥對張應宸的印象完全變了,在眾人眼中的張應宸是個靠著從韋澤那里學來的本事和天王洪秀全對他器重才有能封王的人物。當張應宸真正顯露出他的水平的時候,林鳳祥確定張應宸已經是智勇雙全的人才。
對這樣的人才,林鳳祥卻不能不更心,他索性直接問道:“張兄弟,你會去投奔韋兄弟么?”
張應宸搖搖頭,“既然投奔齊王是最后一招,而且我相信齊王不會不接納我,那我就沒必要現在去投齊王。現在遠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也沒到和齊王打到不死不休的時候。不過林大哥,兄弟我把話說前頭,以天王那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子,你想讓他現在就撤只怕沒那么容易。而且若是連他都覺得不撤不行了,就不知道咱們得和齊王打到什么地步。所以說這其中需要得有尺寸才行。”
“卻不知道張兄弟有什么高見?”林鳳祥認真的問道。
張應宸認真的說道:“高見談不上,天王若是想把齊王得罪透了,那也得有人給他打仗才行。不到齊王攻打天京城,天王不會派我前去與齊王打仗。只要天京城內沒有與齊王打仗的兵,林大哥你覺得會如何呢?”
就林鳳祥的理解,這個計劃的特其實就是一個“拖”字。既然天王不肯讓自己的御林軍去送死,其他將領又不接受天王洪秀全的指揮,到了看似“山窮水盡”的地步,大伙那時候一起要求天王跑路,天王就算是不答應也只能答應。如果張應宸對韋澤的判斷沒錯,只要與韋澤私下聯絡好,跑路的時候只怕還能得到韋澤的幫助。
林鳳祥原本是想不出怎么說服洪秀全的辦法來,張應宸的這個辦法卻是極為有用的。最重要的是這個辦法還不用激怒韋澤。太平天國內部是不是決定實施戰略性轉移,那得天王洪秀全答應。戰略性轉移能否有機會實施,又必須得到韋澤的支持。
林鳳祥此時完全明白了為何楊秀清要用監禁的辦法對付洪秀全,也他也明白了為何韋澤在天京之變發生的時候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離開。他更是明白了石達開為何鐵了心要離開太平天國選擇遠征。
有天王洪秀全這樣的領袖,兄弟們想通過中央來真正干事情,那遇到的阻撓會讓人覺得死都是更容易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