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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誰錯

  “母親!”

  程七娘從屋內走出來,看著趕走了二老爺派來的仆婦的程二夫人,一臉委屈。

  “有蟲子咬的我睡不好…”

  看著短短幾日由粉雕玉琢變成枯黃小村女的女兒,程二夫人也是一臉心疼。

  別說女兒睡不好了,她哪里睡的好。

  她的視線落在正面,屋門半開著,方才那丫頭才收拾過,似乎去燒熨斗準備烘燙被褥。

  “反正你姐姐也不在家,不如去她屋子里先躺一躺?”她開口說道。

  程七娘反而露出幾分嫌棄。

  “我才不要去那傻子的屋子呢!”她說道。

  “別一口一個傻子!”程二夫人低聲喝道,“咱們娘倆能不能翻身全仗著她呢。”

  她說吧拉著程七娘邁步走過去,拉開另外半邊屋門,室內暖暖撲面,清香幽幽。

  程二夫人不由愣了下。

  “清泰香!”她忍不住說道。

  據說這是當今天下最好的熏香,曾經家里也采買過一段,后來被程大夫人以太奢侈浪費為由去掉了,換作其他的,雖然也很好,但程二夫人還是覺得不太滿意。

  用過好的誰愿意再用次等的。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用的是這個。

  程七娘不識得這些,她只知道自己這幾日都快要被熏死了,這里的香氣解救了她,再沒有絲毫的遲疑邁步進去。

  “母親,我要睡這里!”她立刻宣布道。

  程二夫人拍了她一下沒說話也跟著邁進來。帶著幾分驚訝打量這個屋子。

  比她們住的屋子大不了多少,墻上掛著竹席圍裹,地墊草席子柔軟,隨著看程二夫人的神情越來越驚訝。

  “這是吳山先生的畫…”她忍不住說道,看著那張屏風,忍不住伸手撫摸,“…這做工….”

  “母親,母親,你看這燈真好看。上面還有畫..”程七娘說道,跪坐在地上看擺著的燈。

  細白的紙燈籠安坐在雕花臺上,其上簡單的線條勾勒一朵半開的荷花。

  “…莫干….”她伸手點著其上的落款說道。

  程二夫人又倒吸一口涼氣跪坐過來,不可置信的拿起燈看,眼睛瞪大。

  “是燕州莫家的燈!”她說道,“這可是進貢的人家…”

  “外祖父不是也有嘛。”程七娘也認出來在哪里見過了。撇撇嘴說道。

  “你外祖父那可是當寶貝,別說用了,就是拿出來看都舍不得。”程二夫人說道,一面轉著這盞燈。

  她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拿著用呢…..

  糟踐啊….

  叮當響,程七娘又拉開了那邊的柵足案,咦了一聲。

  “母親。她這個幾案跟雙陸棋盤似的..”她笑道。

  母女正看著,門外腳步聲響。

  “你們干什么?”半芹驚訝喊道。

  程二夫人忙有些尷尬的放下手里的燈。那邊程七娘嘟著嘴將抽屜咣當一下推上。

  “我們看看有什么要幫忙的嗎?”程二夫人說道。

  “快出去快出去。”半芹說道。

  這種一臉嫌棄程二夫人倒也見過,當家中有低等的仆婦不小心進了屋子被自己身邊的仆婦驅趕的時候。

  “你喊什么喊,你不過是個下人。”

  程七娘喊道,她雖然是小孩子,但小孩子卻更敏銳,再加上這幾日的接連發生的事,當感覺到這丫頭毫不掩飾的嫌棄后。她終于忍不住了。

  “我就不走,我還要睡這里!”

  程二夫人還不至于像孩子這般肆無忌憚。她陪笑兩下。

  “半芹啊,你看嬌娘也沒在家,不如讓七娘她先在這里睡一下好了。”她說道,一面又忙指著臥榻,“我們不睡臥榻,睡這邊墊子就好了。”

  “二夫人,那怎么行?”半芹急道,“娘子不喜別人在她的屋子的,連我晚上都很少在這里睡呢。”

  “你算什么啊?”程七娘哼聲說道,“你不過是個下人!”

  半芹漲紅了臉,要說起口舌,她既比不得跟了張老太爺的青梅,更比不得張老太爺家的素心。

  看著窘狀的丫頭,程二夫人心里暗笑。

  “半芹啊,七娘是她妹妹,年紀又小,就先讓她睡這里,我想嬌娘在的話,也不會說什么的。”她笑瞇瞇說道。

  半芹咬著下唇看著屋內這母女二人一刻,一句話不說,一跺腳轉身出去了。

  程七娘沖她的背影呸了聲。

  “一個小蹄子,還敢在我跟前擺譜!再打你一巴掌有你哭的!”她說道,一面噗通躺下,伸展了腿腳胳膊,舒服的長嘆一聲,“這才是人該住的地方。”

  程二夫人笑著伸手撫摸她的頭一下,繼續環視四周。

  這么看來,這屋子里看似簡單的擺設都不簡單啊,竟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東西,這周家竟然這樣的有錢,而且還對這個女子如此的舍得…

  “一會兒燒了水洗一洗,你就睡…”她低頭程七娘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腳步聲亂響,半芹去而復返,身后還多了曹管事等幾個隨從。

  “你們來的正好,替我去家里拿些….”程二夫人看著他們說道。

  話音未落就被半芹打斷了。

  “把她們扔出去!”她伸手指著說道。

  什么?

  程二夫人還沒回過神,就見幾個隨從邁步進來,不由分說的伸手。

  “你們想干什么!啊啊,放手!反了反了!”

  尖叫聲呵斥聲在院子里響起。

  不過這動靜沒有引來任何圍觀,門外看似玩耍實則警惕四周的孩童們聽到也只是扭頭看了眼。便不再理會了。

  程二夫人一個踉蹌被推出門外,程七娘緊隨其后跌倒在地上,又是嚇又是氣又是羞惱,她放聲大哭,程二夫人也忍不住哭伸手抱著她。

  “傷哪里了傷哪里了?”她一疊聲的問,又恨恨看向身后,“你們怎么能這樣?”

  半芹看著她們,神情依舊漲紅,一句話不說砰的關上門。

  她是不會說話。那就不說話好了,做她自己該的事就好了。

  “喂喂!”程二夫人大吃一驚忙起身撲過去,“你不能趕我們走啊,我們是被你家娘子害的不能進門,你怎么能趕我們走?你要我們去哪里?”

  “什么叫我家娘子害的你?”曹管事不咸不淡的皺眉說道,“趕你出家門的又不是我們家娘子。”

  “要不是你家娘子讓我們作證。我怎么會今日?”程二夫人氣道。

  “我家娘子讓你去死你就去死嗎?”曹管事笑道,“說到底,你如果不想,誰還能逼你?”

  “就是你們逼我了!”程二夫人氣急喊道。

  “怎么逼你了?”曹管事笑問道。

  要是不作證她就不嫁人…..

  曹管事更是笑。

  “程夫人,我家娘子不嫁人與你何干?莫不是礙著你什么利益了?要不然你何必這樣急?”他說道,一面搖頭。“說到底,逼你的只是你自己。”

  果然伶牙俐齒不講道理。怪不得能把大老爺在公堂上氣暈過去!

  程二夫人咬著下唇要向前沖,曹管事面色一沉。

  “二夫人,你不會以為只有程大夫人敢打你吧?”他說道。

  程二夫人的面色發白停下腳,看著一旁大哭的程七娘,又看四周南程人投來的視線…

  “你,你敢!”她顫聲說道。

  曹管事沒說話抬腳邁步,程二夫人尖叫一聲。拉住程七娘就跑。

  看著踉蹌而去的母女,曹管事拍了拍手。

  “走走。還忙著呢。”他說道。

  這邊程二夫人拉著哭著的程七娘幾番猶豫還是站定在角門前,叫響了門。

  “二夫人…”開門的仆婦有些驚訝喚道。

  程二夫人抬袖子掩面也不理會她們,悶頭就往里闖,倒也沒有仆婦真的攔住她,只是看著她向內去了。

  程二夫人一腳邁入院子,屋子里仆婦正哄著熙哥兒玩,看到程二夫人都是神情驚愕,似乎是喜又似乎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喜而尷尬。

  程二老爺聞聲也出來了,看著程二夫人拉下臉。

  “你還回來…”他開口喝道。

  話音未落,屋子里一個仆婦靈機一動,伸手在熙哥兒屁股上狠狠的擰了把。

  屋子里頓時響起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

  程二夫人心中大喜,掩面就喊了聲我的兒就直撲了過去,也是放聲大哭。

  仆婦們也紛紛陪著哭,又說什么夫人你可回來了,熙哥兒都不好好吃飯了你看熙哥兒想娘想的云云。

  “我再看一眼熙哥兒就走,你們,你們好好待他…”程二夫人哭道,一面抱著熙哥兒,一面暗自擰了下。

  熙哥兒哭的更痛,程二夫人便作勢要放開,仆婦們哭著叩頭攔著。

  一旁的程二老爺被哭的心焦神亂,重重的嘆口氣。

  “行了,事已至此,非要鬧得誰都過不下去才罷嗎?”他說道。

  程二夫人心中落定大喜,抱著熙哥兒大哭。

  好一陣兒院子里才安靜下來,足足的洗了一個時辰,程二夫人才覺得自己像個人樣了,換上干凈暖和的衣裳,坐在屋內,一面接過手爐一面接過茶碗舒服的輕嘆口氣。

  “你去給大哥大嫂賠禮認錯。”程二老爺在一旁拉著臉說道。

  “我為什么認錯?又不是我們的錯。”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又氣急起身。

  “你還說不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的主意我們怎么會去做指證大哥的忤逆事!”他喝道。

  程二夫人不急不慢的看了他一眼。

  “那要不是他搶占嬌娘的嫁妝又把人家趕出去,人家嬌娘也不會去告他。”她說道,“明明是他錯在先。倒怪我們,是何道理?”

  這樣嗎?

  程二老爺神情一怔。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們夫妻霸占嬌娘的嫁妝自己過好日子倒罷了,還逼得嬌娘如此,他們享福沒感激過我們,如今受了罪,就怪我們了?也不想想,從頭到尾,干我們何事啊?”程二夫人嘆氣說道。“要說錯,也就是錯在你是那傻兒的爹,我是她便宜后娘。”

  程二老爺慢慢的坐下來,端著茶碗若有所思。

  程二夫人嘴邊浮現一絲笑,慢慢的喝茶,又看著室內。以前也覺得自己的室內布置的很好,但此時怎么看都覺得有些別扭,眼前浮現的都是程嬌娘的那個簡陋的小屋子。

  “我和你說,你知道那嬌娘屋子里擺得都是什么嗎?”她放下茶碗,向程二老爺這邊挪過來,挑眉說道。

  這邊夫妻二人私語議論。那邊程嬌娘等人已經離開鹿角山進了一座城鎮。

  雪已經停了,路上的積雪也清掃的差不多。街道上行人增多。

  “娘子,你看這個,做的真好。”

  兩個婦人從一間燈籠鋪子前轉過身,舉著一只走馬燈籠笑道。

  沒有坐車徒步而行的程嬌娘在兜帽下微微一笑點點頭。

  “買。”她說道。

  便立刻有隨從上前付了錢,兩個婦人都不知道怎么笑了,只得收起來放到后邊跟著的車上,車上已經堆了快要半車的東西了。吃得喝的玩的用的皆有。

  “下次你我可別亂夸了!這夸什么就買什么,哪里是吃得住這樣糟踐啊!”細娘說道。

  “可是不夸傻乎乎的看。娘子又說沒有逛街的樣子…”三娘愁眉苦臉說道。

  “大娘子們,快些走了。”

  那邊隨從招呼道。

  兩個婦人忙應聲是,一面互相告誡跟上去。

  程嬌娘正站在一個書畫攤前,攤主是一個老書生,穿著破舊的青衫,揣著手來回踱步取暖,見程嬌娘等人停下忙熱情的招呼。

  程嬌娘一一看過去,兩個婦人不懂這個,但對文字書畫書生本能的敬畏崇拜。

  “娘子,畫的好不好?”她們問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不好。”她說道。

  老書生聞言苦笑一下。

  “娘子這話說的真不客氣。”他說道。

  “客氣了,對你有什么好處?”程嬌娘問道。

  老書生一怔。

  “至少心悅之。”他說道。

  “那你在這里擺攤就是為了心悅之啊。”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怎么會!吃飽了撐的他天寒地凍的在這里聽好話!

  老書生漲紅臉,要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憋了一刻自己笑了。

  “是,娘子說的對。”他苦笑道,沖程嬌娘拱手施禮。

  “不過這些字倒可以,三娘你們可以拿回去給孩子們看。”程嬌娘說道。

  老書生又立刻笑開了花,看著兩個擺手推辭的婦人,將眼前的書畫遞過來。

  “看看吧看看吧,啟蒙還是可以的。”他說道。

  兩個婦人遲疑一下,看這邊程嬌娘饒有興趣的去翻看一旁掛的字畫。

  “別掃興。”一個婦人低聲提醒道。

  那個婦人便也不再猶豫了,兩個人低著頭說說笑笑的果真選起來。

  “娘子,要說想要不僅心悅之,也得有那個條件。”老書生揣著手,猶豫一刻對程嬌娘說道,“要精進做事得先自立啊,我雖是賣字畫,也不是賣字畫。”

  是又不是,這話說的繞口。

  程嬌娘點點頭,微微一笑。

  “你說的對。”她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不知哪里傳來吆喝聲。

  “卜卦,卜卦,趨吉避兇,一卦只要一文錢。”

  聲音沙啞,還不時的咳嗽兩聲。

  程嬌娘神情微微一怔。

  那老書生嗨了聲,伸手一邊撩起字畫,指向后邊。

  “就好比這個卜卦的,其實他卜卦也不僅僅是為了卜卦….”

  字畫掀起,透過竹竿架子看到其后一棵樹下一個年輕人正抱肩而立,面前一張矮幾,旁邊豎著一桿旗幟隨風飄蕩。

  鐵口直斷。

  “程平。”

  正瑟瑟發抖一面跺腳取暖一面吆喝的年輕人忽地聽人喚自己的名字,不由哎了聲,下意識的抬頭看來。

  竹竿搭成的架子字畫被掀起來,一個美貌小娘子看著自己,還沒等他贊嘆一下這小娘子的美貌,就見這小娘子伸手唰啦一下,就這樣硬生生的扯開了面前的竹架子,在老書生的驚叫以及散落的書畫中向他大步走來。

  好..猛…的女壯士!

  程平嚇得不由后縮。

  一更,后續情節調整中,兩天才寫出來三千字,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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