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才不是戰爭游戲玩多了呢
深夜，燈下，桌前。
中年人奮筆疾書。
他面容文雅，身體瘦削，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單片金絲眼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種獨特的氣質，任何人一眼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尊敬，因為他有一雙嬰兒般純粹的眼睛，執著、單純、坦然又堅定，使人堅信他是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學者，并在為人類的未來和幸福燃燒著自己的心力。
“致我最美麗的珍寶，妮娜。”
一行行文字精致而清晰，不同于花體字的花里胡哨，也不像印刷體般冰冷刻板，字畫清晰到一眼就能讀懂，也能讓人感受到寫信者流瀉于筆端的情感。
這是一位父親寫給女兒的書信。
但內容卻并不像通常想象中那般溫馨和平淡。
“時光流轉，世界如風般常變，然而外在的變化越繁雜，內里的本質就越純粹，千年帝國崩潰，大陸風云變遷，諸族為生存廝殺暗戰，然而強者永遠都占據高位。歷史由勝利者書寫，而如今書寫歷史的，則是人族，神圣帝國，北方王朝，開拓之地，法師國度，人類占據了諾倫大半繁華土地，并日漸強盛，我們一度認為族群已經獲得了勝利，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如今的人類格局，不過是當年第一帝國的翻版，看似更加強盛，實則原地踏步。”
“使人族強盛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斗氣催生出了殺人的武者，圣光培養出了守護的圣職者，然而種族的強盛需要的不僅僅是軍隊和精神導師，更加需要推動文明進步的力量。始皇帝的偉大之處是什么？建立起諾倫大陸第一個人類皇權？不，比起將魔法技藝帶給人族這件震古爍今萬古流傳的功績來，立國之事簡直不值一提。”
“冶煉、建筑、材料、工程、機械、民生、農耕…任何使文明進步、國家強盛的領域背后。都有著魔法及其衍生學科煉金術的影子，魔法是生靈對世界的詮釋方式，也是追尋神秘的過程。我們探索，我們發現。我們理解，我們掌握，對魔法奧秘和神秘力量的掌控程度決定了種族繁衍壯大或毀滅殆盡這截然不同的兩種結局，這是不言而喻的。”
“但現狀讓我失望。我一直認為，文明的強盛程度與魔法的普及程度息息相關，因為魔法是整個文明的財富，也要掌握在整個文明的手中，但如今。魔法更像是上位者用以統治的工具，還有幾個法師國度敝帚自珍的禁臠，這就是我們戰斗的理由。”
“如今的人族形勢，不過是千年前第一帝國的翻版，雖然更為強盛，但本質從無變化。我想，當有當一日，魔法再不是神秘無比的禁忌領域，而是人們可以自由學習的技藝，當我們再也不需要吟誦繁復咒文的法師。只需要經受過對應訓練的普通人操縱著沒有使用要求的魔導具就可以做到法師們能夠做到的事情，每個人可以自由享受魔法的便利，整個文明也會因這種偉大的普及而得以飛躍。脫離行星的束縛，探索更高的宇宙…那樣的世界，該多么振奮人心。”
“雖然一定很艱難，但我愿意為這樣的世界而拼盡全力，而這，是我向你道別的理由。”
“你已經十八歲了，已經能照顧好自己，答應你母親的事情已經完成，父親的責任已經盡到。接下來，該履行作為丈夫的職責了。”
“這偉大的使命終究摻雜了我的私心…我要為你的母親。向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師大人們復仇，我要讓他們的優越和高傲碎成齏粉。讓他們知道，他們的靈魂與我們別無二致。”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不會再給你寫信了，照顧好自己，碰到喜歡的人，要牢牢地抓住，不要放手，不要遲疑，不要像我一樣…”
“妮娜，我的珍寶，愿你能平安幸福地生活。”
“愿你一生平凡，沒有波瀾起伏的壯闊人生。”
“愿你健康。”
“愿你美麗。”
“愿你圓滑。”
“愿你能有一位理想的伴侶，他可以或多或少有些缺點，但要能不顧一切地守護你。”
寫到最后，筆尖的掠動越發輕柔，他的眼中浮現淚光，既有溫柔，也有遺憾，這位父親將揮筆寫下了最后一句囑托。
“天冷了，記得多穿件衣服。”
落款之后，仔細將信折好，也不封口，只是輕輕敲了下桌子。
片刻，一個帶著微笑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將信拿了起來，向中年人輕輕躬身。
學者斜眼望他，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仔細檢查完之后，記得也要把信仔細封好。”
“自然學院，死亡國度，兩處計劃接連失敗，數名圣域大師身亡，早已給我們敲響警鐘，非常時刻，必須慎之又慎，給您帶來的不便敬請諒解。”年輕人點頭哈腰，臉上帶著諂媚的神色，“不過您大可放心，我以我的全部靈魂起誓，信沒有問題的話，一定會送到您女兒的手中。”
年輕人那討好的模樣令學者心中一陣反胃，他知道這個一直微笑也沒有什么架子的人到底是個什么貨色：“他簡直像是以殺人為樂的惡魔，我竟然忍受了這個人渣將近三年，圣殿之中怎么會有這種貨色？哼，仔細一想，也理所當然，每一位上位者都有一顆百無禁忌的心，而孤獨前行的道路必將伴隨著權衡和犧牲…”
望著年輕人恭敬的退出房間的身影，學者輕輕地敲打了幾下桌子，按捺下心中的殺機。
哼，犧牲。
“合眾國不會承認此次行動的發生。”
狹小的艙室內回蕩著低沉干練的話語。
“檢查一下你們的魔導裝備，接下來，我們的性命就要托付給它們了。”
艙室靠墻的椅子上坐著十個人，聽了左邊第一人的命令，法師們重復著早已熟練至極的動作。戰術頭環，附魔項鏈，法師輕甲，胸前搭扣中的一排藥劑，大腿外側的法師刀，后腰的緊急護盾發生器，藏在裝備內甲各處的卷軸…除了基礎裝備之后，還有按照合作分工和個人風格所定制的奧術武器。
“記住，我們手中的魔導武器在外載魔力池的能量供應下，將成為打擊敵人、執行任務的第一力量，汝等體內流轉之魔力，于學院掌握的施法技巧和戰斗經驗，則會成為決勝和保命的終極手段。強大的法師駕馭強大的魔導武器，這是魔法文明未來的前進方向，然而一切之先決，乃是唯有法師才有資格掌控如此浩瀚偉力！”
隊員們最后一次檢查裝備，然后傾聽著隊長的話語。
他們的信念毋庸置疑，他們為此而戰。
“凡人頑愚，沖動易怒，弱者心中有惡，上位者心中有貪，破壞欲，控制欲，占有欲，復仇之火，貪婪之心，嫉妒之源，罪惡滋生其間…故凡人絕無資格走入潘神宮殿，掌握魔法偉力，一旦心境脆弱膚淺的人類可以毫無障礙地掌控魔法的力量，那么這個世界即將產生數不清的巨大災難！”他們來自于西方法師國度，以元素魔法和機械煉金術馳名于世的法師聯邦——奧法合眾國，他們屬于一支神秘的部隊，不存在于正式的編制，執行特殊的使命，并對此早有覺悟，“魔法，只能掌握在了解并足以駕馭它的法師手中，因為只有我們洞悉它的一切！它的威脅！它的偉大！它的未來！它的一切！”
“而這，就是我們的任務，我們此行的使命。”信念和熱忱化作了冰冷的殺意，為臨時的動員畫下了句點，隊長用力地握緊了拳頭，凝視著他的袍澤們，沉聲道，“目標！阿爾伯特特斯拉！他的思想和研究都太過危險，必須受到合眾國的監護甚至封印！魔法的神圣和純粹由我們來守護！活捉他，或者毀掉他！”
“鐵人！呼叫鐵人！”耳邊的短途大氣共振通訊器傳來了駕駛員的聲音，“已進行坐標確認，先生們，你們的終點站即將在一分鐘后到達，我們正在降入云層，請做好執行空降的準備。”
“鐵人明白。”
他們正位于一架飛空魔導艇的底倉中，如今的諾倫，這種飛行器多服役于軍中，或者被某些具有超前意識的大商會買下，在民用交通領域尚未普及開來，不過卻已經漸漸走入了上位者們的視線中，成了權勢者的大玩具。這一架空艇從法師聯邦的首府出發，飛往神圣帝國的帝都，并以此為幌子，作為早就經過航空兵空降訓練的特種部隊的作戰部署平臺。
紅色的信號燈驟然亮起。
所有人正襟危坐，調整呼吸。
隊長一聲暴喝：“開盾！”
十面透明的奧術護盾張開。
信號燈由紅轉綠。
所有人耳邊的通訊裝置中傳來了飛行員急促的通告。
椅子下方的暗門驟然開啟，一位位法師被接連拋出，身經百戰的作戰部隊在空中舒展著身體，迎著狂風呼嘯而下，準備奏響毀滅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