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兩江總督劉坤一在1854年初的時候還在湘軍祖師爺江忠源手下聽令。實際上江忠源不僅僅是湘軍的祖師爺,以地主士人出身的身份組建地方團練,靠軍功一步步獲得高位,這是江忠源開創的道路。從這個角度來說,江忠源是湘軍、楚軍、淮軍這三支地方武裝力量共同的祖師爺。
1852年12月,太平軍離開長沙直撲武昌,理論上講,江忠源應該跟著曾經當過廣西提督的向榮一起去追擊。然而江忠源是個性情中人,他與向榮的在廣西打了大半年的交道,對向榮此人極為厭惡。加上湖南巡撫張亮基極力挽留,江忠源就留在湖南整頓他的“楚勇”。就在這個時候,江忠源與自己的老友曾國藩重逢了。
曾國藩原本走的是軍機大臣穆彰阿的路子,他老師穆彰阿鴉片戰爭期間主張議和,誣陷林則徐等主戰派,并主持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咸豐皇帝繼位后,重新起用林則徐等人,將穆彰阿革職,永不敘用。
所以曾國藩一度的大好前程眼瞅著就沒了,正好他母親過世,于是曾國藩在1852年的時候守制回家。
江忠源在京師的時候就與曾國藩關系莫逆,自打結識了當時官至禮部右侍郎兼署兵部右侍郎,從二品的曾國藩之后,江忠源就住在好基友曾國藩在京師的家里頭。這次兩人重逢,江忠源自然是喜歡。
1853年4月,咸豐認為江忠源忠勇可恃,便讓他到向榮的江南大營幫辦軍務。江忠源根本不想去見自己極為討厭的向榮,只是皇帝親自下令,江忠源不得不有所動作。于是帶著楚勇慢悠悠的從湖南出發,開始向南京行動。
到了1853年6月,江忠源行至九江,聞聽南昌被圍,便上疏朝廷,請求先援江西,并率一千三百人奔赴南昌。江西巡撫張芾將王命旗牌授予江忠源,讓他指揮所有戰事。江忠源與太平軍打過大大小小幾十仗,非常熟悉太平軍的攻城策略。他燒毀城外民宅,斬殺逃兵,又親自駐守章江門,日夜督戰,守城90余日,打退了太平軍的進攻。
雖然在10月初,江忠源在湖口遇到了太平軍西征總帥石達開,吃了個大敗仗。江忠源上表自劾,被降四級留任。
降級命令并沒有打消江忠源的戰斗意志,在九江吃了敗仗之后,江忠源認為太平軍要再次攻打武昌,就帶兵直奔武昌而去。事情發展果然如同江忠源所料,太平軍派遣部隊進攻武昌,江忠源帶著楚勇和太平軍血戰數場,挫敗了太平軍進攻武昌的勢頭。
11月初,就在江忠源連降四級的命令發出來不到一個月,咸豐就任命江忠源為安徽巡撫,讓他去宿州整頓一塌糊涂的安徽事物。
江忠源創造了清朝官場上的奇跡,一年之中完成清代絕版的“五級跳”,官至巡撫,品級超過了曾國藩。作為回報,江忠源極力支持曾國藩興建水軍的計劃,也上表支持曾國藩。然而咸豐畢竟是大權在握的皇帝,雖然器重江忠源,但是他并沒有立刻同意江忠源的建議,只是命令江忠源趕緊去安徽主持事務。
暫時幫不到好基友曾國藩,江忠源也只能去安徽赴任。帶著兩千人左右的部隊在1853年12月到了安徽之后,江忠源就被安徽的局面給驚呆了。曾經讓江忠源在戰場上吃過大虧的束發匪已經控制了皖中,并且通過“完糧納稅”構建了初步的稅收體系。江忠源是清朝中葉經世派的代表人物,他不愛弄那幫酸儒們的把戲,而是喜歡讀那些興辦具體事務的書籍。
如果是一個“飽讀詩書”的酸儒得知韋澤的“完糧納稅”政策,大概也就是罵一句“沐猴而冠”,認為韋澤一個泥腿子出身的造反者,居然也想玩征稅。但是江忠源看到東西的就完全不同,他很清楚韋澤現在已經有初步控制安徽局面的能力。
納稅這玩意是非常實在的,農民的產出就那么多,向太平軍納稅之后,就沒有多余的糧食向朝廷納稅。朝廷沒有稅收,自然養不起兵。而且韋澤的政策是公開的,“完糧納稅”也被編成了小曲在安徽傳唱。“田多的多交稅,田少的少繳稅,若是沒田當佃戶,窮漢不用交稅得安眠。”
作為經世派的優秀人物,作為兩湖地主階級的杰出代表,江忠源可是被這首反動小曲給嚇壞了。此時韋澤的大名已經轟傳安徽,江忠源再也沒有弄錯自己對手的名字。完糧納稅不僅僅是一個收稅行動,其背后更是一整套體系。
根據江忠源得到的情報,韋澤在每村每鄉派遣鄉官村官,每逢廟會鄉會,韋澤就極力宣傳一件事,“現在安徽的局面是靠打仗打出來的,若是鄉親們想讓這樣的日子持續下去,那就清鄉親們支持我們太平軍,太平軍保境安民,定然不會讓鄉親們失望!我們不會讓清妖再回來向大伙收稅的!”
而韋澤還把宣傳更濃縮成兩句話,“太平稅收好!滿清稅收壞!”
平心而論,盡管江忠源對韋澤是無比敵視,但是他直覺的感受到,韋澤的確抓住了現在社會矛盾的關鍵點上,現行稅收制度對于窮人是很不公正的。韋澤他們靠手中的武器扭轉了這個不公正的體系。認識到這點之后,江忠源對韋澤的敵視更是水漲船高。
韋澤現在直奔宿州,江忠源自然擔心韋澤到底要做什么。是準備打下宿州,還是有其他所圖?此時經過江忠源在當地通過團練的擴充,宿州城內兵力有五千之眾,守城倒是差不多夠了。
在宿州一帶已經算是平原地區,新的消息不斷傳來,韋澤的部隊一隊逼住了宿州城,大隊人馬竟然沒有靠近縣城的意思,竟然是要經過縣城北上的局面。
“粵匪竟然要北上?”江忠源對此非常不解。若是其他的滿清官員,粵匪能夠不攻打縣城,只是老老實實的路過,他們定然是覺得這局面極好,然而江忠源已經做了追擊粵匪的打算。
想追擊粵匪,就得先擊破或者絆住宿州城下的粵匪才行。這股粵匪兵力有三千人左右,若是短時間內想擊破他們并不容易。江忠源最終決定留在城內兩千人,自己帶著三千人的部隊追擊一下。如果能夠襲擊粵匪的運量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三千人的部隊很快就看到遠處的一眾大車,他們要是沒看到的話,韋澤或許會很失望。守衛車隊的部隊也不過是三千多人,與江忠源的兵力相差無幾。
江忠源只是看了看地形,就知道自己想有效進攻的話,就只能先與韋澤的部隊并行,等跑到韋澤的部隊前方時,調頭從韋澤這支輜重部隊的前方發動攻擊。然而這一路并行并沒有讓韋澤的部隊有任何驚懼的表現,清軍向前走,輜重部隊也按照自己的行軍速度向前走。就這么走了十來分鐘,一路追上來的江忠源所部竟然沒有能夠超過輜重隊。
此時江忠源也覺得事情不對頭了,他還真的沒見過這么有條不紊的輜重隊伍。他們的存在仿佛是在嘲笑江忠源的清軍一樣。而且江忠源也知道,時間并沒有站在他這一邊,如果按照這樣的走法,韋澤的其他部隊前來援助僅僅是時間問題。三千清軍面對兩萬太平軍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可一槍都不打,就這么撤退,江忠源也不甘心。到了這時候,江忠源只能命令部隊靠過去,準備與太平天國的輜重部隊作戰。
“這家伙終于準備靠上來了么?”負責戰斗的師帥梁長泰坐在大車上忍不住打起來哈欠。他是水軍出身,所以對陣法有自己的觀點。見到江忠源的部隊向著縱列行進的輜重部隊側面沖過來,梁長泰笑道:“停車!做戰斗準備!”
大車迅速停下來,車上的馬匹也被解下牽到一邊去。這支部隊就跟沒看到清軍沖過來一樣自顧自的整頓著自己的事情。
“撤!”江忠源喊道。他此時已經明白事情有什么不對頭了,自己的部隊看似在襲向太平軍的側面,但這是一個錯覺而已。在灌陽城下,在長沙城下,韋澤麾下的束發粵匪們最擅長的就是橫列戰斗。江忠源面對的側面,對于太平軍來說只是正面。
江忠源的部下訓練的不錯,隨著鼓號命令,前沖的清軍已經開始停住腳步開始后撤。
“讓他們趕緊撤回來!”江忠源繼續吼道。
在清軍的后面,太平軍步兵們已經越過一眾大車的行列,開始組建成自己的橫列。而且在他們背后,一些大輪子被從輜重車輛上卸下來,而另外一些大車上卸下的大炮被架上了車輪。那些原本拉車的騾馬也在這支部隊的左右集結起來,騎兵們紛紛乘上坐騎。眼瞅著就要發動進攻。
江忠源雖然很勇敢,但是卻一點都不愚蠢。看到太平軍這井然有序的作派,他完全放棄了與之一搏的打算。他指揮著麾下的清軍開始全力撤退,甚至一部分后隊遠遠的拖在整個大隊背后也不在乎。
看到江忠源的選擇,梁長泰也命令部隊收隊。
“師帥,我等若是追上去,定然能大獲全勝。”有旅帥建議道。
“我們只是負責后路,卻不是負責與清妖打仗。把他們嚇走之后,這不挺好么。”梁長泰笑道,“要打仗,有的是機會!”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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