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的一輪火炮持續了十幾分鐘,預定的城墻上被開花彈給犁了一遍之后,炮擊停了下來。上百名光復軍的戰士扛著二十架長梯本島贛州城下,在城墻上豎起了長梯。有人按住長梯下面,盡量保持長梯的穩定。后面的突擊隊把火qiang背在背上,以極快的速度順著長梯就往上爬。
看著戰士們矯健的身影,羅大綱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曾經見過的場面,這些精銳的戰士們快速順著長梯向上爬,城頭上清軍居高臨下火qiang齊射,石塊,石灰,滾水,熱油暴雨般打了下來。
不過這僅僅是羅大綱腦海中的想法而已,這些戰士們順利的登上城頭,占據了城墻,是紅色軍旗在贛州城的城頭上高高豎起。在登城的過程中,沒有遭到任何敵人的反擊。隨著光復軍控制的城墻越來越寬,更多的長梯豎了起來。光復軍以更快的速度沖向城墻。
攻城的時候,雨還不大。隨著光復軍紛紛上了城頭,老天爺也像是被刺激到,風緊了,雨大了,原本比較清晰的視野也有些模糊起來。但是羅大綱卻不知道風雨帶來的不便和風雨對清軍作戰能力削弱比較起來,到底對光復軍是好事還是壞事。
城內再次響起了qiang聲,從聲音上判斷,大部分射擊都是光復軍方向打出去的,清軍的還擊火力非常弱。等城門打開的時候,羅大綱終于恢復了正常,他用一種受刺激之后的木然語氣問韋昌榮:“這仗就差不多打完了吧?”
韋昌榮有點心不在焉的答道:“后面的事情還挺多的,剿滅清軍,處置俘虜。現在贛州這邊也進入了雨季,部隊駐扎也是麻煩事。”
羅大綱很不習慣韋昌榮的回答,這個回答未免有些文不對題。所以他再次強調了問題,“韋軍長,我是說打仗的事情!”
“戰斗差不多就這樣了吧?我們先控制要點,把清軍逼住。你看…”韋昌榮邊說邊指向炮兵陣地,之間炮兵們松了炮車的車閘,前面的人用繩子拖,后面的人用力推,炮車的車輪在起伏不定的路面上發出粼粼的聲音,向著洞開的城門去了。
不用韋昌榮再解釋,羅大綱也就明白了后面的戰斗。光復軍可以完全不在乎清軍尚且把守的據點,光復軍甚至很希望清軍能夠在據點里面固守。只要把這些據點分割開,讓清軍無法聯絡,剩下的攻堅戰大可由炮兵配合步兵從容解決。擁有壓倒性的火炮與火qiang之后,戰斗到了這個地步就顯得有點無聊,清軍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
“韋軍長…”羅大綱思忖了片刻之后有點猶豫不決的問道,“廣東現在開始進入梅雨季節,這也在韋都督的算計之中吧?”
不久前看到參謀部的軍官認為韋澤早就料到此次江西行軍不會受到任何阻擋,羅大綱還很是覺得這些人未免太想當然。現在親眼見到光復軍在雨天的卓越表現,羅大綱也不得不承認,韋澤對很多事情的判斷或許遠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加深遠。
身為兩廣知名的豪杰,羅大綱很清楚廣東已經進入了雨季。普通軍隊在雨季進攻廣州城會遇到太多的困難,作為防守廣州城一方的清軍則占有巨大的便宜。但是那已經是老黃歷了,在新式火炮以及步qiang面前,守廣州城的清軍反倒因為雨天行動不便,野戰中只會被光復軍精良的火器屠殺,守城完全是被動挨打,連騰挪的機會都極少。羅大綱自己能想到這些,他不認為韋澤想不到這些。
“雨季的事情早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韋昌輝的回答證實了羅大綱的猜測,而且韋昌榮繼續自信的說道,“廣東守廣州的兩萬清軍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只要在江西沒有清軍的攔截,背后沒有清軍的追趕,殺過韶關之后,我們就沒有任何可以畏懼的敵人了。”
對如此自信的發言,羅大綱已經無話可說,只能深深點頭而已。不過一個疑問卻在羅大綱心中冒出來。在韋澤封王的時候,太平天國不少人都覺得韋澤只是運氣好,而且緊跟著東王楊秀清,這才能成為永安諸王之后第一個封王之人。現在看,韋澤擁有的實力遠遠超出其他人對他的了解。可以說,韋澤隱瞞了自己相當一部分真正力量。如果韋澤真的早早就展現出這樣的力量,天京之變中的那些人還敢冒然發動對楊秀清的行動么?
想到這里,羅大綱忍不住對韋澤更生出一種畏懼,這個看著簡單明快的年輕人心中到底有多深的城府,到底隱藏著什么樣沒有告訴別人的秘密。以至于包括東王楊秀清的這樣的英雄人物在內的天國高層都沒能看透韋澤呢?
4月30日,贛州城內清軍已經被全部肅清。第一軍在攻城前就嚴密包圍了贛州,雨天又不方便行軍,不僅贛州城內的文官武將無一人走脫,連普通士兵都沒人能逃出去。
5月6日,韋澤帶領的后隊抵達贛州城。第一軍此時已經修正了一個禮拜,韋澤抵達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詢問第一軍能夠執行原計劃。在原計劃中,南下廣州的目標是距離廣州城五十里的廣東布政司佛岡軍民廳。廣東布政司佛岡軍民廳乃是道光年間由清遠、英德兩縣劃地而設的廣州直隸單位。攻克了這里,距離廣州城不過是一步之遙。
第一軍在休整期間也已經充分打探了廣東的局面,韋昌榮立刻提出了羅大綱提出的建議,“現在廣東天地會兄弟們被民團殺得很慘,我們的部隊暫時不要狂突猛進,先打到韶關,援助這一代的天地會兄弟。”
羅大綱頗有些緊張的看著韋澤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在休整的這段時間里頭,不管工作多忙,羅大綱每天都要抽出些時間來接受參謀需要接受的培訓。這些參謀部普通參謀都接受過的培訓讓羅大綱感到了極大的震驚,天文、地理、數學、生理,短短幾天內這些基本課程在給羅大綱造成了巨大的迷惑的同時,也向這位赫赫有名的兩廣豪杰感到自己眼前被打開了一扇大門,從這扇大門里面望出去,是一個他以前從未能想到過的世界。
洪秀全是自稱天王,說自己是耶穌的弟弟轉世,羅大綱是堅決不信這種鬼話的。但是學習了韋澤部隊里面的知識之后,他忍不住懷疑起韋澤到底是不是有些什么非人類的因素。而且羅大綱其實稍微知道一點韋澤的事情,在永安城中,不少兄弟都得病,發起了高燒。韋澤也曾經數日高燒不退,根據照顧韋澤的韋昌榮所說,韋澤一直昏迷了七天。在第七天深夜,韋澤突然間就退燒了。第二天,他就基本恢復了正常。
據說天王洪秀全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然后作為耶穌弟弟的覺悟就產生了。倒是真正發生了這樣事情的韋澤,對此事一直沒有任何宣傳。如果韋澤自己把這個當作宣傳口號,羅大綱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可韋澤不說,這件事還是楊秀清某次偶爾說起此事,羅大綱這幾天找韋昌榮求證,韋昌榮才被迫說起此事。這樣的表現,讓羅大綱心里面產生了不少想法。
對于韋澤這樣的人來說,處理事情的方式定然與其他人不同,而且也比其他人更加堅定。羅大綱很清楚,如果韋澤勢單力孤,部隊戰斗力不強,他就一定會需要天地會的支持。但是韋澤自己首先不缺人,其次部隊戰斗力強悍,單靠韋澤手下的這支部隊就能解決廣州城。光復會的兄弟與其說是韋澤的助力與內應,還不如說是一股潛在的反韋澤勢力。
看著韋澤那冷靜思考的模樣,那沉靜平淡的表情中有著絕對談不上善意的玩意。羅大綱越來越擔心,韋澤只怕對此事不會簡單的表示同意。
“我們可以制止民團和天地會的兄弟們互相殺戮,但是我們不能對兩邊中的任何一方下手。”韋澤思忖了一陣后終于說道。
“為何?”韋昌榮明顯沒有羅大綱飽經世事,他倒是真的認為韋澤會強力支持天地會的兄弟。他訝異的問道。
韋澤慢悠悠的答道:“我們是要占據廣東,從占據廣東的角度來說,民團也好,天地會的兄弟也罷。都是我們以后手下的百姓。我們沒理由不分青紅皂白的對任何一方進行偏袒。”
聽到這里,羅大綱已經明白了韋澤的想法。反倒是韋昌榮還是沒能理解,他追問道:“都督,天地會的兄弟應該是我們這邊的才對。”
韋澤看都沒看羅大綱,他盯著韋昌榮問道:“韋軍長,我們部隊里面是有天地會出身的兄弟,還有很多。這一點都沒錯,不過我問你一個問題,這些人首先是咱們部隊里面的官兵,還是首先是天地會的人?”
“這…”韋昌榮理智上明白了韋澤的話,但是在感情上還是明顯沒能接受。
韋澤看韋昌榮沒話可說了,才轉頭看向羅大綱,“羅副參謀長,我們是來打廣東的清軍,而不是來打廣州民團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阻止雙方繼續廝殺下去,卻沒必要一定要完全給天地會兄弟撐腰。再說了,就你們所說,天地會的兄弟被民團殺得很慘,我們能讓雙方停止打仗,也就真的幫了天地會的兄弟們。不過若是民團堅決要跟著滿清官府走,那我們也得打他們,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聽著韋澤冷靜的分析,羅大綱除了點頭稱是之外,已經說不出些別的什么來。韋澤說的對,從光復都督府的角度來看,對方是天地會兄弟還是廣東名團,其實毫無意義。韋澤領導的光復都督府只會支持一種人,那就是向都督府服從的人。這點對韋澤是如此,對都督府里面的所有成員都是如此。
確定了這點之后,羅大綱答道:“我聽都督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