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芹看著程嬌娘起身向內室去了,忍不住看向還半跪坐在原地的晉安郡王。
似乎對于程嬌娘的猛然起身走開有些意外,手還保持伸出的姿態,看上去有些…尷尬。
半芹忍不住握住手,咬住下唇,躊躇一刻。
“殿下,我家娘子她,她說話沒別的意思….”她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晉安郡王已經向內去了。
“…不用李太醫看的話,吃一碗藥茶湯如何?”他問道,絲毫沒有聽到半芹的話。
半芹也不再說話了,看著進了內室的二人,稍微松口氣,又蹙起眉頭。
素心被門外聽到的動靜的侍女叫來正進門。
“怎么了?”她有些緊張的問道。
半芹有些不知道怎么說,說有事她其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說沒事吧,看這樣子又不像是沒事。
“姐姐,殿下讓做藥茶湯來。”她拉著素心的衣袖低聲說道。
殿下讓做?不是娘子?
素心眉眼有些驚訝,看著半芹有話說便忙跟著她出來了。
“…就這樣?”
聽了半芹的講述,素心反而更驚訝了。
半芹點點頭。
“這算是吵架了嗎?”她帶著幾分擔心問道。
這算是吵架?
“不算是吧。”素心說道,“娘子不是說了嘛,只是不喜歡殿下叫她阿昉的,以前就說過的。”
說著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半芹。
“你別多想了,娘子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說什么就是什么的。”
半芹稍微松口氣,忍不住回頭看室內。
希望,郡王殿下也別多想….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靜。但氣氛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晉安郡王看著在臥榻上坐下的程嬌娘。
“我…”她張口說道。
話沒說出來,晉安郡王已經先一步過去,伸手將枕頭擺好。
“你躺一躺吧。”他說道。帶著幾分擔憂。
程嬌娘看他一眼躺下來了。
“我想自己….”她再次開口。
晉安郡王還是先一步開口了。
“程昉,我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他在臥榻邊坐下,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我想成親了,提著你的名字喊,總有些失禮。”
那還有小名呢。
晉安郡王伸手去拿一旁的扇子,借此移開視線。
“我不想叫他們叫你的那些。”他語速很快的嘀咕一句,拿到扇子便坐正身子看著程嬌娘,“那我記住了。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說著話給她扇扇子。
程嬌娘看著他一刻。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說道。
稱呼不重要,重要的是稱呼的人,眼前這個人,不是楊汕,她不能做這樣無理取鬧的事。
“我以后也不會這樣了,你喜歡叫我什么,就叫吧。”程嬌娘對他笑了笑說道。
晉安郡王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驚喜。
我以后不會這樣。
這句話是道歉吧?
她竟然會道歉?
看來也不能總是順著她,如果讓她自己一個人靜一靜,自己就這樣走了。估計這件事便就這樣揭過去了,她不會再提,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晉安郡王臉上笑意散開。手中的扇子搖的更輕柔。
“你這樣想也不對。”他說道,說到這里將手推了推她,帶著幾分隨意,“往里點,讓我坐上去。”
程嬌娘看著他。
“…你可真是…”她輕聲嘀咕一句,起身往里挪了挪。
沒人敢這樣纏著她吧,晉安郡王心里帶著幾分得意說道,那是他們不知道她的脾氣是多么的好。
他裝作沒聽到,盤膝坐在臥榻上。手里繼續搖著扇子。
“你怎么能說我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呢?”他說道,“難道我是那種我喜歡就不顧別人的人嗎?”
說到這里又愣了下。
“好像是。”他又點點頭。
要不然也不會把打死的人扔到別人的門口。甚至還故意嚇唬太后娘娘了。
這就是他喜歡,才不管別人喜歡不喜歡。
“難道我是那種我喜歡就不顧你的人嗎?”他又換了句話說道。
程嬌娘微微有些愕然看著他。噗嗤一聲笑了。
原本木然的神情瞬時綻開,一雙大而黑的眼便閃閃發亮。
她很少被逗笑,大約也是沒有人會逗她。
晉安郡王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
“程昉,你別不高興,你不高興了,我就有些害怕。”他說道。
程嬌娘身子微微僵了下,臉上的笑便凝滯,但旋即便恢復如常,似乎臉頰并沒有一只男人的手撫上。
“我沒有不高興。”她說道,“我只是….”
說到這里她停頓下。
欲言又止,也是她從未有過的。
晉安郡王扔下扇子,另一手也伸過去,捧住了她的臉。
“只是什么?”他問道。
雖然這動作有些古怪,但他問的很認真….
“只是我從來沒有高興過。”程嬌娘說道。
從來沒有高興過。
雖然常感嘆她比自己慘,但她自己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半點,此時這么一句話簡單的連抱怨感嘆都算不上的話傳入耳內,晉安郡王只覺得一陣心悸,同時還有幾分歡喜,就好像小時候六哥兒第一次對他伸出手,抓著他奶聲奶氣的喊哥哥一般的感覺。
那是被信賴的感覺。
晉安郡王的心便有些鼓囊囊的,看著近在眼前的白潤的臉,修長的眉,明亮的眼,小巧的嘴,忍不住就俯身貼了上去。就像當初抱住小小的六哥兒一樣,想要親親她。
溫潤的唇貼到面頰上,柔軟和微微硬實的肌膚碰觸。讓原本都無意識的二人同時打個戰栗,身子瞬時僵住了。
這。這,這跟當初親六哥兒的感覺不一樣….
晉安郡王只覺得身上被潑了一壺油又點了一把火,噌的一下血都沸騰了,在身體里亂竄,人也坐不住,就勢壓了下來。
他想起來曾經抱住過她,那種感覺雖然極力壓制,但偶爾深夜的時候還是會想起。讓他輾轉難眠一刻。
此時此刻跟曾經站著抱住的感覺又不同,被壓在身下的身子就如同柔軟的錦被一般。
晉安郡王喉嚨里咕咚一聲,口中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喃喃,伸手就攥向身下人的腰,貼在面頰上的唇就毫不猶豫且準確無誤的滑向程嬌娘的唇。
蹲在窗下的半芹和素心也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徑直就向后跌去,有些狼狽的卻又不敢做出聲響的手腳并用的逃開了。
同時身后響起咚的一聲。
但半芹和素心根本就無暇理會了,在一旁的樹下站定,二人對視一眼,看著對方紅透的臉。
“就說了別擔心嘛。”素心結結巴巴說道。“夫妻嘛,床頭拌嘴床尾和的。”
半芹要說些什么來應和一下,卻說不出來。紅著臉笑了。
“以后別拉我干這種事。”素心瞪眼說道。
半芹不說話還是笑,素心也忍不住笑了。
二人正笑著,院門外景公公急惶惶的進來了。
“殿下,殿下。”他口里喊道。
半芹和素心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攔著。
“我有要緊事要說。”景公公皺眉說道。
“殿下和夫人…忙著呢。”半芹紅著臉說道。
他們有什么忙的!
景公公跺腳。
“別鬧了,真是要緊事。”他說道,不由分說推開攔路的丫頭。
他雖然自小進宮殘了身子但功夫并沒有丟,兩個丫頭哪里攔得住他,輕輕的撥開就越過邁上臺階。
素心和半芹驚慌不已,還好景公公并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站在門外施禮。
“殿下,殿下。”他喊道。
聽到這一聲殿下。坐在地上有些狼狽的晉安郡王忙站起身來,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出內室。晉安郡王又有些后悔。
不知道他的面色什么樣?衣衫可整齊?
應該先進凈室整理一下。
景公公又是個婆婆媽媽的人,不過就算他要問,自己喝止他住口就是了,在自己屋子里衣衫亂不亂的又有什么….
他這邊胡思亂想,景公公透過簾子看到他,不待說話便急忙進來了,晉安郡王就更不好轉身再去凈室了。
“殿下。”景公公卻并沒有跟往常一樣先察看他的臉色形容,而是急急的開口了,“不好了。”
而與此同時,歸來的陳紹正重重的將茶碗撂在幾案上。
“有什么不好?”他帶著幾分不不悅說道,“你還問有什么不好?”
陳夫人有些委屈。
“進宮陪讀的也不是沒有過。”她說道,又帶著幾分賭氣,“老爺既然說不好,那我就告訴十八娘,不讓十九娘去了。”
陳紹嘆口氣。
“進宮陪讀自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的意思是說,此時做這件事不好。”他說道,停頓一刻,“如今,太后正給太子選妃呢,丹娘的年紀也該回避了。”
陳夫人恍然,旋即又笑了。
“老爺忌諱的是這個啊。”她笑道,重新給他添茶,“就算太后看了丹娘喜歡,我們不同意也就沒事的,太后如果有心的話,自然會問老爺你的,難道老爺是那種不敢回絕太后的人嗎?”
別說回絕太后了,駁回陛下的事他也沒少干過,陳紹接過茶碗眉頭皺了皺。
“只是如果….”他要說話,門外侍女疾步進來。
“老爺,老太爺請你過去說話。”
陳紹忙停下話,放下茶碗。
“我換了衣裳正要去。”他說道,因為陳夫人說了太后賞賜丹娘的事才耽擱了一下。
剛要邁步出門,家里的管事又疾步進來了。
“老爺,宮里傳旨了。”他說道。
陳家接宮里的旨意并不稀罕,因此上上下下都沒什么驚慌失措。
不過這個時候傳什么旨?
而且一般所謂傳旨只是做個樣子,傳旨的和接旨的都已經提前溝通過。
陳紹皺起眉頭。
這樣突然一點消息也沒有的傳旨是傳的什么?
“什么不好了?”晉安郡王皺眉問道,一面伸手不經意似的理了理衣衫。
景公公甚至都沒有注意他這個小動作。
“太后下詔定了太子妃。”他忙說道。
晉安郡王一怔。
“是誰?”他立刻緊張的問道。
但有一個聲音比他的更大。
“下詔?”程嬌娘問道,聲音傳來時,人也走了出來。
晉安郡王便顧不得自己的話,忙轉身看她。
“你是說,太后定太子妃,用的是下詔?”程嬌娘看著景公公再次問道。
還越過丈夫說話…真是失禮啊。
景公公心里不滿的嘀咕,沖程嬌娘施禮。
“太后娘娘下詔選定陳紹陳相公家十九娘子為太子妃。”他說道,著重回答晉安郡王的話。
陳家!
晉安郡王神情驚訝。
而程嬌娘則神情沉下來。
“下詔啊。”她慢慢說道。
站在廳內的陳老太爺手一松,那柄長弓就落在了地上,重弓撞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讓里外的侍女都驚訝的看過來。
陳老太爺面色微微發白。
“下詔…”他喃喃說道。
加更一章,,謝謝謝謝大家。
我還得接著潛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