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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誠于武道者

  “當然,外景以上之人已是強者,算不得英才。”老皇帝補充了一句。

  孟奇挑了挑眉,神色變得凝重,也就是說玄真、白七姑等完美半步能參與瓊華宴了?

  才藝之比還好,等下若有武斗,自己委實難敵,頂多勉強自保,取得魁首難道要靠同樣完美半步的趙老五?

  先不提圣前夸耀,了斷肉身因果之事,趙老五晉升未久,玄真、白七姑又都是功法境界資源不缺的強人,獲勝的希望怕是三成都沒。

  如此一來,六道的任務就顯得太難,遠遠超過一千五百善功報酬代表的程度!

  除非瓊華宴的武斗有別的限制或模式?

  孟奇若有所思之中,王載看著緩步出場的“刀氣長河”嚴沖,呵呵笑道:“之前皇上所言,重點是后面的陶冶情性,打磨心靈,故而與正常的才藝之爭不同,主要看是否在才藝里展現出了自身的心靈境界,當然,才藝擅長者肯定會有加成。”

  畢竟一個擅長琴藝之人肯定比初學乍練者更能通過這種方式展現。

  收斂起疑惑和凝重,孟奇平復心情,看著嚴沖走到曲折回環的河水旁:“不知嚴沖有何才藝?”

  他記得嚴沖出身小門小派,縱有奇遇,也應該像自己±長±風±文±學,w↗ww.cf◎wx.n≥et般未曾受過什么琴棋書畫的教導。

  問話時,晉王趙毅的隨從已送上案幾、銅爐、茶杯、茶餅等物。

  “應是茶道。”王載微微頷首。

  這也行!孟奇略微驚訝,旋即想起適才王載之言,才藝之道可并非只有琴棋書畫,至于如何判斷不同項目的勝負,自然是看“境界”!

  好歹我也冒充過茶道高手…孟奇忽然泛起一陣欣喜。

  嚴沖行禮之后,燃火煮水,揮刀撬茶,舉止間行云流水。刀勢自蘊,而且舒緩有章,看著眾人心靈隨之平靜。

  等到一沸二沸三沸,白氣升騰,嚴沖悠然沏茶,更是透出一種寧靜致遠的意境。

  “請圣上品茶。”嚴沖的聲音不緩不急,手中茶杯脫手,飛向高臺。

  速度不快,異常平穩,如曲水流觴。沒有半點水液濺出,足見嚴沖對外放真氣和自身力道的掌握已臻開竅極限,而且隱有天地之力相助。

  大內總管高進忠接住茶杯,做了檢查,送到老皇帝面前。

  趙明宇品了一口,點頭笑道:“好茶,好茶道!”

  王載隨之道:“嚴兄擅海潮之勢,洶涌澎湃,可沏茶時。自有流水潺潺之柔,有月下平湖之靜,足見其心,而且一舉一動舒緩有致。深得茶道三昧,以專注有序之動得寧和安樂之靜。”

  “善。”孟奇不知是該夸嚴沖茶道不錯,還是贊王載解釋明晰,總之他打消了比拼茶道的想法。展露自身心境肯定不會輸于嚴沖,可其他方面就做不到如此完美了,高下立判!

  那該展示什么呢?

  高歌一曲?以書蘊刀?

  他思索之中。場面頗為安靜,不知多少躍躍欲試之人打消了下場的想法,因為感覺被嚴沖比下去了,所以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免得圣前夸耀反倒留下壞印象,等下在擅長題目上再做比拼!

  至于白七姑這種,壓根兒就沒想過展現才藝!

  這時,太子身邊的玄真邁步出來,要過紙筆,合十行禮。

  “書法之道…”孟奇把玩著面前茶杯。

  玄真將白紙一拋,扔向半空,自己縱身而起,于無處憑依之地揮毫潑墨。

  這看似浮躁夸耀,可玄真神情專注,目光寧靜,一筆一劃如有蓮花綻放。

  人與紙皆下落緩慢,似佛陀天降,不捏霸印,慈悲祥和。

  雙腳觸地,玄真將手一按,白紙倒轉,露出其上之字: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二十個字各有風貌,或蒼勁,或雄渾,或瘦削,或狂舞,皆結構嚴謹,遒勁莊重,或活潑生動,曲盡圓轉,無一重復。

  如此多書法風格擠于一張紙中,本該繁復“吵鬧”,失之于雜,可一眼望去,卻自然流暢,感覺到淡而雋永的禪意。

  不同之字,不同之相,諸相非相,禪意自現。

  “此仿少林半山亭《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碑文,足見玄真禪師的佛法心境。”王載似乎看過貼文,低聲感慨。

  孟奇曾經欣賞過那塊羅漢神僧留下的石碑,觀此書法,感覺自然不同:“雖然略有稚嫩,但所含禪意并無太大區別,歷不同之相,證諸相非相,以見如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讓不少只能感覺禪意雋永但品不出由來的世家子弟恍然大悟。

  王載嘆了一聲:“愚兄本想下場臨正氣歌,見玄真禪師此貼,不敢提筆矣。”

  所以書畫之道又絕了…孟奇隱含“悲憤”,打消了以書蘊刀的想法。

  “禪師已得佛法真意。”老皇帝贊了一句。

  他亦城府極深,面對少林僧人,不露半點惡劣之情。

  玄真低宣佛號,緩緩道:“世人皆有禪意,只是被諸相所迷,難見如來,我佛門非是強迫眾生皈依,只愿與各位共探脫離苦海,抵達彼岸之道。”

  所有人都微微皺眉,這是在說太子的道路非排斥異己?

  不過門派與世家之爭,哪是一席話就能消弭的?各大頂尖世家之人收回目光,不動聲色。

  雖然這么多年以來,門派總是想著往朝廷摻沙子,但如此大張旗鼓者,僅此一次,所以他們皆是戒備,將太子從心中名單劃去。

  老實說,若非昔年太子身邊的和尚出了內奸,將他篤信佛道,欲建地上佛國之事泄露,說不得真被他之前的表象迷惑!

  至于現在,哼,垂死掙扎也!

  玄真步會太子所在高臺后,想要下場之人愈發稀少。皆拿目光看向阮家,阮二十一娘貌冠江東,琴心天生,此時不出,更待可時?

  突然,有人朗笑一聲,凌空踏步,落入場中,正是“紫極劍”崔轍。

  他含笑行禮,手中多了一管紫色玉簫。湊到唇邊,雙手按動,吹出婉轉悠遠之音。

  簫聲緩緩蕩開,發散于水中,發散于山林,沉郁頓挫,孤寂飄渺,前方似海潮洶涌,波浪起伏。自身立于船頭,隨波逐流。

  目光所見,海天一色,無有邊界。莽莽然天地之間,只得自己孤寂一人,散發弄舟。

  簫聲越來越低,大海沉寂。醞釀澎湃。

  意境,韻味,旋律皆是完美。讓不少人感傷其懷。

  河水的流淌仿佛變緩,湖面愈發幽靜,林中愈發寂靜,再無鳥鳴。

  余音裊裊,繚繞心中,眾人陷入這種意境,一時皆是不言。

  “明朝散發弄扁舟,盡得簫聲韻遠之味…”王載感嘆了一聲,“純以才藝論,崔兄勝過玄真禪師和嚴兄,意境則難分高低。”

  他側頭看向孟奇:“愚兄是真不敢下場獻丑了。”

  孟奇正待附和,忽然心中一動,微微笑道:“既然不止于琴棋書畫,小弟倒想試試。”

  王載略微愕然:“吹口哨嗎?”

  孟奇表情一呆,內心發窘,剛才不是開玩笑嗎?何必這么認真?

  王載兄你就是太方正了!

  皇帝品評之后,崔轍回席,就在眾人都將目光投向阮玉書時,忽見一人掠入場中,身法美妙,憑虛臨風,衣襟飄舞,狀若仙人。

  “蘇子遠,你有何展示?”老皇帝顯然沒想到孟奇會下場,頗有驚訝。

  才藝之道與雷刀狂僧、莽金剛、狂刀之名天然不契合啊!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里,孟奇沒有說話,拾起河邊一截朽木,盤腿而坐,直掌成刀,削去外在。

  剛才他想起了神劍木偶之事,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陸大先生雕刻木偶,那蘊含的寧靜和專注非筆墨能夠描述!

  雕刻也是才藝!

  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孟奇默念這句話后,心神寧靜,歸于平湖,掌刀指劍不急不徐雕刻。

  今日他一襲青衫,比起黑色勁裝的陽剛英武,多了幾分灑然之意,雖席地而坐,卻沒有半點粗魯,反而露出悠然自得的情態。

  王載等人先是沒覺得什么,孟奇雕刻普普通通,又無意境呈現,似乎純粹是上去活躍氣氛的。

  可隨著孟奇雕刻的深入,他們漸漸感覺不對,自己的目光似乎在隨著孟奇的手移動,他是如此專注,如此虔誠,以至于自身也跟著專注,跟著虔誠。

  專注之后,始能望憂,他們心中的煩惱憂慮漸漸褪去,浮躁平息,焦灼泯滅,全身心都投入到觀摩雕刻之上。

  這種感覺不僅開竅有,就連半步和外景強者亦有所感,只是沒有那么沉浸罷了。

  在場無人說話,唯有潺潺之聲和鳥鳴之音回蕩,更顯幽靜。

  掌劍指刀渾然天成,各含變化,虔誠專注之態洗滌著心靈。

  不知過了多久,孟奇停了下來,掌中木雕已成,與皇帝神似,韻味別具。

  而眾人皆是沉靜安然,心神平和,微笑浮現。

  孟奇將木偶飛向了老皇帝,它毫無破空之聲,仿佛在虔誠地享受旅程。

  接住木偶,把玩了一下,老皇帝忽然嘆了口氣:“專注,寧靜,誠于武道者果有所報。”

  孟奇行禮回座,王載看了他半響,誠摯道:“剛才愚兄還以為是哪位完美半步晉升的外景強者,一‘刀’一‘劍’皆是虔誠,引人專注。”

  孟奇輕笑頷首,接受了王載的贊美,他雖然沒有陸大先生的境界,但八九自能模擬氣勢一二,加上本身的返璞歸真水準,當然讓人驚嘆。

  唯一的問題在于,自己沒學過雕刻,雕得不夠好,只有神韻,勉強可稱寫意。

  眾人沉靜之中,阮玉書抱著古琴,緩步走下高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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