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強調一次,你們只見過商人,一談到交易,就去聯想商人。工業國和商人是兩碼事,工業國是全社會都不得不納入社會交易體系,這并不是全社會所有人都去經商了!”韋澤在臺上神態嚴肅的解釋著。
下面上黨課的人有些若有所思,有些一片茫然。這個課程讓所有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因為韋澤的確講清楚了很多大伙原本根本沒理解的事情。例如廣西人為何要比江浙人更加驍勇善戰,這很簡單,廣西的環境惡劣,生產力不發達。若不能靠武力保衛現有的生產資料,并且不斷擴大自己的生產資料,大家的日子就過不下去。所謂生產力水平決定生產關系,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同志們走南闖北,到過太多地方,見過太多地形、人民、以及風俗。一個“生產力”就能解釋清楚這一切。
至于打土豪分田地,作為外來戶,成員基本都是農民和小生產者出身,光復軍在各地干掉地方上的公開反對者之后,已經開始沒收那幫家伙的財產。農民們分到土地,并且開始以合作社的模式經營生產,這是小生產者們所期待的局面。造反圖的就是造反成功之后的衣食無憂,大部分人對此都非常支持,即便是少部分未必支持的,也不敢公開反對。
不過同志們能夠理解他們見識過的東西,卻實在是沒辦法根據韋澤描述出的未知事務來想象出一個未知的未來世界。例如半現實存在的“社會交易”,就讓大伙完全沒了概念。這是一個完全靠錢來賣生活必須品的新世界,與大家都習慣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社會是大大不同的。對于農民來說,什么都去買,那是一種敗家子才會采取的生活方法。正統的被大伙認同的小農社會中堅生活方式,那就是自己生產,只有極少數的東西才回去買。若不是滿清收稅只要銀子,大伙其實根本不會去買任何東西。
偏偏令所有人都欽佩的韋澤韋都督,態度鮮明的提出了這么一個預言。大家也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看著韋澤這么精疲力竭的吆喝,大伙也不想再提出質疑,而是沉默下來。沈心家倒是這種生活方式,靠了一筆不多的本金活著,什么都靠買。他雖然不太理解韋澤提出的預言,但是并不認為這種事情不可能出現。他也不想讓韋澤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空耗口舌,所以舉手提問,“韋都督,這樣的一個時代什么時候會出現?”
韋澤爽利的答道:“按照我的安排走,三年就會有一部分人進入這樣的時代。最多十年,整個兩廣就會被迫開始進入這樣的社會。如果你們按照安排的計劃推動工業發展,諸位就能最早的體會到這個時代。前幾天美國、英國的煉鐵廠技師已經到了廣東,我已經派人在韶關開始建立煉鐵廠,幾個月后,或許煉鐵廠就能開始初步生產。一兩年內,我們能夠開始生產鑄鐵的時候,你們就能夠親身體會到什么叫做工業化了。”
沈心得到了明確答復,表示自己沒有問題,就坐下了。黨校的眾人正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韋澤卻招招手,“龐聰聰同志,你有什么問題?”
龐聰聰是此次參加會議中的唯一女性,她是武昌人,太平軍攻克武昌之后被裹挾著去了天京城。天京城缺糧,把老弱婦孺送出城,讓他們“自行就食”。龐聰聰無奈下只能步行返回武昌。在安慶對面被韋澤的部隊攔住,龐聰聰那時候餓的不行,就請求加入韋澤的部隊。她先被分到后勤的軍服廠,后來學習不錯,經過脫產培訓后又送回了軍服廠,以合理安排工作的能力著稱。她領導的車間生產效率大大高于其他車間,后來以“軍功”被推薦去軍校學習,這是勞動模范,被韋澤格外點中的干將。她在學習班里面不怎么說話,所以此時居然提問,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龐聰聰個頭不高,有著圓圓的娃娃臉,看著如同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她也不管周圍匯聚而來的視線,只是盯著韋澤問道:“韋都督,你上課的時候一直用標志性的事件講述社會變化的節點,那么你所說的這個工業化社會最近一個標志性的事件會是什么?”
這個問題明顯對了韋澤的胃口,他的神色輕松起來,“我得先說明,標志性的事件分兩種,一種是有目的的主動制造出來的,另一種是自發后形成了大局面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前者,是主動推動這些變化的。近期內我們在廣東的標志性的事件大概會有三個,第一就是生絲生產體系逐步吸收了珠江三角洲的所有生絲生產者。第二就是所有農戶都能以極為便宜的價格買到鐵農具。第三,則是我們投資的蒸汽磨坊把珠江三角洲所有磨坊都給打到要破產的地步。肯定會有人對這種變化不適應。肯定會有人怨聲載道,甚至想拼死抵抗。但是,無論是推動這些的我們,還是和我們合作的百姓,都會從中賺到錢,都會不得不依靠這些變化帶來的好處。”
與會者里面相當一部分人聽了韋澤的話之后開始忍不住咧嘴,這三個標志性的事件聽著實在是不靠譜。因為想達成這些,就必須讓整個廣東都處于光復都督府的絕對控制之下,光復軍才多少人,即便是擴軍到十萬人,也不可能如此有效的管理地方。鐵農具且不說,那個還能靠遠途運輸賣到地方上。無論是生絲還是磨坊,都得有人駐守當地才行。而韋澤所說的明白無誤,光復都督府不僅做到了這些,還能掙到錢。怎么看這都不現實。沈心也覺得韋澤的話未免太不著邊際,不過他現在卻也不想說什么喪氣話。所以沈心盯著龐聰聰,想看看這位女光復會會員接下來會說什么。
“那我們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實現這個目標?”龐聰聰問道。
“這…這也太會說話了!”沈心聽了之后忍不住在心里面大贊。龐聰聰的話其實就是韋澤想讓讓大家表示的態度,告訴了大伙這么多東西,對大家描述了一個神奇并且荒謬的未來。韋澤的目的就是要大家相信他,并且堅定不移的執行韋澤的命令。
見識了光復軍的武器,訓練之后,沈心就完全確定韋澤不是洪秀全洪天王那樣的神棍,他許諾的事情,自己就會率先去干。雖然這些事情現在看如此的令人不解,但是保不準最后真的能夠像韋澤所說的那樣變成現實呢!
所以沈心忍不住舉起了手,看到韋澤示意自己起來發言,沈心騰的站起身來,“韋都督,我愿意跟著您走,愿意跟著您定下的路走。現在您就指出一條道來,讓我們走起來。只要您下令,再難的事情,我們都能堅持住。不過,請您一定說清楚怎么辦,讓我想,我實在是想不出來!”
這激昂慷慨的話里面表態明確,提出的請求同樣明確。沈心表示自己服氣了,服從了,不過韋澤別指望沈心能夠自己開辟出一條道路。沈心可以忠實的執行韋澤的命令,卻不可能按照韋澤所說的理論找出執行的辦法來。
然而沈心相信,這就是韋澤開這次會議所期待的目的。哪怕前面是一團漆黑,大伙也能埋著頭跟韋澤走下去,并且走到目的地去。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也都是干將。有龐聰聰和沈心兩人帶頭,其他人都紛紛舉手。看舉手的人太多,大伙干脆起身說道:“我等愿跟隨韋都督!”“韋都督指到哪里,我們就打到哪里!”
韋澤并不指望這幫人真的現在就理解工業社會,他期待的只是這些同志在看到切實的成果前能夠無條件的堅持下去。想建立起一個工業體系,需要的是非常艱苦的努力,更需要的是一種堅忍的態度。根據韋澤調查,此時的中國和世界之間的差距比較有限。通過繳獲的廣東官府文件,以及英國人提供的數據,韋澤發現即便是經歷過了第一次鴉pian戰爭,英國人除了大煙之外的其他貿易量非常小。即便是加上了大煙貿易,英國依舊是從中國買的多,向中國賣的少。
這種局面意味著韋澤有太多可以行業可以介入,可以通過水平非常低劣的工業能力大賺特賺。從一個政治領導人的角度來看,韋澤很冷酷的確信,自己的部下們短期內根本不可能達到戰士的程度。這幫人一生能夠不反gng就說明是極有覺悟的家伙了。
但是,韋澤并沒有因此而絕望。把中國推進到工業時代,讓中國成為世界上頂尖的工業國,這本身就是一種革命。而是翻天覆地的大革命!
此時韋澤需要的是大伙能夠先跟著他埋頭走路,僅僅是這一點看似簡單的要求罷了!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韋澤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句話,“接下來咱們要談的就是咱們的組織結構,這種結構必須是民主集中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