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愿光明照耀著每一個人
在靠近教皇辦公室的走廊上，西格瑪再次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
也許自圣座繼位以來，辦公室所爆發過的全部爭吵，還沒有這半個月來得激烈。
大紅衣主教們聚在一起，各抒己見，大聲地爭吵著，拋卻了所有的儀態和風度…因為他們爭論的問題太過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好了…”代理教皇略微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已經決定了，諸位，我們低估了圣殿的力量，我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阻止危機的發生，為了這座圣城中數十萬虔誠而無辜的信徒，我們必須著手進行撤離工作…”
“但我們還有時間！”有一位紅衣主教爭執道，“我們依然有著較為充分的時間與圣殿較量一番，找到毀滅之光，現在就疏散民眾，太過兒戲了！圣臨日在即，每一個人都歌頌著父神的榮光，滿懷對圣光的尊崇和敬仰向云中城匯聚，現在告訴她們，圣城被一顆該死的煉金炸彈所威脅，而神圣的教廷毫無辦法，只能請大家逃之夭夭嗎！？”
“正是如此。”克雷芒的聲音依然冷靜，“因為這就是事實，我們輸給了圣殿，無法進行有力的防御和反擊，因而要被迫撤出民眾以防萬一，我們必須向他們解釋真實的真相…圣座的一個觀點，我也是贊同的，這里是父神在人間的殿堂，諾倫信仰匯聚的中心，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而不是我們這群圣職者向虔誠信徒們撒謊的講壇！”
那紅衣主教的聲音充滿了不可置信：“這樣的話。我們會成為全大陸的笑柄！”
“如果我們什么都不做，依然欺瞞信徒。等到圣殿再度進行大規模攻勢，乃至啟動毀滅之光。傷害到無辜的信徒們時，我們會成為無法被寬恕的罪人，教廷的信譽將瞬間跌落谷底，那時就不是笑柄這么簡單了！”克雷芒斬釘截鐵地喝道，“你們還抱有僥幸之心嗎！賽諾留斯被放逐到了熔巖地獄，教皇前去解救他，云中城的三名傳奇強者只剩下我一個，兩架傳奇圣武具與祈禱之刃也被帶走，你以為這不在圣殿的算計之中嗎！他們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現在再遲疑，等到他們發動攻擊、殺傷了大量的無辜者之后，我們再來哀悼和醒悟嗎！”
嘈雜的辦公室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片刻之后，有人嘆息道：“克雷芒…這不像是你能說出的話啊，你之前明明是最反對這種計劃的人。”
“是因為身份不同了吧，以前的我掌管著宗教裁決所，如今的我卻擔負著整個教廷，還有那兩個不在這里的人的職責…正如之前所約定過的那樣。如果他們不在的話，我會獨自守衛這間教堂。”代理教皇輕聲道，“不愿意讓教廷的名聲蒙羞，是每個圣職者共同的心愿。但作為教皇，一定會看到一些比虛妄的名聲和所謂的榮耀更加重要的東西，在關鍵的時刻做出取舍。并獨自承擔隨之而來的唾罵和譴責，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大紅衣主教們相顧無言，沒有人可以指摘代理教皇的不妥之處。此時他那悲憫的語氣與誠摯得不摻虛假的感情，讓他看起來就像是愿意犧牲自己的圣徒。
“諸位教友，我知道你們依然有所顧慮…但在此危急時刻，我命令你們基于圣職者的守護信念，拋卻虛妄的執著，來守護我們最珍貴的珍寶——這座圣城中所信任我們的人們。”代理教皇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有力，每一句話都很清晰，似乎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撐著他毫無阻礙地發布命令，“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云中城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取消圣職者所有外出休假，召集騎士團，解封圣武庫…”
先是遲疑，又是決然，一位位大紅衣主教躬身領命。
另一位主教依然提出了質疑：“那如何向信徒們解釋這件事情呢？他們對圣城的感情和信仰，實際上不亞于我們，想要在這種并不危機的形勢下勸說他們準備撤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代理教皇緩緩道，“很快，我們的對手就會發現，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太早了…”
這一天剛過正午，人們吃過午飯，正準備稍事休息，此時的云中城依然充滿著寧靜祥和的氛圍，幾天前的那個爆炸案并沒有引發太大的波動，而全城瘋傳的毀滅之光事件，在人們的口中也基本上屬于茶余飯后的笑料，誰也沒有將它真正當成一回事。
無論是住在這里的居民，還是前來朝圣的信徒，都對教廷和圣職者有著近乎盲目的新人，數百年的榮耀，屹立不倒的云中城，誰也不會相信，它會毀于一顆小小的煉金炸彈。
此時人們關心的焦點，依然是一年一度的圣臨日，這是諾倫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更是信徒們最向往的日子，這一天，全大陸的榮光都將歸于這座偉大的圣城，心地善良的人們將聚集在一起，歌頌著父神的榮耀，感受著彼此靈魂上的親近與美好…沒有比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且無比向往的事情了。
有人在為即將到來的圣臨日做著準備，有人暢想著當日該是一副多么盛大的集會，有人盤算著劇增的游客數量將帶來多么大的收益，有人期待著在圣臨日集會上邂逅想要邂逅的人…蕓蕓眾生，都有各自的夢想與生活。
但在今天正午，云中城的人們突然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溫暖感蔓延到了云中城的每一個角落，像是圣光流過身體…經歷過圣臨日的人們發出了訝異的聲音，他們記得這種感覺。每年都會經歷過一次的，令人印象深刻。
那是…每年圣臨日夜晚。教皇發表演說禱告時的感覺。
當每個圣臨日的夜晚，教皇圣座的虛像投影都將通過特殊的圣器裝置投影在云中城的每一座噴泉。每一個教堂，每一個公共集會地，屆時，龐大的圣光力量將籠罩整個云中城，令所有人的心中平和寧靜，人們都能看到教皇陛下的模樣，與他站在一起，聽到他慈祥的聲音，與他一起祈禱。一起感受著圣光的恩賜與榮耀。
因著這熟悉的感覺，人們懷著好奇走出了房屋，走上了街道，走向了最近的噴泉或者教堂，然后發出了驚異的聲音。
有一個身穿黑袍的老人站在教皇應該出現的位置，但他不是教皇。
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我記得這位冕下，他是黑衣修士的領袖，宗教裁判所的大裁決長，與教皇陛下同樣身為傳奇強者的人！”
周圍的人聞言。異口同聲地“哦”了一下，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云中城的每一處地方，相比較慈祥和善的教皇陛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大裁決長的知名度確實不高——克雷芒的名字。往往出現在某些茶余飯后的爆料里，宗教裁判所的“黑教皇”，掌管著教廷神秘莫測的審判力量。他的名字宛如宗教裁判所一樣隱藏在教廷的陰影之下，帶給人們無限的遐想…甚至忌憚。
但在今日。他出現在了臺前，出現在了那些從未了解過他的人們的面前。
“請大家稍微耐心一點…這個故事。也許會有點長。”
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傳遍云中城的每一個角落，確保所有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然后克雷芒開始講一個故事，一個充斥著惡毒和毀滅的故事，一條毒蛇從暗處蜿蜒而來，其名為圣殿，它針對教廷，想要毀掉數百年榮耀傳承的圣城，不講條件，不會妥協，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哪怕是傷及最無辜的人…
他們在云中城中制造針對無辜者的爆炸案，他們試圖放出荊棘鐵獄中的黑暗生物，他們要將一架裝滿烈性燃燒物的魔導客機撞到云中城里…他們還準備了一枚叫做毀滅之光的煉金炸彈，想要讓整座圣城灰飛煙滅。
人們面面相覷，恐慌漸漸從心中升起，所有人都屏息聽著克雷芒的講述，不再是街頭巷尾的流言，無人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因為說這話的人不僅是教廷的圣職者，也是舉世難尋的傳奇，他的話在某種意義上，就代表著整個教廷的聲音。
所有人被這件事情所震驚，但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
“圣殿門徒們。”代理教皇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平靜道，“你們贏了。”
傾聽的信徒們，還有面面相覷的圣職者們，人群中同時出現了嗡嗡的騷動，但這無法影響到代理教皇一絲一毫，克雷芒沉著的聲音絲毫不亂，仿佛在誦讀早已熟記千遍的稿子：“是的，你們贏了，贏得是如此理所當然。”
“你們號稱魔法才是人類未來的方向，你們自以為掌握了魔道的偉力，以一顆小小的煉金炸彈就能摧毀不落的圣城，你們肆無忌憚地使用魔導科技輸出死亡，你們認為教廷在禁錮魔法前進的方向，你們以禁忌的成果威脅無辜的生靈，卻宣稱這是人類前進的方向。”
“禁錮人類靈魂、阻礙種族進步的到底是誰？是引導著魂靈、勸誡法師們謹慎使用他們的力量的我們，還是將恐怖的武器肆意用到無辜者身上的你們？”
“是的，我們認輸了，你們可以為了擊潰教廷而無所不用其極，為了毀滅這榮耀的圣城而無視城中數十萬虔誠無辜的生命。”
“看看這城中遵從圣光交匯、終生行善的人，虔誠的信徒，懵懂的孩童，勤勞的母親，質樸的父親，有著自己的親人和生活，卻死在你們的惡毒和理想之下，你們為何會如此冷酷無情？宣稱為人類開拓道路，卻肆意屠戮無辜？我不理解，也不明白你們的想法和目的。”
“但毋庸置疑，你們贏了。我們輸了，輸得一敗涂地。畢竟這滿城的信徒對于你們來說，不過是戰略地圖上一個冰冷的數字。對于我們而言，卻是難以割舍的父母兄弟。他們信任我們。信任圣光，終生行著善事，以祈求父神的光輝照耀…而我們要保護他們，因為他們才是教廷信仰的基石，永世不滅的城。”
“所以你們贏了，你們的狠毒和詭計令我們無法抵抗，失去信心，我們沒有把握在你們的惡毒襲擊下守護住這些善良的人們…所以我們決定公布真相，并將無辜的人們撤出這座圣城。遷往安全的城市，教廷無法保護他們的信徒，這真是無法言喻的失敗。”
“但…我們不會就此放棄，不會就此罷休。”
“這里是初代教皇布道的地方，輝煌的圣光自這里升起，在黑暗的時代中照亮帝國大破滅之際的絕望…圣光指引著人類前進的方向，照亮人性之中的美好，我們兢兢業業地守護著種族的未來，給予生靈靈魂上的指引。對于你們的指控，我們無法理解，也不會接受，我們能做的。是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這座永恒的圣城。”
“如果你們覺得可以毀滅我們，那就來吧。”
“但請記住一點，就算你們能夠毀掉云中城。就算你們可以湮滅著高大的教堂和華麗的殿宇，就算你能將永恒之城從圣劍省的地圖上抹去…但你們也絕對無法摧毀教廷！無法毀滅圣光！因為只要人類渴望光明的天性不會消失。圣光就會永遠存在于每一個人的心靈，不會被任何外力所湮滅。不會被任何力量所消除！”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點力量…這并不是什么振奮人性的演講，演說者的聲音低沉冷靜，也缺乏必要的煽動性和激情，大裁決長的演說詞中并沒有神圣的詠嘆和虔誠的禱告，也沒有引用圣典經文中的語句，他的話語純正而樸實，卻令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去傾聽，比任何一次發生在云中城的禱告演說都要引人入勝。
“云中城的信徒們，我們的父母、兄弟和姐妹們，我們無法保護你們，我們實在是安逸太久，我們沒有料到世間竟會有如此可怕殘忍的事情…所以我們懇求你們，收拾好必要的行囊，按照云中城的指揮離開這座城市，我知道這很難令人接受，但請相信我們懷著比你們更加難過的心情和更加刺痛的恥辱，而我們會留在這里，圣職者會留在這里，保護教廷是我們的使命，所有身懷任務的人會堅持到最后一刻，拼盡一切代價從強大的敵人手中救下我們的圣城，這是我們的使命…”
“但如果我們不幸失敗，也請不要傷心和難過，雖然世事變幻，天下無不落之雄城，偉大的云中城也有可能湮滅于燦爛的光輝之中，但我們的魂將化作神圣的英靈永世守衛著我們的教廷，與你們同在，因為你們才是我們的教廷，每一個人，每一位父親、母親、妻子、丈夫、兒子、女兒…每一位追隨圣光之路，遵從父神的教誨，終身行善的人們。”
“你們才是我們的教廷。”
“無法被摧毀，無法被動搖，無法被消滅…只要有你們在，圣光就永遠不會湮滅。”
“所以請離開吧，但不要離開太遠，請注視著我們，注視著我們守護著這座神圣的城，如果我們身死，請流傳我們的故事與教訓，將這慘痛的失敗和犧牲作為警醒下一代的歷史和經驗，使我們的繼承者不至于重蹈覆轍。”
“并以我們的犧牲作為警醒，警醒著人類并不能一蹴而就地完成飛躍，并不能早早地掌控魔法的全部力量，那是父神的領域，觸碰時要常懷敬畏之心。”
虛影中的代理教皇流轉著視線，云中城各處觀看著虛影的人們，都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克雷芒冕下真的在注視著自己一樣，那目光中充滿了眷戀和歉意，那是圣職者的憐憫和博愛，足以打動任何鐵石心腸的人。
已經有很多人意識到了…克雷芒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轉換了教廷的概念，讓云中城再也不是一座神圣宏偉的城市，而是一群人，聚集在這里、心懷善念的每一個人…教廷的精神，圣光的教誨，這些美好的事物存留于每一個人的心間，并在靈魂深處構建出恢弘的殿宇，這才是教廷存在的根基。
“現實很殘酷，形勢很危急，但正是如此，才有奮起而戰的理由…敵人很強大，但并非堅不可摧，正如光明會驅散黑暗，正如我們從小所堅信著的那樣，正義一定會戰勝邪惡，因為父神的垂憐，因為我們心中的光明。”
代理教皇低下了頭，將雙手握在胸前：“讓我們禱告吧…聆聽父神的聲音，團結在一起，戰勝現在的困境，愿光明，照耀你我。”
人們面面相覷，最終心中突然涌動的情感壓住了荒謬的震驚，慢慢的，一個個人開始低頭禱告，突然間，他們都升起了靈魂相連的感覺，透著這圣光，透著這信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無數的靈魂在應和，他們擁有同樣的信仰，還有美好的祈愿。
所有人都連在了一起，所有人都是教廷，所有的力量，對抗邪惡的強敵。
在這一刻，他們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光明，照耀著每一個人。
ps：抱歉，最近寫的很慢，剛回家調整不過來是一回事，最近的劇情是另一回事…我想把每一卷的正經劇情都寫得深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