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楚上氣不接下氣的在田間小路上奮力奔跑著,這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后跟了七八個手持武器的男性,他們正在努力向北邊的一條水渠方向奔去。
“快點…跑!”林夢楚已經是滿頭大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在努力奔跑的同時,林夢楚還是忍不住向身后的同伴鼓勵著。
撲通一聲,先是有人摔倒的聲音,扭過頭,卻見小隊中年紀中等的那個隊員不小心摔倒在地。林夢楚氣喘噓噓的拐回頭想把他給拉起來,然而這人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整個小隊已經奔跑了好久,因為疲憊、恐懼,倒地的這位干脆就趴在地上委屈的哭泣起來。
林夢楚本來想不管這些人,自己跑路。然而跑過的路上看去,卻見一小隊光復軍的士兵正在飛奔而來。他們原本距離林夢楚有三四里遠,雙方就開始了追逐。追出來快十里地,雙方距離已經縮短到一百多米。就這么一耽擱,眼見這些人就要到了近前。
“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下!”林夢楚萬念俱灰的對著隊友喊道。他自己以身作則,率先把紅纓槍扔到地下。這一小隊人中年紀最小的十三左右,最大的就是林夢楚,二十左右。剩下的幾個人年紀分布在十三到十八歲之間。摔倒那個年紀有十四歲,雖然不是最小的,卻是性子∮∨長∮∨風∮∨文∮∨學,w↙ww.cf↙wx.n⊕et最弱。聽林夢楚如此命令,孩子們把手里的紅纓槍都給扔在地下。
這個放棄對抗的動作倒是贏得了光復軍的認同,至少追到二十米左右的光復軍小隊已經列隊開始準備射擊,等看清了這群娃娃們放下武器,他們倒也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
光復軍隊長指揮著部隊把這些人圍起來,喘了一陣氣后喝問道:“你們是岳永山的民團吧?”
聽著那流利的客家話,林夢楚心里面大有萬念俱灰的感覺。土客矛盾并非只有廣西才有,廣東的土客矛盾同樣激烈。廣西土客雙方武裝力量水平居于全中國第一,廣東即便排不到第二,至少也能到前五去。身為土家的林夢楚,覺得自己落到這些客家人手中只怕是活不了。
到了此時,心一橫,林夢楚往地上一跪,“老爺,我們是跟著來打秋風的。在岳永山的民團里面,我們跟著他們走,他們只管飯,不給分東西。我們是活不下去了,才跟著他的民團出來混。還望老爺饒了我們的性命。”
“跟著混就從佛山混到廣州了么?”隊長很明顯并不相信林夢楚的話。
林夢楚連忙答道:“不給我們分東西,只管飯。我們為了多吃幾天,只能他們到哪里,我們就到哪里啊!”
隊長看著林夢楚這群娃娃兵,手里面也沒什么火器,純盤都是冷兵器,倒也有些相信了林夢楚的話。“你們現在跟著我們走!”
看對面的光復軍沒有放他們走的意思,林夢楚可是被嚇壞了。這年頭若是被帶去別人的老窩,不死也得脫層皮,他自然是不肯去的。不光林夢楚,那群跟著他的小娃娃們一聽說要被帶走,嚇得渾身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林夢楚知道現在的局面下根本無法抗拒,可他也不愿意讓跟著自己的這些族內的親戚們遭殃,到了此時,林夢楚橫下一條心,大聲說道:“老爺,我跟你們走。還請你讓我這幫小兄弟們回家吧!求您了!”說完之后,他是連連叩頭。
隊長看著林夢楚,眼中閃過了疑惑的神色,最后他說道:“好吧,你跟我們走,我們就放他們走。”
得知這些小家伙們有了一線生機,林夢楚大喜。連忙起身把這些十來歲的半大孩子聚到一起,“你們趕緊回家!快走!”
說完,他站起身就向著來的方向去了。他怕光復軍的人變卦,走的頗快,竟然很快就超過了光復軍的隊列,走在了前頭。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后,卻聽到光復軍的隊長笑道:“這位老弟,你的小兄弟們看來還不肯讓你一個人走呢。”
林夢楚聽到這話扭回頭,卻見那些族親們的小家伙們竟然沒有趕緊逃,而是遠遠的聚在一起,試圖跟在林夢楚他們后面。他這下可是被嚇住了,他們跟著民團走的目的就是來混飯吃的,根本不是要與光復軍做對。可人家光復軍可會不管這些,既然民團擺明要來殺光復軍,光復軍哪里會管林夢楚他們加入民團是真心還是假意。小家伙們根本不知道江湖兇險,若是跟著走,那就是死路一條。
“老弟啊!我看你這個人倒是講義氣的人。我問你句話,你要不要跟著我們干?發財么,肯定是談不上,不過定然能讓你和你的這些小兄弟吃上個飽飯。”光復軍的隊長問道。
雖然不知道那些人說的是真是假,但是林夢楚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機會。他立刻答道:“只要老爺愿意收我們,我就跟著老爺走!”
雙方談妥了此事之后,立刻就從敵對的關系暫時變成了合作雇傭的關系。光復軍的隊伍把林夢楚的那些小兄弟也給帶上,然后直奔廣州城而去。當然,沿途中就給林夢楚安排了一個差事,讓他辨認不久前結束的戰斗中俘虜與尸體。
聽到這命令之后,林夢楚臉上抽搐了一下。不久前的戰斗實在是太嚇人了,林夢楚只是跟著走,突然間前面出現了大批的軍人。林夢楚一個來混飯吃的,只知道自己要和反賊打仗。對于他們這種連附庸都談不上,純粹是來充個數,壯個聲勢的混飯者。民團自然什么也不會給他們說。
不過林夢楚是個聰明人,一看對面人多,而且那氣勢,動作,與之前和佛山岳老爺家的民團打仗的天地會完全不同。在一種說不出的強烈危機感催動下,林夢楚偷偷帶著自己的小兄弟們往后慢慢退。退到遠處之后,他趁人不注意,帶著自己的小兄弟們跑路了。
等他跑出去一段之后,就聽見后面是槍聲大做,炮聲轟鳴。團練的隊伍隨即崩潰,開始四散逃跑。然而左右兩翼的遠處突然出現了兩隊騎兵包抄過來。他們遇到稻田和水渠的阻隔之后根本沒停,而是下馬奔行,最后把民團徹底包圍。林夢楚嚇得帶著自己的小兄弟們玩命的逃跑,可最后還是被追上了。
等他回到了戰場附近,就發現水渠里面的水已經完全染紅。好多尸體倒伏在地上,稻田里,水渠邊。地上,水里都是血,空氣中是濃濃的血腥氣味。林夢楚已經半天沒吃過飯,又是一路奔逃。此時看到如此的景象,劇烈的恐懼之下,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股敵人是由四支民團組成的,都來自佛山附近。最的一支是佛山岳永山家的民團。他們在和天地會的戰斗里面打得很猛,頗得兩廣總督葉名琛贊賞。”第二軍情報科的科長面對總參謀部以及都督府政治部在內的聯席會議的時候尚且能夠侃侃而談,此時情報收集工作基本到位,加上全殲了敵人,所以科長語氣很穩定。
“那民團怎么會跑來和我們打起來了?他們不知道咱們攻下了廣州城了么?”剛上任不到四個小時的廣東土地問題辦公室主任畢慶山問道。
情報科長有點不好意思的答道:“他們原本也不是來打仗的,至少他們自己不認為他們是來打仗的。我們的防御圈越來越大,偵察部隊和他們撞上之后,雙方就起了沖突。偵查部隊立刻回來報告說有人進攻。等咱們的部隊已經過去包圍他們之后,他們還在那里爭論該怎么辦。然后就打起來了。”
聽了這個消息之后,除了第二軍里面已經知道了情況的軍官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韋澤的部隊有著嚴格的訓練,又一直在與清軍廝殺的第一線作戰,所以對大家來說,戰爭狀態下,一個多小時內迅速組織起一個團規模的步兵與騎兵的聯合作戰,在大家感覺起來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這個速度對于民團來說,未免就顯得太過于雷厲風行。見到近兩千敵人的密集隊形,部隊肯定是先開槍再問話。雙方之間戰斗力差距太大,所以近兩千民團在半個小時內就被徹底摧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確定了事情的全部過程之后,畢慶山砸吧砸吧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身為廣東土地問題辦公室的主任,畢慶山知道自己的工作不是打仗,而是盡快建立起行政體系,開始完糧納稅。在安徽完糧納稅積累的經驗中,如何解決地主是土地問題的核心關鍵。例如淮南的地主們在韋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進軍下顯得相對比較老實,只要把這幫人的土地問題查清,勒令他們交稅,很快就能取得供養大部隊的糧食。
現在風卷殘云般的解決了佛山地區的團練,的確是立威的好辦法。不過未免有點操之過急。從淮南的經驗,先禮后兵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當然,畢慶山并不想因為這點破事就去指責部隊,這么干可不會得到任何人的支持。畢慶山原本設想的是,先用武力未必珠江三角洲以及附近的頭面人物到廣州城,在大家親眼目睹之下,把兩廣總督葉名琛以及一眾兩廣總督衙門以及廣東的高官們當眾處決。親眼見到這幫滿清官員的下場之后,想來這些廣東地方上的地頭蛇們就會有些觸動。
只要不激發起地方豪強的同時反抗,劃出一條最基本的“是否忠于滿清”的底線,光復軍就可以將地方上的家伙們各個擊破了。現在大殺了佛山附近的民團,看來佛山那邊的人只怕就得變成立威的靶子了。
“這只能說佛山那邊的人運氣不好吧。”畢慶山心里面嘆道。當然,他此時并沒有對佛山地方豪強的絲毫憐憫。豪強們的數量其實很有限,為數眾多的乃是為豪強當炮灰的普通百姓。光復軍并不是要以這些百姓為敵,可殺的最多的偏偏還是這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