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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來

  這邊王十七郎走了之后,程嬌娘的院子便恢復了安靜。

  金哥兒繼續喂魚,廚房里忙碌過后的半芹捧茶進了廳堂。

  程嬌娘放下手里的書。

  “娘子。”半芹猶豫半日還是開口問道,“我們要回去了嗎?”

  程嬌娘點點頭。

  “是因為在京城呆的時間很長了嗎?”半芹問道。

  程嬌娘看著她,微微一笑,點點頭。

  半芹便也笑了,前移幾步,捧起茶杯。

  程嬌娘伸手接過。

  秋風穿過廳堂,垂在窗邊的占風鐸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注1

  “那,娘子,真的要嫁給王家公子嗎?”她遲疑一下又問道。

  “半芹,你覺得我現在最缺少什么?”程嬌娘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問她問題?

  她最不會想問題了…

  半芹有些拘束,咬著下唇認真的想了想。

  郎君走了,最令人討厭的但卻偶爾也能維護他們的周六郎也走了,周老爺一家人是敬但不親…..

  “缺人。”半芹試探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缺人,缺一個家。”她說道,一面伸出手攤開。

  親人從來不親,有家等于沒有。

  半芹點點頭。

  可是,王家公子這人真的能給娘子一個家嗎?

  程嬌娘笑了。

  “我要的一個家,是可以打碎了。隨我心意重新聚合而起來的家。”她說道,攤開的手握了起來,“這個家,不僅僅是個家,還要是一個根深茂盛的家族,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家族,他很合適。”

  半芹似懂非懂,但知道娘子的決定不是委屈,而是得益。她就放心了。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婢子的家。”她點點頭說道。

  程嬌娘笑了笑沒說話,放下茶碗,拿起書。

  半芹輕手輕腳的收拾了茶碗退了出去。

  陳紹夫婦來訪時,時近傍晚。

  這是他們夫婦第一次上門,以往都是陳十八娘和陳丹娘同輩間往來。所以這讓婢女很是驚訝,忙一面讓金哥兒相請,一面稟告程嬌娘。

  陳紹夫人卻沒有在廳中坐,而是笑瞇瞇的牽著陳丹娘的手。

  “丹娘說這里有射箭的地方,我們去看看。”她說道。

  這是要回避?婢女忙起身。

  “夫人跟我來。”她笑道,留下半芹捧茶。引著陳紹夫人和丹娘向后院去了。

  屋子里剩下陳紹和程嬌娘,半芹推過茶。便退到門邊跪坐下。

  “是這樣,在請娘子之前后,我們派人去并州打聽娘子你的過往。”陳紹開門見山說道,“還望娘子見諒。”

  “這是應該的。”程嬌娘說道,“就是我自己有機會也要去打聽一下的。”

  她說到這里看向陳紹。

  “大人是,找到什么了嗎?”她問道。

  陳紹拿出一封信,推過來。

  “這是那位可能是你師父的人給你的信。”他說道。

  對于陳家一直認為有人治好她又教導她的事。程嬌娘知道,也沒有去糾正。畢竟她也不信有人能憑空擁有這些匪夷所思的技藝,但同時心里也存疑,因為一直跟著她的半芹并沒有這個記憶。

  此時陳紹還真找到這么個人了,且還拿來了信,她不由愣了下。

  她沒有病好之前的記憶,難道真的存在這么一個人?真的是這個人治好了她的病?且給了她腦子里這些凌亂的記憶?

  半芹也很驚訝。

  “是什么樣的人?”她不由問道。

  “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書生,曾在道觀附近落腳,教授孩童們識字,借著村人的資助過活,也會些醫術,給村人看病抓藥。”陳紹說道。

  程嬌娘看向半芹。

  “是,是有這么個人,大家都叫他路秀才。”半芹似乎想到,有些恍然說道,帶著幾分追憶,“哦對了,媽媽的病還是他給采的藥…”

  路秀才?程嬌娘的記憶里沒有這個人。

  “是他給我治病的嗎?”她問道。

  陳紹也看著這個丫頭。

  “沒有啊,他本不是當地人,也就是在奶媽病了后才來的。”半芹搖搖頭,“只來過道觀一兩次,都是給奶媽治病的,后來奶媽的病治不好了,他便不來了,奶媽過世后,我就沒再見他,前后不過呆了一年多吧,并沒有給娘子看病啊。”

  沒有?

  這丫頭到底是貼身伺候的,竟然說沒怎么接觸過這個人,陳紹有些驚訝,看向程嬌娘。

  “又或者,我不知道吧。”半芹忙又說道,“給奶媽看病時,娘子也在院子里,或許,他看到娘子,給奶媽說了怎么用藥也說不定。”

  說道這里又帶著幾分自責。

  “當初都是奶媽照顧娘子你,吃得喝的用的,婢子也沒幫上什么忙。”她說道。

  程嬌娘搖搖頭,沒有再說話,伸出手拿過信,目光落在其上,遲疑一刻。

  這里面,會有她失去的記憶嗎?

  “那我就告辭了,日后再不會探查娘子的事,請娘子安心。”陳紹說道,起身告辭。

  程嬌娘還禮。

  婢女送了陳紹夫婦回轉,見程嬌娘還坐在廳堂里坐著,手里拿著一封信。

  “是什么啊?”她適才沒在不知道,便問半芹。

  “陳大人說是,娘子的師父給她的信。”半芹說道。

  婢女瞪大眼。

  “娘子的師父?”她問道。

  “我也不知道…”半芹一臉不解的說道,“反正就是有個人讓陳大人交給娘子的。”

  婢女哦了聲,二人都向廳中看去。

  廳堂里程嬌娘伸開了信。

  一張信紙展開,其上只有三個字。

  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

  程嬌娘看著這張信紙,只覺得如同一灘死水的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娘子,你要添茶嗎?”

  婢女進來含笑說道,看著低著頭看了好一會兒信的程嬌娘。

  “新做的點心要不要嘗嘗?”

  半芹也問道。

  “你做了什么新點心?”婢女好奇問道,“別又古怪的不能吃吧?”

  “姐姐,怎么會!”半芹爭辯道,“哪里古怪了?”

  婢女掩嘴笑。

  “娘子,你說她上次做的那個點心古怪不?”她問道,看向程嬌娘。

  程嬌娘抬起頭看向她們。

  “我是誰?”她說道。

  婢女和半芹愣了下。

  “啊?”她們有些不解的問道。

  “我是誰?”程嬌娘再次問道。

  我是誰?

  婢女和半芹怔怔,這是什么意思?

  她們剛要說話,就見眼前的女子雙眼一翻,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屋子里女子的尖叫劃破院子的上空。

  “怎么回事?”周夫人急急問道,看著往外走的周老爺。

  “說是病倒了。”周老爺說道,一面換外出的衣裳。

  “好好的怎么病倒了?”周夫人問道,“她自己是神醫,怎么會突然病倒?”

  “說是陳相公來訪之后,就暈倒了。”周老爺說道。

  “陳相公!”周夫人喊道,站起身來,“不會是人家尋仇了吧?”

  “尋什么仇?”周老爺皺眉喊道。

  “尋什么仇?別人不清楚,咱們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那女人嘀嘀咕咕的前一段倒騰什么?不是因為那幾個逃兵的事嗎?我可聽說了,那逃兵是陳大人用來指控西北軍務的,結果呢,逃兵被放了,人家都說了,陳大人這次吃大虧了。”周夫人急急說道。

  周老爺神情愕然,雖然這件事礙不著內宅婦人的事,也從沒跟周夫人說過,可人家原來也有自己打聽消息的來源,雖然消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但大體也是這個意思。

  雖然他也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最后是怎么回事,但就看那幾個逃兵被放出,也知道必然是自己的外甥女又在其中耍了什么手段。

  這一次還真是陳相公吃了些虧。

  莫非真是上門問罪了?

  周老爺的腳步遲疑一下。

  如果是真的,那她干掉陳相公的把握有多少?

  旋即周老爺打個寒戰,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腿。

  我的娘啊,他這是在想什么啊!

  “我先去看看怎么樣吧。”周老爺說道忙忙的出去了。

  注1:唐朝開元天寶遺事記載“歧王宮中竹林中,懸碎玉片子,每夜聞碎玉子相觸聲,即知有風,號為至占風鐸”,類似如今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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