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風聲,尖叫聲。
秦弧猛地揮手中的長刀,越過高小官人向前沖的兩個隨從慘叫著從馬上滾落。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一眨眼間。
秦弧的視線始終看著對面,跌落在地上的尸體上燃燒的火讓那邊馬上的人若隱若現。
似乎篤定一擊必中,那女子只是催馬原地轉了轉并沒有過來。
她要走了!
秦弧不由夾住馬腹。
那女子忽地抬手沖他做個手勢,指了指地上和四周。
風雨交加,秦弧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但當看到那女子的手勢的一瞬間,整個人似乎都被投入了火海,炙熱無比。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也做出了一個手勢。
那女子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秦弧忍不住催馬追過去幾步,大路上人在夜色里已經漸行漸遠,馬蹄聲消失在夜雨中。
眼前空無一人,似乎適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覺。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面了,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合相見。
雖然是遠遠的一見。
可是那又怎么樣?他見到她了。
她也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可是那又怎么樣?她和他還是配合完成了一場截殺。
沒有驚詫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就好像他們就該在這里相遇一般,
沒有說話,她只是沖他做出一個手勢,將余下的事交給了他。
沒有問他能不能做到,沒有解釋怎么做。
就好像以前一樣。
她信他!她信他!
秦弧仰頭嘶吼一聲。雨水在臉上散落。
就像以前一樣。說吧。這次要干掉誰,那他們就一起去干掉誰。
就好像還跟以前一樣。
最后一聲慘叫短促的響起,地上翻滾的人徹底不動了,大路上歸于一片安靜。
雨聲刷刷,敲到在瓦片上發出齊齊的響聲。
破廟四周火把烈烈,雨夜里亮如白晝,里里外外人垂手肅立。
風卷著雨撲到門口,讓兩邊的火把跳動。拉長了站在那里的人的影子。
“殿下。”
景公公帶著幾分焦急,看著眼前晉安郡王已經被打濕的衣裳鞋子。
“進去等吧。”
晉安郡王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只是負手看著外邊。
景公公便拿過一把傘站到晉安郡王前邊撐著,還沒站穩,就被晉安郡王一手推開了。
“別擋著我。”他喝道。
景公公還要說什么,被一旁的顧先生搖頭制止。
大雨中似乎隱隱有馬蹄聲傳來,晉安郡王的身子便猛地繃緊。
景公公察覺他的反應搖了搖頭。
已經聽錯好幾次了,心有所念難免幻聽。
念頭閃過,就見一旁的顧先生猛地邁步。
“來了!”他脫口喊道。
所有人都瞬時看向雨夜中,一匹馬飛馳而來。待看清之后所有人又都一臉失望。
來人是侍從。
四面八方都派出了侍從探子,每隔一盞茶功夫就來匯報一次。
“王妃回來了。”
但下一刻那侍從并沒有像適才那般喊出未見王妃蹤跡的話。而是大聲的喊道。
眾人尚未從這句話中回過神,在那侍衛身后的夜色里奔來一匹馬。
“娘子!”
半芹素心喊著就沖出去。
原本安靜的廟前頓時沸騰起來。
當然奔過去的人只是程嬌娘的人,晉安郡王這邊的人都垂手肅立,只不過當他們終于看清近前來的人后,神情微變。
馬上的女子全身上下濕透,暗青的衣服貼在身上似乎顏色似乎更深,但在火把的照耀下認真的看去,就會發現不是顏色加深了,而是被血染透了。
而讓人奇怪的是,那女子不管是身上還是馬上都沒有一件兵器。
不是說帶走了很多兵器嗎?
“娘子,娘子。”半芹和素心放聲大哭。
程嬌娘躍下馬。
“別哭了,快去伺候娘子洗洗換換。”曹管事喊道,聲音發顫。
半芹和素心忙哭著跑,待到門前又猛地停下。
晉安郡王依舊一動不動的站著。
落雨澆滅了沸騰,場面頓時又安靜下來。
“王妃,您去哪里了?”
顧先生忽的大聲喊道,打破了這有些僵持的場面。
一旁的景公公也反應過來。
“王妃,您怎么能自己出去呢?這也太危險。”他說道,“真是急死人了,快快,進來說。”
他說著就忙做請。
晉安郡王依舊沒動。
景公公的解圍就有些尷尬。
對面的女子忽的笑了,抬腳邁步,越走越快最后三兩步的跑起來,直沖向這邊。
渾身濕透,面色蒼白,染紅的衣衫,帶著濃烈的血腥氣撲過來。
縱然火把照的如白晝,四周披掛齊全的侍衛環繞。
這邊的人心里還忍不住微微一悸。
要硬闖了?
郡王殿下如此的身子可經不住她這種兇煞的撞擊。
景公公身子瞬時繃緊,做出抵擋的姿態,但剛要伸手,那女子已經到了晉安郡王身前,奔跑不停輕輕一跳,抱住了他的脖子,掛在了他的身上。
這突然的動作讓周圍的人一怔。
晉安郡王更是沒想到,不由倒退一步,身形松動,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高十四死了。”程嬌娘說道,展開笑顏。
什么?
周圍聽到人的面色驚駭。
不待有誰說話,就見那女子做出了更讓人沒想到的動作。
她手一用力,身子抬起。在晉安郡王臉上重重的親了口。
所有人目瞪口呆。晉安郡王如同雷擊呆滯了。
程嬌娘便一松手躍下轉進內里。
女子的大笑聲隨之響起。
“快伺候娘子更衣。”曹管事最先反應過來喊道。
半芹和素心早就忘了哭了。被一喊回過神忙跑進去。
廟外依舊一片肅靜,但很顯然已經與先前的肅靜不同了,每個人都刻意的將視線垂下或者看向其他地方。
晉安郡王也依舊站的直直的,但那懾人的威壓已經散去了。
“殿…”景公公結結巴巴的要開口。
晉安郡王卻猛地轉身進去了,雖然臉依舊拉長,但火把照耀下赤紅的耳朵清晰落入身邊人的視線里。
擔驚受怕的等了這么久,又被當眾調戲,簡直是…
太欺負人了!
景公公一臉同情又憤憤。
漆黑的夜路上一個火捻子陡然點亮。照出地上散布的死尸,拿著火捻子的男人視線掃過旋即手一揮熄滅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公子,收拾好了。”
聲音低低的響起,同時伴著叮叮當當磕碰的聲音。
“這是撿到的兵器。”
“這么多?”有人帶著幾分驚詫。
“刀槍劍戟弓弩吹鏢還有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竹筒,這里的十五人都是被她一招致命的。”
一瞬間氣息似乎凝滯。
雖然不是單槍但是匹馬而來,一眨眼就放倒一片,也實在是駭人。
難道神仙還會教殺人嗎?
“她怎么也會來追殺高家的人?難道她早就知道高家的伏擊?”
勾魂的筆已經在墓碑上刻上了一字,自然是勢在必得。
機會,高家認為是伏擊晉安郡王和她的機會。而反過來,這又何嘗不是她伏擊他們的機會。
她不想走的時候誰能趕走她。既然能趕走她,那就是她要走,她要走就是有要走的理由。
這些蠢貨,到現在都還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
早就說了,這可是個很小氣的女人。
很小氣的女人。
秦弧臉上的笑微微凝滯。
不過,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
他伸手拉起雨帽,翻身上馬。
“走,別錯過了慰問失子的高大人。”
兩個侍女捧著食盒退了出來。
“沒吃?”顧先生低聲問道。
侍女點點頭。
“那就能進去說話了吧?”顧先生便帶著幾分急切說道。
景公公伸手拉住他。
“你也不長眼了?”他壓低聲音說道,“現在里面還不知道要怎么吵呢,你去湊什么熱鬧。”
“他們夫妻小事,怎么比得上殺了高十四的事大。”顧先生眼神熱切的說道。
殺了高十四啊!
怎么就殺了高十四了?
腦子里有許多念頭亂亂的閃來閃去,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殿下。”他再忍不住高聲喊道。
“滾。”
屏風隔扇后傳來一聲怒吼。
顧先生有些訕訕,景公公則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了。
“我說的沒錯吧,在殿下心里什么事都比不過夫妻事大。”
隔扇內,坐在四足榻上的晉安郡王看著程嬌娘。
洗漱后帶著清香換了褻衣的女子干干凈凈清清秀秀斜靠著引枕雙目微垂,嫻雅安靜。
與適才從大雨中渾身血走來的女子判若兩人。
“程昉,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晉安郡王沉聲問道,打破了自進來后二人之間的沉默。
沒有回答。
晉安郡王咬牙。
“程昉!”他喊道,伸手抓住她的肩頭。
隨著他的一推,女子的頭微微歪了下,露出面容。
面色帶著幾分潮紅,雙目緊閉,睫毛隨著呼吸輕輕的抖動。
睡著了…
竟然睡著了?
晉安郡王頓時氣悶,手上忍不住要用力,但臨到最后還是忍住了,到了嘴邊的吼聲也咽了回去。
滿載披掛兵器而去,染了一身血空手而歸,該是經過了怎么樣的一場廝殺,早已經精疲力竭了。
回到這里才能卸下一身的疲憊安然睡去。
晉安郡王咬住牙,重重的揮手,四足榻旁的燭火被閃滅。
外面不死心的顧先生看到滅了燈,頓時愣住了。
“睡了?”他說道,“發生這么大的事,竟然還能睡得著?”
“怎么睡不著?”景公公低聲說道,“如果王妃說的是真的,那睡不著的可不是咱們。”
抱歉更的這么晚。
明日的更新還要推遲晚上。
我盡快的調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