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蒙蒙的陰天之下,西格瑪都能看到福特臉上的躲閃和尷尬。
在死靈法師面前,福特再也不是當日傭兵公會里那個神采飛揚從容中帶些跋扈的天才少年,而是一個瑟縮的,將畏懼和不甘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膽小鬼,偶爾投來的目光中,隱藏著深深的忌憚,甚至還有…一點點的諂媚。
“演技不錯。”西格瑪淡淡道,“你在面對你暫時無法對抗卻跟你有仇的人時,經常會擺出這種表情嗎?看樣子經過了仔細的思量——掩蓋在心底的仇恨,表面上的忌憚,還有那一點點諂媚,將一個心懷怨恨卻沒有什么大出息的小人物刻畫得淋漓盡致,都說女人是天生的演員,我看完全沒有說錯,你帶的面具,可不止臉上這一張。”
福特的身體輕輕一抖,片刻之后,她悄然解除了自己的變身道具,抬起頭來,那張柔美的俏臉竟然露出了笑容:“我忘了,你似乎不吃這一套,那該怎么樣才好呢?對了,你的未婚妻曾經總結說,但凡沒有經驗的處男,因為膽小無用的緣故,很喜歡倒貼上門的女人,而非主動去沾花惹草,對于這種懦弱的男人來講,女人倒貼似乎比他們主動去搞女人更加令他們心神愉悅——因為他們過于鄙薄的心靈會將‘女人倒貼’這種事情一廂情愿地認定為‘我可是很搶手的,就算不主動出擊也有女人投懷送抱’這種錯覺,所以他們潛意識中很希望有女人向他們主動表示好感…”
西格瑪被戳中死穴,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福特嘻嘻一笑:“不過我沒有什么經驗,不知道應該怎么做,讓我來看看,參照那些無聊的閑書中的花瓶角色的做法…被你徹徹底底擊敗、又被發現了女兒身的我,到底應該怎么辦呢?嗯,表面上憤憤不平,心中卻將你看做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所以表情應該是始終橫眉冷對,但心里卻越來越在意你,畢竟被你知道了秘密嘛…”
死靈法師冷笑道:“好一個小賤人。”
福特聞言,非但沒有露出一點怒色,反而笑得更加燦爛了:“罵的不錯,像我們這種小人物,就要有作為爛泥的覺悟,畢竟我沒有出生在一個相當顯赫的大家族,也沒有天生的強大天賦,所以,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只要留待有用之身,做個賤人又何妨?”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天賦和家世以外,也不算什么?”西格瑪搖頭道,“這你可就錯了,即使不算家世和天賦,我其他方面也比你強得多,除了不能生孩子、不會每個月自帶流血buff之外,我無論哪方面都要比你強,渣渣。”
福特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卻很快將這種情緒掩飾起來,淡笑道:“你說是,就是吧。”
“嗯,看樣子,你也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一句屁話,因為生在誰家,天賦如何,我們自己說了不算,都是父神的旨意,所謂‘如果我擁有你的天賦和家世一定比你做得更好’什么的,也只是狗屎一般的論點,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只有必然。”西格瑪回過頭來,看著福特,輕聲一笑,“而我們之間的必然就是,我永遠都要比你強,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對于我來說,你永遠都是爛泥中的蛤蟆,踩一腳只好用來聽個響。”
雨聲如瀑,冰冷一片,正如福特的心境,西格瑪的聲音宛如重錘般一記記敲打在她的心中,語言中那最真實的輕蔑和漠視讓她手足一片冰冷。
但是她還是勉強笑道:“這是當然的了,我怎么可能會與您相提并論?說到底,我只是你未來妻子所布置下的一顆棋子,對于你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說,即使是看在你妻子的份上,就不要再戲弄我了吧,畢竟…畢竟…”
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手心,痛楚讓她拋卻了無謂的尊嚴,說出了心底的那句話:“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西格瑪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今日之辱,他日一定百倍奉還!西格瑪,世事無絕對,你給我看好了!但凡有一日我們之間的形勢逆轉,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西格瑪的一聲聲大笑仿佛最鋒利的長劍,一把把插入了福特的心頭,狠狠地攪動著,讓她打心眼里感到恥辱和痛楚,無邊的仇恨在心中翻滾。
西格瑪笑了一陣,驟然收聲,上前幾步,在福特的耳邊緩緩低語,在她聽來,不吝于惡魔的呢喃:“天真的女人,你以為裝孫子就行了?別把我和她當成同一種人,她喜歡刺激和挑戰,所以玩具越反抗,她就越高興,而我可是不一樣的…我啊,最討厭軟骨頭的,你越慫,我就越來勁,就算把你踩進爛泥里,也要再用車輪子碾一碾,因為啊…”
死靈法師獰聲低吼道:“我想看看,一個人能夠拋棄尊嚴到何種地步!”
這時,天空中驟然劃過一道雪亮的銀蛇,雷電的光輝將福特毫無血色的臉映照出來。
“所以…”西格瑪俯視著福特,冷冷道,“脫衣服吧。”
“什么!?”福特猛然抬頭起來。
“我說得難道不清楚嗎?看我的口型,脫——衣——服——”西格瑪面帶譏笑地望著福特,“否則你以為,我把你帶到這種荒山野嶺里干什么?”
他露出了令福特身體一寒的yin笑:“怎么了?昨天晚上不是大大方方地在我面前脫衣服嗎?難道不是想勾引我嗎?還是說要學貞潔烈女一樣推拒,借機提高自己的身價嗎?”
福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衣領:“等…等等,不是這樣的!”
“哦?不是哪樣啊,你的處世哲學不是隱忍吞聲然后等待逆襲的良機嗎?用這種自我催眠的法子活到了現在啊,傭兵公會里也有自己的仇家吧,很想打倒他吧,但是沒辦法啊,你的力量不足啊,需要暫時隱忍啊,忍氣吞聲啊,裝孫子啊…”西格瑪色瞇瞇道,“但是你面前就擺著一條莊康大道啊,怎么樣,做本少的女人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所有曾經得罪過你的人都要死,因為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你已經被我承包了,誰敢動我的女人,我就殺誰全家!”
“不,我不要,我不要!”可能是西格瑪的表情太過繪聲繪色,將一位霸道冷酷的傲天狂少演繹得淋漓盡致,也可能是陰冷的荒郊野外助漲了身為女性的最原始的恐懼心,福特在西格瑪的步步緊逼下慢慢后退,拼命地搖著頭。
“怎么了?你也希望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吧,不會被卷入是非之中,不會被人欺侮,你知道世上的一切都需要代價,你忍受著輕蔑和侮辱,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揚眉吐氣嗎?既然被下了瀉藥也可以忍耐,既然被炸了廁所也可以忍耐,既然被潑了大糞也可以忍耐,那么,那一道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被一個討厭卻有著足夠權勢的男人壓在身下艸到爽爆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吧,反正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忍耐吧,連尊嚴都可以舍棄的你,又在矯情什么呢?”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不一樣!”福特不斷地搖著頭。
“有什么不一樣的?”西格瑪看著她,眼中充滿了譏誚,緩緩道,“都一樣的。就像我現在用強將你打趴下,撕開你的衣服,把你強j,你又能怎么樣?無力的啜泣,像個死魚一樣地躺在那里,然后呢?對于我這個把最純潔的處女之身給掠走的混蛋,你能做到什么呢?什么都做不到啊,什么都不會做啊,因為按照你的逆襲哲學來看,在沒有勝算的情況下,任何魯莽的行動都是愚蠢的,所以你依然會忍氣吞聲,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然后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報復我的美夢,多么冷靜的少婦啊,多么可怕的隱忍啊!”
“但是你我都知道,所謂逆襲的劇情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的,你一直在自己騙自己…”西格瑪露出了惡劣的笑容,“那么,左右都是被啪啪啪,為什么不再次用您的睿智和理性,把自己的身體賣一個好價錢呢?你主動獻身的話,我會把你當成對我有好感的倒貼型女人,按照你的理論來講,我這個膽小的處男一定會對你非常好的——而被我就地強j的話,后果可是不怎么樣哦,只能作為羞恥play的道具和處理的肉壺喲,玩夠了后就當成一只破鞋扔在一邊,這兩相對比,三歲小孩兒也知道該選哪一邊吧…”
福特捂住了耳朵,卻抵擋不住西格瑪越發惡毒的語言,她是如此得無助惶恐,對方的每一句話都透過她的耳朵,鉆進了她的心中,偏偏每一句話…都是如此得合乎情理。
但心中明明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地呼喊,有個被她不知不覺遺忘了許久的事物,在發出不甘的怒吼。
“怎么?覺得自己的身體是純潔的,不是交易的工具?哈,聽艾森說,你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看你的言行,隱忍至此,報復心一定極強,你連尊嚴都能舍棄,敢把靈魂賣給惡魔,只要能夠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手段——這樣的人,怎么會在意區區身體呢?”
不…不是這樣的!
被語言攻擊著,隨意地侮辱著,惡意地嘲諷著,福特心中百味雜陳,恥辱、羞惱、恐懼、無奈、悲傷、絕望、憎恨、退縮、膽怯…無數的情緒涌上心頭,但總覺得缺少了些什么,好像有一種被早早遺忘了的情緒在內心深處發出了狂吼聲…
“哈哈哈,給你一點考慮的時間,畢竟ji院里的姑娘,在第一次接客時也會如此糾結,以后就一回生二回熟,業務熟練了嘛——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
真要再次退讓嗎?向這種男人?但是這一次退讓的代價…
在“絕對贏不了”的念頭的支配下,宛如本能一般,“暫時退讓”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但是…但是這次不一樣。
這是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但是…但是守護不了的話,又該怎么辦呢?
“你再推三阻四的,我就要強來了!快脫衣服,坐上來自己動!”
我不要這樣!我不想這樣!我不能這樣!
“怎么了?連屬下受到了侮辱都會不理不睬,連相依如命待你如同親孫女的管家爺爺被人打傷,也忍氣吞聲,連自己最親近的人受到了傷害都依然會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繼續隱忍,這樣的家伙,被強j也無所謂了吧,只是流點血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那一柄追隨了管家爺爺十幾年卻被斷成數十節的劍,坐在地上趁著月光望著斷劍發呆的老人,那永遠挺拔的背影仿佛蒼老了幾十歲一樣,還有那勉力壓制的幾聲咳嗽…
近了,又近了,恥辱、恐懼、無奈、膽怯…這些情緒嘈嘈切切,勸說著自己的靈魂,采取“暫時退讓”的做法,但管家爺爺在月下撫摸斷劍的蒼涼一幕涌上心頭,一時間,主張退讓的嘈雜聲頓時一沉,在靈魂深處,有一頭沉睡許久的猛獸在發出嘶吼!
“別矯情了,看你昨天扭屁股的動作這么騷,說不定還是個內媚,被我干了之后,反而發現了自己的身體才是最強力的武器這個事實,從而發現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啊!”
別說了…別說了!
“用你的處女之身來隱忍啊!”
別說了!
“舍身飼虎什么的也很帶感啊!”
別說了!
“快點脫啊你這個小婊砸!”
“別說了!”福特驟然發出一聲尖叫。
啪的一聲。
耳光清脆。
手上火辣辣的疼,手掌撞擊臉頰的響聲在雨幕中是如此得清脆。
打了西格瑪一巴掌。
用自己的手。
沒有任何意義的一巴掌,不會對對方造成任何實際上的損害,反而會因為這種侮辱性的掌摑喚起對方心中的狂怒,引發對方瘋狂的回擊與報復。
如此無用,如此無腦,如此沒有意義,如此蠢笨無比的,一記掌摑。
但不知為何,甩出這一記耳光之后,心中竟然是如此舒暢,仿佛壓在心中十幾年的大石頭完全崩毀,剎那間,流轉全身的斗氣竟然有了一絲蛻變的征兆。
但…等等!
福特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華盛頓家族的第一繼承人,鳳凰商會的姑爺,死亡國度千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未來的傳奇強者——她剛剛給了這個人一耳光。
惶恐和悔恨如潮水般涌來,她下意識地看向西格瑪。
只見死靈法師睜大了眼睛,仿佛被這一記耳光給驚呆了一樣,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臉,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聲音在顫抖:“連…連我爸爸都沒打過我!”
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呢,明明是個很可怕的敵人,居然會表現出這樣可笑的一面?看樣子他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不過是一個家世和天賦很好的草包而已,只是順風順水慣了,一旦遇到了挫折,一定比誰都要不堪吧…
福特的心中升起了些許的不屑。
然后,她就聽到了那個萬分可惡的高高在上的語氣。
“——你以為我會這么講?”
什么?福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覺得小腹劇痛,低頭一看,一只有力的臂膀將拳頭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肚子上,某人的狂笑聲是如此得刺耳:“成員互毆乃是華盛頓家族之常事,別說爸爸打兒子了,孫子揍爺爺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怎么?吃驚嗎?驚訝嗎?老子連傳奇法師都打過,打不了你這個小婊砸嗎!?”
趁著福特愣神的剎那,一股奇異的精神力量順著西格瑪的手臂,悄然流入了女孩兒的體內,剎那間,福特心中的一切猶豫退縮怯懦消失無蹤,一股極其濃烈的情緒主導了整個靈魂,福特眼中泛起了狂怒的色彩,昨日今日,過去今朝,一切的遭遇和委屈化作狂暴的怒焰,促使她揮出了沉重的拳頭,發出了暴烈的吼聲:“你這個混蛋!”
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西格瑪的胸口,將對方震得后退兩步。
“夠勁!”西格瑪一個掃堂腿將福特掃倒,抬腳便踹,“剛見面時你他媽要是這么爽利,直接跟老子剛正面,就沒有以后這些破事了!”
但他的話,福特已經聽不進去了,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燃燒,一股消失了十幾年的情感重新回到冰冷的軀殼,那是她自認為一直都擁有的,卻不知何時已經遺忘在角落里,如今才重拾起來的一種情緒,其名為…勇氣。
隱忍是需要勇氣的,但并不是每一種隱忍都蘊含著勇氣。
沒有了勇氣的隱忍,只是不斷地自我催眠和逃避,就像是她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只是懦弱而已。
但現在不同了,勇敢的心驅使著狂怒焚燒著一切怯懦的殘渣,促使著她揮動著手中的拳頭,無關乎思考與理性,無關于顧慮和考量,隱忍退讓是在力量不足時所采取的有效措施,但人可以退讓,靈魂不能夠后退半步。
不顧渾身的泥濘和嶙峋的山石,抱住可惡家伙的右腿,將他摔倒在地。
給女孩子下瀉藥!
用這種侮辱尊嚴的惡作劇對付女人!
竟然敢傷害管家爺爺!
竟然對我說出那種過分的話,竟然把女孩子的純潔之軀當成交易的工具,竟然用那種言辭侮辱我!
仿佛要將這十幾年的份全都找出來一樣,勇氣的火焰肆無忌憚地燃燒著。
去他娘的華盛頓家族!去特么的姑爺!去特奶奶的死靈天才!
竟然對女人揮拳相向!
滂沱的大雨,泥濘的山路,沒有任何技巧,也沒有超越人類的力量,只有兩個人,再以純粹人類的姿態,依照內心涌動的情緒,原始而可笑地互毆著。
良久,良久。
直到兩個人踹著粗氣,滾進了一個躲雨的閃動,渾身濕漉漉的,很疼,一點都不想動彈。
福特心潮起伏,無法平靜,她低聲道:“…為什么?”
西格瑪咧嘴一笑,胡咧咧道:“想攻略你啊,所以學某位刺猬頭以拳交友,吃了我一記破面右直拳之后,你就是我的后宮了…”
福特嗤笑了一聲:“你是受虐狂嗎?還是說你會喜歡上我這種女人?拉倒吧!”
“嘿,挺有自知之明的。”西格瑪也笑了出來,這一頓直來直去的毆擊,竟然讓他們倆多了幾分親密,他沉吟了一下,淡然道,“這么想知道為什么,那就告訴你吧。”
他抬起手來,召喚出一道火球,慢慢地烘干著身上的雨水,隨口道:“我爺爺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他年輕時,光明磊落,英武善戰,又心懷憐憫,曾經在一場報復性洗劫中一時大腦抽風,放過了一個不該死的人。幾年后,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幸運兒,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蠢,眼神很純粹,像個笨蛋一樣,于是爺爺就捉弄了一下他,又隨手幫助了他,原因很簡單,只是順眼而已,作為一個滿肚子壞水的臭流氓,他希望這個世界上的笨蛋越多越好。這就是上位者的特權,他是高高在上的開拓武勛,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傭兵,上位者的一念之差,就會改變小人物一生的命運——他當時是這么想的。”
福特“啊”了一聲,顯然,那個小人物就是管家爺爺…
“看來你聽他說過這段往事。”西格瑪看到福特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面色奇異道,“當年的那個幸運兒在我爺爺的關照下,命運徹底地改變了,他升了職,還有了一位很厲害的導師,靠著自身的天賦,竟然在壯年時期就晉升了黃金階,成為了傭兵中數得著名號的強者。他有了三個兒子,收養了很多孤兒作為學生,他努力教導他的孩子們,教他們武技,教他們做人的道理,看著他們長大成人…”
“又過了許多年,我爺爺幾乎已經忘記了那個小人物,畢竟對方太過不起眼,根本不值得收割者家族的族長太過關注。但我爺爺終究是記起當年那個蠢貨了…”西格瑪停頓了一下,淡淡道,“因為有一次,爺爺的大兒子,也就是我的父親,陷入了一場早有預謀的伏擊中,受了重傷,是一個游騎兵隊長背著他殺出重圍。那名游騎兵在將父親送到了援兵那邊后,就傷重而死了,身上一共有十七道利器傷口,又挖出了一斤多的鐵箭頭,是我父親親自數的。爺爺親自下令,要找出這名游騎兵的家人,由家族專門贍養,但是當拿到有關于那位游騎兵的家人的情況時,以說到做到而著稱的爺爺,第一次食言了。”
“那個游騎兵隊長,就是老管家的大兒子。情報上說,將他的兒子和學生們養大成人之后,老管家就將他們送到了西部,讓他們加入了華盛頓家族。他的兒子們如他一樣,笨而死腦筋,想要替老管家報答我爺爺的活命之恩,而早在這之前,老管家的三兒子就已經戰死了,養子們也死了很多…但無論是老管家還是他的兒子們,從來都沒有將自家與收割者的恩怨吐露半分。”西格瑪緩緩道,“這件事情給爺爺的觸動很大,有一次說給我聽,他稱老管家為‘朋友’,跟我說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一些笨蛋,蠢得厲害,但不可辜負。他沒有把老管家接到西部,只是給他唯一的兒子也就是艾森的父親,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去處,又把他的學生們,都安排了好差事,他偶爾會給老管家來一封信,送些土產,兩個老頭子,就這樣保持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聯系…爺爺依舊是華盛頓家族的老族長,而老管家也像往常那樣生活著,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爺爺將他當成朋友,他又何嘗沒將這一段友誼當成寶貴的財富?”
福特眼神閃爍,低聲道:“難怪你要幫助艾森…”
“不,你錯了,在昨晚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老管家就是我爺爺口中的那個笨蛋。”西格瑪低聲冷笑起來,“你知道嗎?這個蠢老頭,只是當日被救了一命,就百倍地回報著,直到現在,還在聽從鳳凰商會的指令,間接地為華盛頓家族服務。他從來都不肯聲張自己與華盛頓家族的關系,也從來不說他甚至為了收割者家族犧牲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但這樣一個執拗的老頭卻在一場瓢潑的大雨中向友人的孫子雙膝跪下,將自己與華盛頓老族長的交情,以及這些年為華盛頓家族明里暗里所做出的事情全部和盤托出,不惜將這些滴水之恩涌泉以報而不求回報的付出全部變成有意為之的功勞,也要用這些功勞換我一個承諾。”
西格瑪望著福特,表情平靜:“他說,請我念在他這些年的微末功勞的份上,幫一幫他這個早已經走上彎路的孫女。你知不知道,從他說出那些話起,他珍重地維持了幾十年的與我爺爺的友誼,全都轟然崩塌了,他不再是我爺爺的朋友,在他心目里,自己已經變成了華盛頓家族的家奴,一個執拗的老頭倔強了幾十年的尊嚴與傲骨,全在你這個膽小鬼身上折得干干凈凈,而你依舊躲在自己的烏龜殼里,將自己的懦弱全都掩蓋在對艾森的仇視之下…”
“別說了…”福特早已經怔怔地落下淚來。
“知道我為什么要打你了嗎?”西格瑪淡淡道,“要不是看在老頭的份上,直接抽死你。”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