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傭兵都是任性的討厭鬼
吃完飯后，收拾餐桌洗碗刷碟的依舊是可憐的屋主艾森丈夫，擔任指揮和指導工作的則是姬莉騎士，至于西格瑪大爺則是大刺刺地靠在椅背上剔牙，模樣像極了脫離大部隊后強闖民宅打秋風的兵痞。而雅典娜顯然還沒有吃夠，這些精巧的小零食似乎很對天使的胃口，她乖巧地坐在西格瑪身邊，手捧著各種各樣的零食像個小老鼠那樣悉悉索索地吃著，偶爾覺得哪樣小吃很對胃口，則是滿臉笑容地“啊——”的一聲拈起來送進西格瑪的嘴里，里里外外，毫無天使的傲骨可言，笑容溫順可人，甜得讓人發膩。
一言以蔽之，這屋子里的圣騎士、死靈法師和天使，一個比一個丟人，要是被各家長輩看到，非得嘔血三升不可——哦，死亡國度方面是個例外，死靈傳奇們若是看到西格瑪將一位天使調教到這種模樣，定然會大聲點贊。
雅典娜吃了一會兒，也許是終于察覺到艾森那過于悲切的視線，轉過頭去，問西格瑪道：“這個胖子為什么會如此悲傷地看著我？我吃得是不是太多了？”
“不要管他，他只是比較軟弱罷了。”西格瑪肅然道：“當一個男人準備改變自己，這就意味著他要跟過去的生活方式做一個徹底的訣別，艾森丈夫既然已經學會了廚藝，決心成為一個健全的好男人，那么以后的三餐就不能吃這些了。你知道的，這些邪惡的零食會成為阻止他下廚和保持不健康飲食習慣的元兇。所以，雅典娜，不必心懷愧疚。你這是為了他好，放開肚子吃吧，吃不了可以帶回去慢慢吃…”
弗雷曼叔叔，你給我家送來了三個強盜，他們蹭吃蹭喝不說，還想打包帶走…
雅典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改變自己？他為什么要改變自己？”
西格瑪這才想起來。他還沒跟雅典娜講過艾森的事情，心說這姑娘真夠淡定地，讓她來吃飯。她就來吃飯，全程視艾森如無物，死靈法師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雅典娜的腦袋：“你之前怎么不問呢？突然讓你來這里吃飯，就不感到奇怪嗎？”。
“人類的事情太復雜。一對父女之間的關系就復雜成那樣。其他的事情我怎么有時間一件件全弄清楚？”雅典娜理所當然地說，“反正我只需要老老實實待在西格瑪身邊，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這樣就好了…”
“不，這樣下去，你的大腦會退化的，你得學會思考…”西格瑪搖了搖頭，簡單地向雅典娜介紹了一下艾森的事情。當然，是經過了些許語言修飾的那種。
“思考嗎…”雅典娜思索了一下。突然抬頭問道，“艾森丈夫，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們？”
艾森正用一塊抹布擦著桌子，聞言手一抖，愕然抬起頭來：“什么？”
“如果從我的角度來看，艾森你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面貌是令人生厭的，死氣沉沉，不負責任，充滿了不良的妄念，這種毫無上進心的生活方式簡直如同垃圾一般。”雅典娜渾不在意地說出了很過分的話，然后又困惑道，“但是艾森丈夫你自己，顯然對如今的生活狀態感到滿足，那么我們又有什么資格強迫你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呢？”
她放下了手中的零食袋，雙手撐住下巴，深思道：“西格瑪和姬莉是抱著想要引導你走上正途的念頭來幫助你的，但你似乎不愿意改變自己，所以說，我們現在所做的，是強迫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不僅如此，我們還在吃你這些似乎很珍貴的零食…艾森丈夫，你心里是不是很討厭我們？”
“誒誒？討厭什么的…”艾森遲疑道，“這個…這個…”
雅典娜仿佛在詢問西格瑪，又仿佛在自言自語：“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對于別人而言真的是正確的嗎？我們可以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別人的頭上嗎？就像愛莉的父親一樣，他遇到了那種事情，確實生無可戀，想要麻木不仁地死掉，我與他非親非故，雖然可以訓斥他和鄙夷他，但真的有資格替他做出選擇嗎？無論是愛莉、老神父還是我，都希望他能夠認清楚自己的錯誤，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但這真的是他自己的愿望嗎？畢竟生命是他自己的，路也是他自己選擇的…”
西格瑪與姬莉對視了一眼，心情有些復雜，雅典娜漸漸開始思考一些東西了，這讓他們有一種“女兒長大了”的嗟嘆感，不過很顯然，看來這個傻姑娘開始鉆牛角尖了…
姬莉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示意這事交給我解決。
圣騎士凝視著沉思中的天使，眼神溫柔，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她繞過桌子走了過來，拍了拍雅典娜的肩膀，輕笑道：“沒錯，我們是在強迫艾森丈夫做出改變，他就算因此而討厭我們，也是正常的。”
“誒，那個，只是覺得有些困擾，其實還沒到討厭的地步…”艾森苦笑著撓了撓頭，“其實吧，我覺得這…”
雅典娜抬起頭來，望著姬莉，苦惱地疑問道：“那么我們的做法對嗎？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的頭上，強迫別人做出他們不愿意做的改變，這是不是…有些自私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做法是對是錯，誰也不知道。”姬莉笑了笑，柔聲道，“我們又不是父神，怎么會知道這個。”
她按了按雅典娜的肩膀，微微一笑：“但這就是傭兵啊。想要改變艾森丈夫的，其實是弗雷曼男爵，還有艾森丈夫的親人，我們接下了這個委托，為了委托人的幸福和期待而全力奮斗和努力，就算為此遭受到了他人的不理解和討厭，也要堅持到底，這就是傭兵啊。”
“不過呢，使我們堅持到底的不是傭兵任務的報酬，而是這里。”姬莉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我的內心告訴我，如果艾森丈夫做出改變，他會有一個更加光明的人生，他的父母會因此感到欣慰，所有關心他的人都會高興…我的心靈做出判斷，完成這個任務會給委托人和委托對象同時帶來最大的幸福，所以我就會為此全力以赴，做好這個任務。”
雅典娜遲疑道：“但世界上的事情似乎沒有這么簡單，如果你內心的判斷出了錯誤，全力以赴的結果只是給委托人和委托對象帶來更大的不幸，那該怎么辦？”
“每一次委托都要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經由內心的鄭重抉擇之后，才會接過這件任務。如果這樣還導致了不幸的結局，那就承擔起責任，盡全力地補救，勇敢地面對它。”姬莉微微一笑，“連這種風險都不敢承擔的膽小鬼，做什么傭兵？畢竟世事難測，如何抉擇，我們自能交托給自己的心靈，做到問心無愧，說到底，我們都是任性的家伙，想要將這個世界改造成我們心目中的完美模樣…”
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艾森學者，眨了眨眼睛：“至少，我們眼前的這位艾森丈夫，心里還是很樂意做出這種改變的。他注視著自己所做的飯菜時眼中所浮現的溫情，是一位兒子思念母親時所露出的最純真的色彩，擁有那種眼神的家伙，很不錯的。”
艾森靦腆地笑了起來：“確實…在發現自己居然能做出可以下口的飯菜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做給媽媽嘗一嘗…”
“我們不是父神，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無法判斷出誰是誰非，我們能做的，只有遵從內心的想法，考慮委托人的幸福和利益，為此全力奮斗著…”姬莉拍了拍雅典娜的肩膀，輕聲道，“這就是傭兵所能做到的全部事情…去做吧，遵從你內心的想法，我和西格瑪永遠會站在你后面…”
雅典娜轉頭望向西格瑪。
死靈法師翻了個白眼：“看我干啥？你難道忘了，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擅長自我滿足的家伙嗎？”。
圣騎士與天使同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