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你們說過很多次,光復軍與花旗軍所處的制度和生活方式不一樣。不管你們怎么想,這都是很現實存在的東西。你們花旗軍是從別人那里拿了糧食銀錢,供你們過活。我們光復軍不僅自己生產糧食,自己賺取銀錢。還要帶領著百姓們一起吃飽穿暖。這是個政治問題!這不是人情的事情。”周金國大聲說道。
對面的花旗軍二首領鄭喬眨巴著眼睛看著周金國,經過了兩個時辰的談判,他是理解了周金國的意思,也明白了周金國的堅定。光復軍同意花旗軍投奔光復軍,但是條件在于部隊全部解除武裝,所有人員經光復軍審核。所有人都得服從光復軍的安排。
即便已經理解了對方結果,鄭喬還是試圖為自己這邊多爭奪些好處,“周兄弟,我們花旗軍這么多仗打下來,對付清妖還是不在話下的。”
“我們從來沒把清軍當回事。多你們不多,少你們不少。”周金國說的很自信,這種自信對光復軍實在是太普通的事情。
鄭喬倒也沒覺得這有什么,在這個刀頭舔血的年代,大家嘴上說什么不重要,最終決定勝負的只有軍事實力。如果花旗軍能夠比光復軍更能打,他鄭喬又何必這么低三下四的前來“聯絡”。哪怕是幾個月前,花旗軍不也公開對光復軍表示要分了湖南么。
認真的思考了結果,鄭喬說道:“周兄弟,讓我們把兵都交了,這是真的不行。”
“不行就不行。”周金國答道,這年代誰肯輕易認輸呢。
談判最后不可避免的破裂了,鄭喬一走。周金國就對師部匯報了談判結果。師部立刻下了做好殲滅花旗軍的軍事準備。除了對外國人的戰爭之外,這是光復軍第一次做出殲滅一支非清軍旗下部隊的命令。
“現在不動手么?”周金國聽出了這個命令里面比較奇怪的地方。
師長答道:“我們還是希望花旗軍能夠去太平軍那邊和滿清打。給他們留點時間,最好還是他們自己肯走。雷政委說近期部隊還要做政治宣傳工作。”
雷虎原來不想當政委,現在湖南部隊擴軍,第四軍政委去了第八軍當了政委,雷虎就從第四軍軍長變了第四軍軍政委。周金國對師長透露的消息比較在意,他連忙問道:“部隊有什么政治宣傳?”
師長也不知道到底要宣傳什么,他說道:“現在還沒公布。不過上頭說了,這幾天了部隊干部就要集中學習。花旗軍就讓他們多逍遙幾天吧。”
兩天后,第四軍的干部們就前去軍部報道,雷虎政委在黨委會議上公布,“中央有決議,土改初步完成之后,接下來的工作是打擊邪教,打擊封建會道門。我們光復黨不信神,不信鬼。部隊里頭要自查,凡是信這些神神鬼鬼的同志,我們要幫助他們改正錯誤認識。”
就在雷虎說話的同時,秘書把一份封建會道門的清單放在了與會的政委面前。周金國一看,排名第一的就是一貫道,第二的是白蓮教,在第三的位置上赫然寫著拜上帝教。
看完了這個排名,政委們面面相覷。大伙都不是傻瓜,這一貫道、白蓮教,大伙都聽說過,卻沒打過什么交道。拜上帝教盡管排名第三,但是光復都督府里面處于領導位置的幾千干部,部隊里頭營級以上的干部,基本上都有加入“拜上帝教”的經歷。雷虎政委要幫助“同志們人情錯誤”的說法再明白不過,其實有啥錯誤啊,不就是要對太平天國動手么。
周金國看了看周圍的同志,看到的是周圍的同志也在互相看。大家都知道光復軍遲早要和太平天國撕破臉,現在這天已經到了。
看到同志們理解到了問題所在,雷虎繼續說道:“同志們,都督說了,對待同志要想春天般溫暖,認識到這些邪教是錯誤的。不跟著邪教走,大家都是好同志么。我去見都督的時候,包括都督在內的中央同志都說自己參加過邪教,現在都與邪教一刀兩斷。這樣就行了么。”
聽雷虎政委這么一講,各級政委們哄堂大笑。周金國立刻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堅決擁護中央,服從中央的意見,聽從中央的命令。請中央放心。”
一個接一個,政委們紛紛起來表態。等大家都公開表態之后,雷虎帶著笑意說道:“我強調一次,反對封建會道門,可不是只反對拜上帝教。我們反對的是神神鬼鬼的這套。什么耶穌,什么菩薩,都是狗屁。咱們有今天,哪一點不是靠人干出來的?任何事情,都是人類行動,都是存在與這個世界上的物質決定的。所以說,我們組織這次學習,就是要弄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鬼神做主的世界,這個世界是物質的世界。你們要是覺得光反對一個拜上帝教就能完事,你們可想錯了啊!”
政治學習進行了一周,至少政委們都明白了中央的精神,“光復黨內不接受信神鬼的人”。能當上政委,自然都不是一般兩般的角色。公開討論就不可能打個馬虎眼,喊幾句口號就完事了。牽扯全軍的思想政治工作,政委們就必須把自己的思想給弄清楚。
討論最初還算是容易,有了現代科技的宣傳,大伙在數年中不間斷的科學文化學習之后,知道了地球,知道了太陽系,地月系。既然都當兵打仗,對于彈道非常熟悉,高速飛行的小小子彈尚且逃脫不了萬有引力的規律,巨大的天體自然更不能免。所以春夏秋冬,風雷雨雪,潮起潮落,這些宏觀的自然現象有了科學的解釋,讓大家很容易就排除了神靈對世界的影響的理念。
不過那些非宏觀的東西卻不是那么容易就想通的,當討論從物質向著更意識化的內容進行之后,政委們都承認,大家一時半會兒未必能完全排除祖宗在天之靈決定子孫命運的心理障礙。
軍雷虎政委不愧能當上軍政委,中央的學習也學的很透。雷虎清楚明白的告訴大家,祖先崇拜的問題要分開看,因為每個人的祖先都是事實存在的,沒有祖先就沒有我們。正因為這種無可否認的因果關系既然是現實存在的,所以說不敬祖先是不可能的。
坦然承認了這點之后,雷虎話鋒一轉,“同志們,對祖先的尊敬和宗族勢力是兩碼事。宗族勢力是有人出于個人目的去利用這種祖先關系,他們自稱能夠代表祖先。至于他們能不能代表祖先,可不是已經過世的祖先人和后人進行了‘精神溝通’,這幫人自封能代表祖先。”
經過了前面幾天的討論,每個政委的思路都逐漸開闊起來,聽了雷虎在此時的頓喝,哪怕是原本心里頭害怕得罪祖先在天之靈而惴惴不安政委們都輕松起來。周金國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把祖宗在天之靈與宗族勢力分開看之后,他覺得整個人仿佛從某種說不出的枷鎖下解放出來了。
“中央的態度很明確,祭拜祖宗是后輩們自己想祭拜祖宗。什么時候祭拜,以什么方式祭拜,這都是活著的后人的問題。如果那些祖宗從墳墓里頭站起來反對,那后人自然得聽聽祖宗的意見。有些幾十年前,幾百年前活著人,的確自稱立下了祖宗的規矩。對于我們這些晚輩而言,他們的確是我們的祖宗。可他們也不是開天辟地就被創造出來的,他們也有祖宗,他們的祖宗到底立下了什么規矩,他們說了能算么?如果他們說了能算,那就是扯淡。我們真正的始祖到底立下了什么規矩,咱們都是學過進化論的,那時候連文字都沒有,我們根本不知道啊!”雷虎偶爾看著講稿上的議題,滔滔不絕的講下去。
光復軍自然有講過進化論,大家雖然未必真的明白了,明白了也未必真的信。不過幾萬年前的人到底什么樣,的確大家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有人拿出幾萬年前的祖宗規矩。大家都說自己是炎黃子孫,可暫時還沒人敢編造那時代的祖宗規矩。
根據科學與正常的邏輯推導,現在所謂的祖宗規矩都是后世人創立的,與人類始祖毫無瓜葛。思想在討論中逐漸解放開來,這種解放帶來的思想上的震動,讓政委們都覺得越來越輕松。
“那我們死后會不會被祖宗責備?”還是有政委怯生生的問道。
雷虎先是嘿嘿冷笑,接著帶著自豪的表情傲然說道:“我且不說死后有沒有靈魂的問題。我們保持一個科學的態度,既然沒死過,我們都不知道。退一萬步來講,死后真的有那種封建會道門所說的制度。我現在問大家一個問題,我們活著的時候,那幫封建會道門的人是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有沒有能力把他們打得抱頭鼠竄,殺剮存留都由我們決定?有沒有?”
身為光榮的光復軍一員,大伙面對虛無縹緲的祖宗或許還有點敬畏。但是面對活生生的人類,壓倒一切的實力帶來的豪情油然而生。
“捏死他們跟捏死跳蚤一樣!”周金國大聲說道。
立刻就有同志反駁起周金國的話,“他們還不如跳蚤呢!跳蚤又小,蹦的又快,想捏還未必能捏到。可我們想抓那幫人,他們跑不掉的!”
這“爭論”引發了哄堂大笑,的確,抓活人反倒比抓小小的跳蚤容易得多。
雷虎慨然說道,“同志們,都督在中央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說了,大家都是凡人,都會生老病死。就算是有死后世界,大家也不用擔心。若是那個世界的規矩和咱們的不一樣,大家也完全不用害怕。在咱們活著的時候都督能帶著大家創造一個新中國,那咱們死后,都督到時候會領著咱們光復黨一起把陰曹地府舊制度推翻,創造一個咱們說了算的新世界。”
這話說的意氣風發,跟著韋澤一路奮戰到今天的戰士們都是精神一振。是啊,個人或許對著未知的世界無能為力,可只要有都督,有光復黨,那個陰曹地府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像現在一樣,推翻就行了么!
雷虎轉身在黑板上寫了起來。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讀了這簡單明了的詩,政委們的心臟都忍不住加速跳動起來。雷虎把粉筆一扔,大聲喊道:“同志們,祭拜祖先是個個人問題。我們每個都有祖宗,每個人自然而然就有祭拜祖宗的權力。憑什么那幫管祠堂的說他們才有祭拜祖宗的權力!以前管宗族祠堂的人敢這么干,是因為我們沒有團結起來,我們分開面對他們的時候是少數。沒他們人多。那個管祠堂的手下沒有打手,我們怕的是打手,而不是祠堂。現在我們光復黨幾萬黨員,哪一家的宗族勢力有幾萬人,只要大家同心協力,死后見了閻王爺也得讓閻王爺滾蛋。想辦到這點,就只有團結起來。是不是光復黨的人,大家拍拍胸脯,問問自己就知道了。只要是真正光復黨的黨員,團結起來,我們在任何地方都能打出一個新世界!”
雷虎的吼聲讓周金國只覺得頭皮發麻,一種無法形容的激昂感覺在他全身鼓動著。要面對死后未知世界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千千萬萬的光復黨黨員。而戰在這支要創造出一個全新中國的軍隊最前面的,無疑就是戰無不勝的韋澤都督。既然在生前就能創造出改朝換代的偉業,自然沒有在死后還任人欺負的道理。只要大家真心跟著都督,跟著光復黨走,死后有什么可怕的呢?不過是把生前的戰無不勝的道路延續下去罷了。
不僅僅是周金國,所有的政委們也都想到了這點。不知是誰,用因為渾身顫栗而變得顫抖的聲音喊道:“韋都督萬歲!光復黨萬歲!”
這樣顫抖聲音并沒有讓這些直面死后而感到巨大壓力的同志們感覺可笑,相反,這種顫栗感是每一個人的真實感受。大家都知道自己會死,所以這種顫栗格外的真實。而雷虎提出的“團結起來推翻陰曹地府”的觀點,無疑指出了一條死后也能不受欺負的道路。不僅僅解決了生前的問題,連死后的問題也得到解決,這種終極的解放感覺,讓每個人都受到了無法形容的沖擊。
“韋都督萬歲!光復黨萬歲!”也有其他同志帶著同樣的顫抖的聲音喊了出來,可人數并不算多。
周金國連著咽下好幾口口水。喊韋都督萬歲和光復黨萬歲,這并不是第一次。應該說張口就能喊出來的。可真正團結在這面旗幟下面對生前死后的所有世界,這種覺悟卻是第一次被明確的提出來。周金國的內心中依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慌,“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這無疑是對死后世界的一種蔑視,甚至是一種褻瀆。然而征服死后的世界的豪情,卻又是一種何等讓人感覺安心的蔑視。
“革命必勝!”雷虎怒吼起來。
周金國心中一震,他方才沒有能顫抖著聲音喊出“韋都督萬歲!光復黨萬歲!”,并不是他認為這話不對,而是因為這話還不能完全驅趕走他心中的所有陰云。可“革命必勝”這句話完全打動了周金國,所有心中的陰云登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不管是生前或者是死后的世界,規矩都應該是一樣的。只有勝利才能打倒一切,只有勝利才能得到一切。面對滿清或者閻羅的時候,唯有勝利才能行。
周金國心一橫,咬牙切齒的喊道:“革命必勝!”
這一嗓子喊出來,他整個人完全輕松了。
“革命必勝!”再次有點發怯的喊了一句,周金國覺得內心那最后的阻礙開始被突破了。
“革命必勝!”旁邊的同志同樣嚎叫著。那里頭的一絲猶豫,一絲軟弱,周金國都能感覺到。擁有連死后世界都敢去征服的豪情,可真的不是容易事。
“去他娘!革命必勝!打倒閻王!”又是一嗓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同志們,不用怕!”雷虎此時沒有絲毫的畏懼,雖然在黨中央的會議上,雷虎心中也有不安,但是這幾天反思之后,他終于邁過了這個門檻。此時的雷虎胸中滿是豪情,“光復黨人必然會團結在一起,只要團結在一起,或者或者死了,我們都無所畏懼!”
雷虎一揮手,滿臉激動的工作人員將一張寫了大大字的紙在黑板上貼好,被這激動的整體氣氛影響,工作人員的手都在抖。圖釘連著掉了幾次都按不進黑板。
等工作人員貼好,參加了中央會議的軍政委雷虎和軍長兩人對視一眼,簡單的打了個拍子,接著兩人就唱了起來。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斗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他們消滅乾凈,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歌曲與歌詞都慷慨豪邁,與此時的氣氛極有共鳴,第一遍唱完,開始唱第二遍的時候,政委們就紛紛加入。雖然南腔北調,雖然不斷出錯,但是此時戰天斗地的豪情卻非常輕松的被這首歌曲帶動。
不用哀嘆過去。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不用困惑現在。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斗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用懷疑未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至于“英特納雄耐爾”是什么也不重要。
“這是最后的斗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歌聲嘹亮,站在光復黨黨旗下的人們,終于有了生前乃至死后的集體感。r1058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