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想到了一個源自前世的成語:福至心靈。
用這個詞來形容他此刻的狀態,簡直再合適不過——圣劍的饋贈不僅僅是那浩浩蕩蕩的龐大圣力,還有每一個戰士夢寐以求的珍寶,從西格瑪舉起圣劍的那一刻起,腦海內就走馬燈般閃過無數的幻象。圣劍的意志向他展示著每一位執掌過圣劍的強大天使的戰斗圖景,那些在漫長歲月中將圣光武技和戰斗藝術演化到極致的暴力美學,讓西格瑪深深迷醉。
圣劍通過冥冥之中的心神感應告訴他,他可以使用這些武技。
與其在一開始就暴露這種殺手锏,不如設下一個圈套——稍顯粗劣的計謀原不能騙到經驗豐富的圣域,然而西格瑪卻敏銳地把握住了哈里主教心中的那一絲瘋狂,他之前的話術意義重大,不僅在陳述和沉思中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獲得了圣劍的認可,還在這位看似完美無缺堅韌果決的大紅衣主教心中,埋下了一顆名為嫉妒的種子。
他果然上當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西格瑪舒展極光之翼,淡藍色的光羽鼓起狂風,回旋飛轉,順勢借力,碧藍怒火光輝閃耀,如同一柄光刃大開大合,折射出絢爛的弧光,向浮空的哈里主教劈頭蓋臉連切帶削,看似毫無章法,但身在其中的大紅衣卻有苦難言,對方的每一劍都不曾破開他的圣光護盾,但每一式斬劈中帶起的奇異力道卻不斷作用在他的身體上,讓他漸漸感到頭暈目眩,調集圣力護體越發困難,而且碧藍怒火的每一次斬擊都在試圖牽引他體內的圣光!
按圖索驥,照葫蘆畫瓢,按照腦海內浮現的圖景出招,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意志影響著他的身體,修正著他的招式,將模仿得有些拙劣的圣光武技修正得像模像樣,雄渾浩蕩的圣力在身體內奔騰不休,一道道燦爛的極光弧刃劈斬狂舞,西格瑪不斷地割裂著哈里主教的護體圣力——但是還不夠,雖然暫時占據了上風,但圣光對圣光的效果極其有限,況且圣職者最擅長的就是防御,在哈里主教的圣力沒有枯竭之前,只能維持這樣不勝不敗的僵持局面,這并不是什么好事,拖得越久,越對哈利這種經驗豐富的老牌圣域有利!
那就繼續削弱對手!圣力是反應心境的力量,意志越堅定的人使用起圣光就越得心應手,既然如此,那就動搖他的意志,直擊他的弱點,在他的靈魂上開一個血洞!
“很糟糕啊,要不要叫你的小弟們上來救場?遺憾,似乎不會有人聽你的話了。姬莉的任務其實是監視你吧,說不定教廷早就懷疑你了,把你派到這里,不僅不會在教廷內部引起動亂,還方便把隱藏在死靈學院內部與你們構建的圣殿奸細一網打盡,看來主教大人也是一枚可悲的棋子啊。”西格瑪索性放開心神,隨著碧藍怒火的意志牽引劈刺斬環,口中卻開始喋喋不休起來,“究竟是為什么呢?明明剛剛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卻被我瞬間翻盤,主教大人為何蠢到讓我近身?肯定是對我的不滿飆升到了極點吧。嗯,看來就是如此,在我自以為陰謀得逞之際瞬間出手,將我打落塵埃,這第二次慘痛的失敗一定會給我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心境受阻,說不定這輩子連圣域都無望了,真是好算計…”
哈里主教面無表情,在碧藍怒火的攻勢下不斷地穩定著身形,積蓄圣力,等待反擊的時刻,對西格瑪的話一點都不理睬。
西格瑪笑了笑:“這種人族的叛徒和敗類怎么配領袖死亡國度,這種人成長起來,對于人族來說遺禍無窮,我要廢掉他,我要毀了他,即使拼掉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正直無懼不惜生命的偉大的哈里主教肯定抱著這樣的想法,然而您的目的真的如此神圣嗎?”
他微微一笑:“不,這只是借口,只是掩飾你那卑劣想法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由于你嫉妒。”
碧藍怒火長天直刺,金藍雙色光輝螺旋閃耀,如鉆頭般旋轉沖擊一點,慢慢推進。
哈里主教依然面無表情,鼓蕩圣力,針鋒相對,抵住圣劍的螺旋突刺。
西格瑪嘴角勾起了若有若無的笑意,繼續道:“為什么那種家伙會有這么好的天資?為什么那種家伙會獲得圣劍的認可?為什么這種家伙會大言炎炎地說著坐著說話不腰疼的話?為什么這個世界會如此得不公平?為什么努力掙扎一直在努力的我得不到這些!”
一聲清脆的爆響,碧藍怒火的劍尖突破了幾厘米,西格瑪直視著哈里主教,淡笑道:“好像被我猜中了,哈里主教,您在嫉妒。為什么堅信弱肉強食可以為人族奉獻一切看起來完美無缺心境堅如磐石的你會嫉妒天性薄涼冷血可恨背叛人族的我?您不是堅信自身的信念嗎?那為何要嫉妒有著偽善幼稚的信念卻偏偏被父神和圣劍回應的我!”
堅如磐石的圣盾一陣晃動,碧藍怒火再次突破。
“看來您也不是像想象中那樣堅定信念大公無私嘛,看來您那套言之鑿鑿的犧牲言論并不是發自內心啊,看來您比我這個敢于承認自己的心意的偽善叛徒更加惡心啊,因為您心中也有過像我那樣的想法,渴望著那樣的世界,但卻被殘酷的現實磨平了棱角,為了逃避無能的自己,所以更加變本加厲地接受了弱肉強食的殘酷理念,哈里主教,世界之所以變成這樣就是因為你們這群無能而不堅定的人一個個背叛了自己的本心,將這種殘酷的叢林法則慢慢奉為整個諾倫的金科律例,成為你們說服自己放棄夢想的不二法寶…”
“夠了!”哈里主教一聲大吼,環繞他的濃烈圣光劇烈沸騰起來,他咆哮道,“你這小屁孩還要幼稚到何種地步!你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明明是為了自我的滿足,卻將自己粉飾成博愛的圣人,還在宣揚著你那幼稚的言論,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殘酷,你知不知道我到底經歷過什么!說到底你一直只是在自我滿足!”
西格瑪點了點頭,靜靜道:“對,不過,你也是在自我滿足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命中紅心。
碧藍怒火再度擊碎圣盾,距離大紅衣的身體只有尺寸之遙。
“你背叛了自己的心情,強迫自己接受這扭曲的信念,為了應對自己靈魂的拷問,拼命地催眠自己,認為這一條道路才是最正確的,不僅如此,你還要強迫別人也認同你的觀念,昨天晚上那一頓嘴炮,你之前也沒少做過吧…”西格瑪的眸子深幽遠邃,仿佛直透人心,聲音冰冷,仿佛來自九幽地獄,“你說世界殘酷,人心丑惡,我深表贊同,但說這句話之前,請將你那令人作嘔的高高在上的正義伙伴的面具摘掉,哈里主教,你跟我一樣,我們都是淺薄惡心狂妄自大只會自我滿足的幼稚的傻瓜,我們各有信念,但彼此的信念只是為了令自己問心無愧,誰也不比誰高貴。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守護重要的東西寧肯犧牲自己也要將信念貫徹始終,這種人就是英雄,而英雄們一起貫徹信念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后人將他們的事跡記載下來,所產生的玩意兒就叫做歷史,老頭,醒醒吧,我們都一樣,我們是一丘之貉,一路貨色…”
他慢慢將臉湊近,展露出一個純粹的、看起來毫無惡意的笑容:“不對,我比你強一些。至少我沒放棄自己幼稚的信念,并要在全大陸找到與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為了信念努力著,而你,你早已背叛了你自己。你啊,比不上我,天資比不上我,出身比不上我,意志比不上我,努力比不上我,運氣也比不上我,你說…你算個什么東西?”
哈里主教的眼球變得血紅,他驟然大吼一聲,渾身圣力爆發,但與此同時,碧藍怒火鏗然長鳴,如穿透薄紙般長驅直入,將鋒利的劍刃刺入了圣域大紅衣的心臟。
一前一后,悄然落地。
西格瑪收回了極光之翼,向哈里主教墜落的方向走去,圣域大紅衣捂著血如泉涌的胸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的生命在飛速地流逝。
手持圣劍的西格瑪望著不肯倒下的大紅衣,淡淡道:“哈里主教,對陣廝殺,本來就要手段盡出,然而一切落幕,我要向您道歉,最后的一些話,我說的有些重了,我沒有資格評價一個人的信念如何,剛才只是為了打擊您,僅此而已。”
“這算是勝利者居高而下的憐憫嗎?為了幼稚的偽善,為了利己主義式的自我滿足,將來的你還要站在所謂公允的角度上看待這個世界,站在你看的順眼的那一方嗎?”哈里主教吐出了一口血沫,“簡直可笑之極,人類就算再人渣,也是人類!”
西格瑪挑了挑眉毛,想要反駁一下,不過看著對方那蒼老虛弱的面孔,微微顫動的身軀,以及蒼白的頭發,死靈法師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平靜道:“假如這么想會讓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平靜地離去,我回答您,是,我關心的是對方的品質和性格,而非他的血脈和出身。”
哈里主教凝視著年輕人,淡淡道:“那么,堅持自己最初的理想,發現自己有志同道合的同伴,被認可的感覺怎么樣?”
“非常好。”西格瑪輕聲道,“任由您無盡想象。”
“那就好。”哈里主教平靜道,“我輸了。”
“我沒贏。”西格瑪轉身離去。
“多謝你殺了我。”
“沒,我只是留不住手而已。”
真好,不用在宗教裁判所的刑訊室中結束生命。
老人在風中凝視著遙遠的天際。
他也許在回憶這一生的過往,有純真的童年,也有足夠改變他一生的悲傷經歷。
而這一切,也再也不會為人所知。
光明教廷的大紅衣主教,他的脊梁至死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