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三人都是從廣西打到天津的戰將,打仗走過的路雖然不到兩萬五千里,但是有近萬里卻是毫無疑問的事情。這三人里頭原本只有林鳳祥一個人愿意主動與韋澤相處,等到李開芳與吉文元兩人發現韋澤手頭有不少地圖之后,這兩人也勉強將面子這玩意拋在一邊,每天板著臉到韋澤這里研究起地圖來。
只要打過足夠多的仗,走過足夠遠的路,將領們自然知道地圖的重要性。對著地圖對戰斗進行復盤,曾經籠罩戰場的戰爭迷霧也消散了不少。而此時韋澤他們有充足的時間來做這件看似可以放在更靠后來做的事情。
部隊并沒有選擇快速南下,畢竟直隸還有僧格林沁的騎兵,如果太快的撤退,就會給僧格林沁的騎兵以可乘之機。所以韋澤的部隊每日只走40里地,各軍都要安排比較穩妥的營地,排在最前面的部隊自然是最辛苦的,不用說,這份工作由韋澤的部隊承擔下來。
后衛的部隊除了要小心謹慎之外,還牽扯到對帳篷等軍用物資的回收。回收下來的物資由船隊在運河上實施輸送。這也是韋澤的部隊負責的工作。
北伐軍處在最安全,行軍也相對來講最愜意的中軍靠前的位置。韋澤的騎兵,北伐軍的騎兵,以及捻軍的騎兵們相對比較辛苦,他們得遠遠的放出去做偵查工作。好在清軍并沒有奮起追趕的跡象。僧格林沁貌似也只是按兵不動,這讓韋澤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危機感。他并不相信僧格林沁就真的能夠這么干瞪眼看著韋澤他們返回淮河以南。
持這種觀點的不止是韋澤,李開芳態度明確的問道:“韋兄弟,若是清妖在運河到黃河一帶阻攔我等,你準備如何是好?”
看著李開芳那副不服不忿的表情,沒等韋澤說話,韋昌榮冷笑道:“我們跟著齊王打仗,從來都是在何處遇敵,就在何處破敵。若是擔心清妖在黃河阻攔我等,那還不如好好聽齊王命令,該吃吃該喝喝,到了打仗的時候奮勇殺敵就好。”
韋昌榮已經不爽李開芳好幾天了,這可不僅僅是因為李開芳極力主張繼續北伐,抵抗韋澤的命令。韋昌榮真正不滿的問題乃是李開芳對韋澤貌似抱持著一種說不出的敵意。
在韋澤整理北伐戰斗過程的時候,林鳳祥是非常配合的,除了他自己把所到之處的戰斗都講述出來,還讓他麾下諸軍中的一部分中低級軍官配合回憶。剛開始的幾日里頭,信息太多,紛紜復雜,所記錄的內容中還有不少互相沖突的地方。隨著調查范圍擴大,整個北伐的進程就逐漸的明晰起來。
其實只要數據完備,事實清楚,反思北伐的得失也輕松了不少。李開芳作為主要將領也全程參加了會議,他的態度就只能歸于相當不合作的行列,只要韋澤言辭中稍微有不贊同北伐軍行動的趨勢,李開芳立刻就與韋澤“據理力爭”。
韋昌榮是沒有弄明白李開芳到底想做什么,他都已經被圍,此時根本沒必要再給自己臉上貼金。而這敵對態度反復發生之后,韋澤倒是不想計較,為了不讓李開芳鬧,他很快選擇了只關注具體發生了什么,不對發生過的事情做任何評價。
韋昌榮知道自己可沒有韋澤這么樣的心胸,他不爽李開芳已經好幾天,此時找到機會,更是毫不客氣,“眼下既然已經救出人來,我看北伐的兄弟們此時都是歸心似箭。他們現在所求即便是暫時不到天京,至少先回到太平軍的地盤上再說。李丞相,你現在還是先把你的兵帶好吧。”
這話如同刀子一樣戳中了李開芳的痛處,他身為北伐軍帶兵的三位丞相之一,對部下的心情非常了解。韋澤前來救援,攻下阜城的消息傳到了北伐軍固守的靜海與獨流之后,部隊是一片歡騰。此時部隊早已經準備好突圍,林鳳祥要求部隊立刻南下的時候,營地里頭一片歡騰。嘗試包圍天津太平軍基地的清軍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拍屁股逃竄。北伐軍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一路南下。
踏上了南歸的道路,北伐軍的兄弟們根本沒有返回頭繼續向北攻擊的意愿。當李開芳極力去說服部下的時候,部下們索性答道:“李丞相,若是林丞相也讓我們繼續打北京,我們就打北京。”
而眾將所說的林丞相林鳳祥的態度已經非常鮮明,那就是跟著韋澤南歸。以后再圖北伐。
這事情發生了沒多久,李開芳心中的郁悶根本沒有化解,而韋昌榮的話狠狠的刺中的李開芳的痛處。李開芳騰的站起身來,他兩眼瞪得溜圓,臉上的肌肉幾乎扭曲起來。
韋昌榮看到李開芳一副撲上來要打架的模樣,他根本不在乎。以拳腳上的武功而言,韋昌榮可是專家級別的實力派,在太平軍里頭能讓他服氣的人可真不多。至于李開芳的丞相官位,韋昌榮也沒放在心上。李開芳是丞相,韋澤還是齊王呢。李開芳根本不敢真的對韋昌榮做什么。
至于雙方在領兵的能力上,韋昌榮是真的沒把李開芳放到眼里。李開芳手下不過五千兵馬,韋昌榮也是五千兵馬。韋昌榮堅信現在兩支隊伍拉出去練練,自己可以輕松擊敗李開芳的部隊。這幾天中,總結太平軍北伐部隊戰史的時候,韋昌榮認同這支北伐軍的確展現出了高超的戰斗能力。然而這支部隊不擅長野戰的特點同樣表露無疑。
太平軍擅長趁虛而入,也擅長打不贏就走的戰術,甚至是戰略。韋澤的部隊在太平軍中就顯得與眾不同。其他太平軍心中的敵人分為能打得過,打不過,打了之后會有重大傷亡這么幾類。韋澤的部隊眼中的敵人則只有兩種,尚未殲滅的敵人和正在殲滅的敵人。
正因為全軍上下都保持這樣的態度,韋澤的部隊才能在臨清城下分為數隊出擊。除了勝保的部隊有一千多人逃出去之外,其他的清軍都全軍覆沒。本來作為外線巡視掩護的一個旅的部隊撞上山東巡撫張亮基之后,只考慮如何貼住敵人,解決敵人。韋澤部隊特有的考慮問題的思路貫徹全軍,張亮基這個導致西王戰死的滿清大員最終被擒獲。
面對只能打順風仗,只能打機會仗的李開芳,韋昌榮毫不示弱的站起身,正在他想喝道:“你要怎么樣”之前。韋澤一把拉開了韋昌榮,林鳳祥則拽開了李開芳。
韋澤與林鳳祥都不能當面責罵自己的手下,所以韋澤拽了韋昌榮,林鳳祥拽了李開芳都離開了大帳。
韋昌榮其實是心理占優勢的一方,即便被韋澤鐵鉗一樣的手掌拽住了手腕,他既不反抗,也不說些狠話,而是忍不住叫道:“四叔,我跟你走不就行了,你也別用這么大力氣啊!”
在李開芳與韋昌榮之間,韋澤是絕對不會偏向李開芳的。聽韋昌榮叫的可憐,韋澤松開了手,“昌榮,你得有點心胸,別和李開芳鬧。”
韋昌榮揉著自己的手腕說道:“四叔,我是沒什么了,可我見那李開芳對你那么別扭的樣子,我心里頭就忍不住。林丞相可比他能打仗多了,也沒見林丞相敢對四叔你不敬。”
“哦?”韋澤上下打量了韋昌榮幾眼,“你竟然能看到這點,那你可知道我們與北伐軍打仗有哪些不同了么?”
韋昌榮笑道:“四叔,我現在是真的知道了。我以前覺得他們打仗打的好,面對清妖的時候總是能出其不意。我現在才明白,我等打仗才是真的出其不意。清妖和林丞相與李開芳等人打仗,即便是打敗了,他們也敢接著與林丞相繼續打。但是若是清妖和我們打過仗,他們差不多就沒機會和我們打下一次了。至少是短期內,他們不可能和我們打下一次…”
韋澤不想讓眉飛色舞的韋昌榮在這里顯擺,他笑道:“你知道就好。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和李開芳計較,我們現在是得把他們帶回去,給東王一個交代。北伐乃是東王的戰略,我們現在強行把部隊帶回來,本來就違背了東王的戰略。既然我們已經違背了東王的戰略,若是再連我們自己的戰略都完不成,昌榮,你覺得我們算是什么呢?”
就在韋澤與韋昌榮討論著未來局面的時候,林鳳祥與李開芳也在說著方才發生的事情。
林鳳祥與李開芳一起出生入死,乃是過命的交情。所以林鳳祥說道:“李大哥,韋兄弟就算是武斷了些,我們也得忍讓一下。東王讓咱們北伐,我等也想打下北京。只是此時軍心、士氣,都是想南歸。”
李開芳搖搖頭,“林兄弟,我不喜歡韋澤卻不是因為他做事武斷。我就是不喜歡他而已!”
“為何?”林鳳祥沒想到李開芳居然對韋澤有著如此強烈的個人成見。
“韋澤跟了南王,南王升天了。韋澤跟了西王,西王升天了。韋澤當時送我們到蒙城,我們打到天津之后被清妖重重包圍。不僅是我等,與他打過照面的清妖們頭子們都是什么下場,哪個不是死了。就是張亮基,也被抓。張亮基這廝打死了西王,他被送到南京之后有什么下場?”
林鳳祥目瞪口呆的看著李開芳,他已經搞不明白李開芳到底想說什么。
“這種人就是個喪門星!誰沾上他就要出人命。”李開芳最終做了一個總結性發言。
聽完這話,哪怕林鳳祥乃是算命先生出身,也徹底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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