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佛門智慧和開悟的象征,昔年佛祖便是在菩提樹下證道。
“嗯,佩戴菩提子還能有助于感悟天地,從而了然自身,初步尋覓出道路,不過這種事情可依而不可靠,終究還是得看自己。”江芷微輕輕頷首,一如以往般提醒孟奇。
孟奇扯出微笑道:“放心,我不會本末倒置的。”
他主要是靠菩提子“悟”如來神掌,從中得到收獲,其他方面,能有自然好,不能也無妨,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對于他的選擇,齊正言和阮玉書都很是理解,知曉他與趙恒一樣,開竅期肉身上的修煉差不多到了極限,目前更多是元神與心靈的提升。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看得出來,他的目標是下次任務前天人合一并初步走出自己的道路。
孟奇轉過身,將自己看中很久但一直沒有余錢兌換的那枚菩提子取了出來。
它色澤青碧,充滿靈性,握在手中有清爽之意遍布全身:
“五百年菩提子,地寶,貼身佩戴能輔助人開悟,尤其是佛法,九個月靈性自失,價值一千善功。”
這枚菩提子不算貴,但作用太過雞肋,若非佛門高僧或者孟奇這種身懷佛門真意傳承需要感悟的,很少人能用上,畢竟感悟天地方面的能力不算出眾。
將它串成吊墜懸掛于胸口后,孟奇只覺神智為之清爽,斟酌了一下,打算選擇一式刀劍合擊的招式,因為若自己沒有這方面的能力,怕是必須機緣巧合才能從“如來神掌”中悟出相應功法。
想及“刀劍合擊”的招式。孟奇最先浮現的念頭毫無疑問是“三刀三劍三神技”中的“三神技”,可惜,它們是法身招式。距離自己還很遠,三刀三劍又非急需。
他將想法一說。江芷微等人紛紛翻看起自身的兌換譜,尋覓類似的招法,并不斷提供意見。
最終,孟奇挑中了主世界三百年前某位散修外景的標志性招式:“逆亂陰陽”,價值一千零五十善功。
它只是初入外景,但包含了刀劍合擊、陰陽互轉的技巧和法門,對這方面初學乍練的孟奇來說正是高屋建瓴的選擇,至于開竅期的刀劍之法。則過去淺顯和基礎,以孟奇目前的刀法和劍法境界,自身也能很快摸索出來。
“好了,兩年之后再見。”江芷微輕吸口氣,笑盈盈說道,既是鼓勵自己,又是對孟奇等人美好的祝福,祝他們接下來的任務一切順利。
說完,她轉過頭,步伐堅定地踏入了離開的光柱之中。氤氳升騰,留下一道淡冷的青影。
孟奇露出少許黯然,罕見的沉默不語。接著與阮玉書、齊正言、趙恒告別,并表示自己要北上草原了。
光影流離,孟奇出現于自身屋內,日光從窗戶透出,灑下一片金黃,照出飛舞的塵埃。
那名大方開朗的少女,那個在自己最無助時候伸手的姑娘,就要開始坐死關了?或許再也無法相見了?孟奇心中涌起難以排解的悵然情緒,一時怔怔出神。
此是生離。亦是死別?
“咦,三弟。你都九竅齊開,為啥不出來喝酒慶祝?”窗戶邊突然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是不知多久未理發刮須的高覽。
孟奇抬眼看去,卻發現高覽的雙眼蘊含著淡淡的玩味,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自己就在高覽身旁進入輪回,他是否發現了什么?
之前孟奇也不是沒見過法身高人,方丈空聞和陸大先生都是,可進入輪回時,與他們距離較遠,又是處于人多的地方,而現在,高覽與自己相距不超過三丈,左近無人,連蛇蟲鼠蟻都少。
“放心,放心,誰都有秘密,俺像是胡亂刨根究底的人嗎?”高覽一副我已經看穿你秘密的樣子。
呃,六道沒反應,也許他只是能看出一點,不涉及關鍵?孟奇稍微放下心來,站起身道:“大哥,還有‘醉仙’嗎?”
他現在心情復雜,有一醉解千愁之感。
高覽將那根鐵條隨意地插在腰帶之上,背著手,來回踱步,不斷地打量孟奇,看得孟奇內心忐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大哥,不是喝酒慶祝嗎?”孟奇挑眉問道,不顯忐忑。
高覽嘖嘖兩聲:“你一點都不高興,算什么喝酒慶祝?看你的樣子,莫非害了相思病?”
“哪有!”孟奇當即否定。
“三弟,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俺這雙眼睛,若你心情不好非因姑娘而起,俺就把頭割給你當凳子坐!”高覽得意道。
“怎…孟奇下意識要否認,可剛吐出個字,就長長嘆了一聲,“是與姑娘有關,可不是相思。”
高覽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機智和眼光很是滿意,雙眼圓睜,充滿興味:“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看著他的樣子,孟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姑六婆,但他情緒復雜,確實有傾訴的沖動,于是嘆氣道:“大哥,小弟之前不是提過一位生死之交嗎?武道大宗嫡傳,光芒四射,胸懷劍意,開朗大方…”
“嗯嗯,她怎么了?”高覽興致勃勃追問。
“她打算坐死關。”孟奇沉悶道。
高覽長長地“喲”了一聲:“原來是洗劍閣的嫡傳,你小子本事不小啊。”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孟奇惱道。
高覽笑瞇瞇道:“洗劍閣的死關,再天縱奇才亦有不小可能枯死其中,是不是舍不得?是不是想挽留?”
“是舍不得,可不能挽留…”孟奇怔了怔道。
高覽雙掌一拍:“這就對了,還敢說沒點相思之意?”
孟奇老臉微紅:“是朋友之間的舍不得,此去死關,或許再也無法相見。”
“總之是舍不得,心中有無數情緒難以排解,對吧?”高覽挑了挑眉。
孟奇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就當面和她說說,挽不挽留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挽留是她的事!”高覽一把抓住了孟奇領子。
“會壞了她心境的…”孟奇話說未完。就感覺四周悄然無聲,眼前皆是幽暗。唯有領子處有高覽之手的觸感。
不知過了多久,孟奇眼前終于出現光亮,前方是一座筆直如劍的山峰。
“這是哪里?”孟奇愕然問道。
高覽爽朗的笑聲響在他的耳畔:“當然是洗劍閣山門所在。”
“啊…”孟奇有些茫然了。
高覽收起笑容,表情變得正經:“即使是朋友,臨別之前不是亦得道道離情?總之,不要讓自己后悔,俺不想自己的結拜兄弟也和俺一樣。”
黛眉大眼,黑發簡單挽起。柔順披著,身著鵝黃衣裳的明艷少女江芷微…
叫著“小和尚”,伸出友好之手的江芷微…
負于自己背上,默契配合的江芷微…
屢次指點自己,不遠千里來江東相助的江芷微…
面對強敵絕不退縮的江芷微…
燃燒自我,斬出了劍廿三的江芷微…
以及“屠雞劍神”江芷微…
種種回憶浮現眼前,孟奇深吸口氣,目光變得堅定,高大哥說得對,總要道一道別情。
他邁開步伐。走向了山門所在,迎面一位弟子道:
“這位朋友,不知何事到我洗劍閣?”
“在下蘇孟。求見江芷微江師姐。”孟奇拱手道。
一處房間內,江芷微坐于木凳上,環視著四周,與別的女子閨房不同,這里只有一面鏡子,沒有梳妝臺,裝衣物的箱子亦是寥寥,窗明幾凈,清爽樸實。處處擺放著劍法秘籍。
這就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江芷微閉了閉眼,與過去告別。提著長劍正待起身,忽然聽到外面有師弟傳音道:
“江師姐。蘇孟來訪,可要見他?”
孟奇名聲在外,洗劍閣弟子亦不陌生。
江芷微表情一怔,握劍之手下滑了幾分,貝齒咬著下唇,一時竟然沒有回答。
“江師姐?”外面的師弟提高了音量。
你自己的路得自己來走…師父的告誡回響在江芷微腦海內,她長長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末了道:“讓他在半山亭等我。”
一間石室內,一名青衣男子閉目端坐,膝上橫放著長劍,整個人顯得空空蕩蕩,如在遠方,對江芷微的行動,他沒有任何阻攔。
山下,高覽背負雙手,遙望洗劍閣,穿過重重阻礙,似乎看到了某個身影,忽然,他微皺眉頭,低語道:
“這個瘋子,居然選了最難的路…”
半山亭內,孟奇腰跨長刀,看著山間云霧,突然有點忐忑。
這時,山路拐角處過來一道鵝黃身影。
時值盛夏,山花爛漫,樹木蒼翠,江芷微緩緩行來,正如花中仙子。
她沒再穿青色服飾,而是換回了鵝黃衣裙,黛眉大眼,黑發簡單挽起,柔順披下,明艷不可方物,幾如孟奇初見。
“沒想到你回來。”江芷微笑吟吟踏入半山亭,坐于石凳之上。
孟奇在她對面坐下,苦笑道:“總有些離情別緒,想著再見你一見,除了坐死關,其實還有很多突破的法門。”
說出這句想說很久的話,孟奇頓覺整個人輕松了不少,但又更加的忐忑。
江芷微臉上不見慍怒,與過去一樣笑道:“我自然是考慮許久才下的決定。”
她的目光變得很是柔和,含笑看著孟奇,聲音如泊泊泉水:
“我師父在門中地位特別,連帶得我也受所有人期待或尊敬,師兄師弟,師姐師妹,見我總是客客氣氣,從來沒誰和我開玩笑。”
“而你,第一次,嗯,應該是第二次見面就敢給我取綽號,還什么屠雞劍神,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是個沒什么武功的小和尚,居然能膽大包天、悍不畏死地戰斗。”
孟奇沒說話,靜靜聽著江芷微回憶。
“你總說自己愛腦抽,愛人前顯圣,總想成為評書里的那類俠客,總有好玩的話語,好玩的舉動,讓人忍俊不住,可關鍵時刻,你絕對一馬當先,從不退縮地擋在前方,讓人能夠信賴。”
“那時候,你粉雕玉砌,惹人疼愛,我拿你當弟弟看,可漸漸的,你長得比我高,也越來越成熟,嘴上風趣幽默沒把子,可實際行動卻沉穩可靠。”
“和你相處總是非常愉快,還有沉默寡言但對同伴很容忍的齊師兄,還有與我一樣幼年孤單的玉書妹妹,還有張師兄,還有符姑娘,你們重義輕財,快意恩仇,生死相隨,滿足了我對江湖的所有期待…”
江芷微的聲音帶著少許喜悅,嘴角掛著真誠的笑容。
頓了頓,她黑亮雙目望著孟奇的眼睛,不大但清晰地道:
“但這些不是我最想要的。”
孟奇沉默半響,露出一絲笑容:
“我明白了。”
江芷微點了點頭,也不告別,提起長劍,緩緩轉身,不疾不徐走向峰頂。
快到拐角處時,她彈了彈劍鞘,內里寶劍輕鳴,如同龍吟。
劍鳴之中,她曼聲道:
“平生唯愛七尺劍,斬吾見我我非我。”
孟奇靜心聆聽,只見山花絢麗而多姿,漸漸遮掩住了那道鵝黃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