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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看了一眼

  午夜,卡爾洛碼頭區的黑荊棘街一帶,突然出現了許多身穿黑衣的幫派人士,他們把守在各個路口街頭,如狼群般沉默地巡視著,攔下所有試圖向某個方向前進的路人,無論是喝醉了亂闖的碼頭工人,還是下班回家的侍者,亦或是趕著夜路想要投店的旅客,都被他們干脆利落地趕走。如此有效率的原因大概有兩個,一是他們的臉生活在碼頭區的人會認得他們的徽標,他們都是碼頭區幾大黑幫勢力的精銳,二是他們手中的兵刃并非是嚇唬普通人的鐵器,飽飲過鮮血、宰殺過生靈的兵刃,總會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絲絲血氣。

  這提醒著任何有理智的人遠離。

  碼頭區的人都知道,這兩天不大太平,主要原因是,史登賭場的老大威斯克不知為何被人要了老命,留下了日進斗金的賭場和幾條街道的營盤產業,任由失去了頭狼的狼群們廝殺爭奪,從威斯克的死訊傳出到現在,短短七八小時的時間,碼頭區各處就爆發了十數場死斗,從賭場二當家哈魯清除異己,到其他家族的趁火打劫,無數的人和家庭成了重新切分蛋糕的祭品,風中傳來的,除了其他街區事不關己的喧囂笑鬧,還有女人的哭泣和垂死者的哀嚎。

  此時正是碼頭區最混亂最喧囂的時刻,但遠處鬧聲喧天,僅僅是數長風街之隔,這里卻如同墓場般死寂,悄然出現的劍手們沉默地守衛著這里。沿著他們身后的路直走,是敏斯頭的貨運倉庫區,而在一排排整齊氣派的倉庫間。有一塊扎眼的廢墟。

  一間倉庫在這里垮塌,化作了廢墟,普通人看到這片廢墟,一定以為這是令人無奈的災難事故,或許是白蟻蝕蛀了支柱,或者地基打得不好,亦或是這倉庫中堆放的面粉在搬運的過程中不小心被人摔了一地。而某個冒失的可憐蟲在犯了錯后,決定抽根煙冷靜一下但經驗豐富的職業者則可以從空氣中的元素波動里感知到一些別的東西,他們會明白。這倉庫毀于一場慘烈的大戰,因為依舊無法平息的魔力潮汐,蘊含著敗死者最后的詛咒和哀嚎。

  一個孱弱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他的身體顫顫巍巍。仿佛隨時都能夠倒下。他拄著一柄法杖,緩緩地圍繞廢墟行走,所有第一眼見到他的人,都能夠立刻判斷出他是一名死靈法師,因為他手中的法杖由純粹的白骨構成,杖身由九截脛骨和脛骨連接,杖首是一枚張大了嘴巴的骷髏頭,咬著一只血色的寶珠。杖首兩邊,垂下了兩串小小的骷髏這種寂寞的審美觀除了死靈法師之外。觀遍諾倫南北,窮究宇宙內外,只有北疆猶善歌舞的獸族薩滿可以一戰。

  而這一根法杖,也足以令所有圣職者不問緣由地拔劍相向。

  因為這一根大概齊眉高矮的法杖,由九根完整的脛骨和臂骨組成。

  杖首骷髏兩邊,還有兩串小小的骷髏。

  只要魔法還存在于世,就永遠不會缺少沉淪于禁忌領域的法師。

  三師國度都設有專門的清道夫部隊,以絞殺觸犯禁忌的黑魔法師,德魯伊中出的叛徒最少,死靈法師內射的邪道最多,元素法師居中,原因顯而易見當死靈法術被不受限制的濫用,很快就會造成災難性的后果,所以深明此事的死亡國度絞殺起觸碰禁忌的墮落者從來都不遺余力,不講情面,不留后患,倘若這個老邁的死靈法師被曝光,僅憑這一根法杖,就會引來影刃部隊不死不休的銜尾追殺,但他還是大搖大擺地出現了。

  “我的弟子…死了。”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一只破風箱在聲嘶力竭地響動,他伸出了枯瘦的右手,在空中摸索著什么,“沒有大型法術的發動痕跡,仇人很有經驗,掩飾得很好,他通過空戰將莫薩擊墜,然后僅憑法師武技制服了他,逼得莫薩自爆,而且沒受一點傷害…按照我交給莫薩的知識,他一定在近戰的暗影刺殺中全然落入下風,才不得不升空御敵,但是他還是輸了,最擅長的兩個方向被對方死死壓制,殺死他的人一定受過更加正規系統的學院教育,該死的法師學院,從溫室中成長的偽善者竟殺了我的弟子,我的…”

  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小,直至微不可聞,似乎在為逝去的學生而傷感,不過很快,他的聲音恢復了正常,毫無意義的哀傷是沒有意義的,復仇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從目擊者的證詞中可以看出,殺死莫薩的人有著非同尋常的施法造詣,他對空行魔法和火焰魔法的領悟已經到了一定境界,擅長元素魔法…綜合來看,很有可能是法師聯邦走出來的小雜碎,哦,他們稱這種滿大陸亂轉的行動為‘游歷’,喜歡管閑事的混蛋,這是你死亡的起點…”

  死靈法師陰森森地獰笑起來,凝固在身體周圍的亡靈死氣猛然澎湃起來,空氣的溫度陡然降下,短短的時間之內,地面就覆蓋了一層死白色的寒霜,但很快,他的笑聲就停了下來,因為耳邊想起了嘈亂的腳步聲,還有三道上下起伏的哀嚎求饒。

  “在你得出結論之前,我有新的發現。”溫和平穩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蒼老卻文雅的面容從黑暗中顯露,如果卡爾洛城的上流人士們在這里,肯定會大聲驚呼,因為這張臉他們萬分熟悉,他屬于侯爵府,他是坎布拉大人的左膀右臂,以永遠進退得宜的措辭和不需要品嘗和觀看就能夠分辨出帝國四百年間所有年份酒類的鼻子聞名于軍刀省貴族圈的老管家。

  他的身后跟著六個人,兩兩一對。鉗制著三名大聲慘叫告饒的普通人。

  如果西格瑪在這里,一定會認出,這就是他和班尼逛街時。背后說他壞話質疑大魔王之威嚴而被他稍微嚇唬了一下的幾個醉漢,他們顯然都是普通人,但生靈的直覺讓他們產生了某種恐怖的預感陰森冰冷的環境,隱藏在灰色法袍中的干瘦老者,以及從兜帽之下隱隱注視著他們的無形眼神,那眼神看他們如看豬羊。

  “怎么回事?”老邁的死靈法師冷冷道,“我錯過了什么?”

  “說來真是運氣。”老管家依然笑吟吟著。“對于殺死莫薩的那個神秘法師,我們所知不多,不過卻在訊問中得到了關鍵性的線索:他在之前曾經與碼頭區的一個叫做班尼的小角色在碼頭區閑逛。可以說,如何確認他的身份和所在地,關鍵點就在那個班尼身上。”

  死靈法師猛然抬起頭來,月光映照出隱藏在兜帽之下的容顏。無可抑制的慘烈驚呼從三個醉漢口中傳出。隱隱有屎尿的腥臭味傳來,那是一張遍布皺紋的慘白的臉,與慘白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一雙鮮紅到極點的眸子,那眸子既不漂亮也不魅惑,唯一能夠形容它的詞語,就是邪惡,極端的邪惡。飽含著生命、罪惡與剝奪。

  于是人們隱約知道,在這并不太冷的夜晚。不斷侵蝕全身的徹骨寒意到底從何而來。

  死靈法師嘶聲道:“那個班尼在哪里?快把他抓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老管家好整以暇道:“白玫瑰皇冠酒店,班尼躲進了那里,就再也沒出來過,他是鳳凰商會養的狗,你要是敢動手,自己進去抓人。”

  鳳凰商會。

  這個名字似乎有著難以想象的魔力,甚至讓殺意森然如冰的死靈法師沉默下來,良久,他冷冷道:“無論如何,不宜與鳳凰商會正面沖突,但我可以等,我不信他能夠在里面躲一輩子。”

  “所以說,真是運氣,你不必等那班尼出來。”老管家笑了一聲,指了指那三個幾乎已經暈厥的醉漢,“那位天才法師的運氣真是不好,或者說,年輕人總是年少氣盛,我在查證取材時偶爾路過一家酒館,就聽到這三個人在里面吹牛打屁,他們口口聲聲說下午時與班尼和一名年輕法師擦肩而過,并且因為多說了幾句話,就被那位自尊心很強的法師大人教訓過,我的老朋友,那位法師大人教訓人的方式一定會令人很感興趣的…”

  管家低聲一笑:“他們聽到了,險些把他們的靈魂震散的亡靈尖嘯。”

  死靈法師眼中的赤紅光芒猛然熾盛了十倍。

  良久,他桀桀地笑了起來,聲音像是惡鬼在號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沒想到我唯一的最疼愛的弟子,竟然是被與我一樣的死靈法師所殺死,這是報應嗎?是父神所給我的懲罰嗎?我明明…我明明…哈哈哈哈哈哈…”

  隨即,他如同餓狼般死死地盯著三個醉漢,他伸出手指,在瞬息畫出一道綠色的符文,配合著幾個短音節的吟唱,無形的聲波猛然擴散,隨即,三名醉漢的耳中響起了同下午那時如出一轍的凄厲鬼嚎,那聲音不像是那次惡作劇式的淺嘗輒止,而是越發狂暴,將他們的靈魂翻來覆去地撕咬粉碎,令他們掙扎,慘叫,翻滾,哀嚎,一開始是耳朵,然后是大腦,隨即是全身的血肉骨骼,每一寸身軀都回響著能將靈魂震碎的鬼嚎…

  死靈法師望著在地上不停翻滾的三個人,嘶聲笑道:“哈哈,恐嚇震怖,能令人聽到冥河的回響,中階的詛咒法術,真是個虛榮心強大且天賦驚人的年輕人啊,如果我記得不錯,一個中階死靈法師施展這個法術,似乎需要更長的吟唱和繁復的手勢輔助吧…即使是嚇唬幾個醉漢,也要通過復雜的施法和吟唱使用這個法術嗎?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晚輩啊!對啊,只有你這種出身學院、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按部就班學習到別人一生都無法接觸的寶貴知識的學院派法師才有這種令人作嘔的虛榮心和空閑,而正是這種愚蠢的做法,讓你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和信息,我很快就會找到你的,然后,打敗你,終結你,報復你,折磨你,毀滅你,并且告訴你,在學院中學到的那些令人作嘔的教條和無用的學識只會成為束縛你的荊棘,死靈法師是時間的盟友,是死亡的使者,不應該受到任何生者世界的束縛!”

  桀桀的笑聲最終變成了無可抑制的殺意:“就讓我來教教你,死靈法師應該怎么戰斗!”

  獰笑著向絕望慘叫的醉漢們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

  面對著叫喊“別殺我,我什么都會說的”的人們,死靈法師獰笑著回應。

  所以,他也理所當然地不會知道,以“恐嚇震怖”的魔法效果嚇唬幾個醉漢的那位年輕法師,其實沒有使用繁復的吟唱和手勢。

  而僅僅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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