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瓣白色蓮花飄落,空靈圣潔,如有神降,則羅居握刀之手緊了緊,殘余的那只眼睛透出鄭重:“羅教圣女?”
羅教乃邪魔九道之一,秘密傳承了不知多少年,哪是哭老人這種后來之輩可以比擬的,更別提目前羅教還有法身存在,縱使當今西域最強的修羅寺,也要對他們敬畏三分,則羅居又豈能等閑視之?
雖然他未曾見過顧小桑,但總是聽過種種傳聞,從降臨的景象,從絕世容貌,從空靈氣質,大概猜出了是誰。
她竟然也外景了?
神不知鬼不覺就外景了!
顧小桑立于孟奇身側,衣裙飄帶輕蕩,如仙臨塵,她似笑非笑道:“原來是哭老人一脈的邪刀,竟然敢對我相公動手。”
“相公?”則羅居驚疑不定地來回打量顧小桑和孟奇。
完了,名聲毀了…孟奇心里只有這個念頭閃現。
不過想想也還好,則羅居乃左道邪魔,又與自己有仇,縱使他傳揚此事,別人亦只會以為是故意誣陷,若他不暴露自身來散播,則空口無憑,傳一傳就自然消散了。
與此同時,他抓住機會,悄悄服食了大還丹。
顧小桑噙著笑容,聲音清脆悅耳:“我這便要搶他長風文學()回去做相公。”
頓了頓,她略帶嘲弄地笑道:“成名多年,還未能跨過第一道天梯,嘿,人皆言哭老人心狠手辣,對弟子殘忍,如今所見,不過如此,換做是我,你這種廢物早就親手抹掉,拖出去喂狗,免得丟人現眼。”
不帶臟字的一句話正中則羅居心底的痛處。額頭青筋亂跳,獨眼滿是怨毒,略微失去了平靜,有出刀的沖動。
顧小桑眼睛眨了眨:“若非想著相公將來親手報仇,今日便要將你留在此處,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輕描淡寫的話里是赤裸裸的威脅,似乎一點也不將則羅居這口“瀚海邪刀”放在眼中。
則羅居非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已然克制住怨恨和憤怒,略略斟酌之后。神情重歸無波,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縱使顧小桑突破未久,可她修煉的是絕世神功,自己又尚未跨過第一道天梯,急切之間怕是難以擊敗她,再糾纏下去,東海劍莊的人就回來了,那樣的話。今日未必走得了!
而且羅教圣女出沒,說不得附近還有散人、神使,強硬對抗非明智選擇。
看著則羅居離開,舍身訣效力已然消失的孟奇虛弱上涌。宛若大病,撐不住身體,向著后面軟倒。
不知什么時候,顧小桑站到了孟奇身后。雙手從他肋下穿過,扣在胸前,特有的清香包圍了孟奇。
“妖女。你要做什么?”孟奇強撐著喝道。
由于覺得自己對妖女尚有利用價值,他決定暫時不做玉石俱焚的選擇。
顧小桑低低笑道:“當然是帶相公回家。”
她腳尖點地,半抱半拖著孟奇踏入虛空,周圍緩緩變得昏暗。
“相公,妾身知道你外在隨和,可實際心高氣傲,自己的敵人肯定愿意自己親手斬殺,所以之前未攔截狼王,后來又放走邪刀,給你留下磨礪的機會。”顧小桑求表揚般炫耀道,“等你開了九竅,就能一路北上,仿狼王舊事,沿途磨礪,最后于他的草原家鄉,在眾多危險之下,將他斬殺,如此才算男子漢大丈夫的報仇。”
孟奇從未奢望過顧小桑會幫自己除掉仇人,之前就動過類似念頭,等到自己恢復,靜修半年,就悄然北上,潛入草原,克服重重困難,拿狼王祭刀!
這樣一段孤刀追仇的歷程,將是對心靈對武道的打磨,對自己天人合一和尋覓自身道路都有無法估量的作用。
事不過三,下一次就是你生命的終點!
至于則羅居,肯定得外景之后了,不過他也讓自己汲取了教訓:江湖險惡,最好不要讓自己的行蹤被人提前一兩個月就掌握,亦不能忽視任何一個仇人,哪怕他隔得再遠。
“我怎么感覺你在慫恿我去草原?”孟奇心中雖有類似想法,但嘴上卻絕不會在妖女面前承認。
顧小桑自得道:“相公的心思,妾身還是能把握到幾分的!”
她說著閑話,仿佛人畜無害的嬌俏少女。
兩人離開沒多久,換了身青色勁裝的何九與公羊灝出現于半空。
看著一片死寂的幾個院子,看著閃電肆掠的天井,看著破碎的青磚,何九挑了挑眉:“狂刀比我想象的還強。”
他們剛至煙雨山,“神話”眾人就提前一步撤走,沒給他們留下任何一個成員的機會,當然,得益于此,太子趙謙也保住了性命,目前在宦官魏高、銀章捕頭錢楷和華嚴神僧保護下,住進了郢城六扇門。
原本打算分頭追趕“神話”成員,公羊灝與何九卻看到雷罰天降,轟向了興云莊,不得已回來查看。
“他們到底要做什么?”公羊灝沒想到孟奇也是“神話”的目標之一,頗為疑惑,弄不清楚他們真正目的。
何九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猜不到:“公羊伯伯,我們四處尋找一下,蘇孟是在莊子內遇襲,作為主人,總不能不聞不問。”
“好。”公羊灝沒有異議。
何九一邊暗施手段尋找線索,一邊感慨道:“‘神話’一直秘密行事,只有少數人知曉,如今突然大肆行動,昭顯于世人面前,實在匪夷所思,莫非真的大亂將至?”
說到大亂,他沒有半點害怕和畏懼,反而自信豪邁,似乎將其看作磨礪自身的樂園!
兩人循著蹤跡離開興云莊沒多久,江芷微半途折返,神情依舊堅毅,可擔心溢于言表。
她與洪潛還未過天秀河,便察覺了煙雨山之事,于是往回查看,等發現了興云莊有天打五雷轟的異象后。明白孟奇遭襲,心中緊張,兼程來援,有洪潛相助,亦是沒費多少工夫。
仔細觀察了交手之地,她略微松了口氣,因為沒有孟奇身亡的跡象,他看起來是從容離開…
“洪師伯,我們追下去。”江芷微低聲道,不是請求。而是決定,哪怕洪潛不追,她也要追。
洪潛輕輕頷首,沒有多說什么。
六扇門郢城郡衙內,宦官魏高緊張地看著錢楷與華嚴幫太子療傷。
華嚴身懷秘法,真氣渡入,轉為精血,補益著趙謙的虛弱,而錢楷則消解著魔氣。
黑氣一縷縷蒸騰。過了片刻,終于殆盡。
趙謙臉色蒼白,但并無后怕,也沒有暴跳如雷。微笑道:“多謝兩位卿家相助。”
他的笑容平和,似乎坦然面對著劫數,這讓華嚴微微頷首,太子的心性果然不凡。
某個隱秘所在。分別戴著北斗星君、山岳正神、西王母和大自在天子面具的神話成員再次聚到了一起。
“任務基本完成,除了真皇璽。”北斗星君環視一圈。
山岳正神的聲音低沉粗獷:“若非妖女從中作梗,真皇璽早就拿到了!”
“司空圖再未出現。看來真皇璽是落入了妖女手中。”西王母不帶情緒道。
大自在天子打量四周,陰測測道:“狼王怎么沒來?”
他現在饑渴難耐,只想吞噬血肉。
西王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狼王乃孤狼,無論成功與否,都會選擇遠遁。”
躺在溫香軟玉當中,看著織有天女散花圖案的簾幕,孟奇感覺到細膩的手指在自己兩邊太陽穴輕揉,緩解著精神抽空和舍身訣反噬帶來的抽痛。
“相公,這樣是不是舒服點了?”顧小桑盤腿而坐,讓孟奇半靠著自己,像服侍老爺般幫他按著太陽穴。
馬車行駛于官道,車內只有輕微抖動。
孟奇咬牙切齒道:“作為外景,你應當有幾十種法門幫我恢復精神,緩解頭痛,只是按捏太陽穴算什么?”
顧小桑低低笑道:“賢惠的妻子不都是這樣?”
“玩”得真開心…孟奇無言以對,轉而道:“你都借助九重天廢墟的收獲,一步成為了外景,為何還能讓司空圖逃掉?”
顧小桑一邊按著孟奇的太陽穴,一邊語含笑意道:“因為壓根兒沒想抓他,若不是妾身與散人震住‘神話’成員,他豈能逃得出亂墳谷?至于‘真皇璽’,當然是有緣者得之。”
“有緣者…你們到底想做什么?”孟奇完全不相信顧小桑會如此好心。
顧小桑輕揉按摩著,嬌俏笑道:“沒想做什么啊,就是看能不能用‘真皇璽’釣出大魚。”
“大魚?”孟奇疑惑道。
顧小桑狀若閑談:“康朝末年,哀帝與我們羅教多有合作,所以我們知道不少秘事,比如韓氏幾名有潛力的子弟是在城破前分別被送入滅天門和素女道等地方,鑒于此,我們懷疑滅天門的‘魔師’韓廣便是康朝余孽。”
魔師韓廣?那個不到五十就凝結魔身的左道皇者?孟奇大吃一驚:“他不是被空聞方丈鎮壓了嗎?”
顧小桑輕笑一聲:“魔師與空聞方丈交手后就蹤跡全無,被人懷疑遭受鎮壓很正常,不過也有身負重傷至靜養多年的可能,如今他祖宗遺留的秘寶出世,妾身自然得藉此確認他的狀況,可惜,或許是真皇璽價值太低,對他無甚作用,也或許是他真的被鎮壓了,終究沒有出現。”
確認魔師的狀況?顧小桑和羅教所圖不小啊…孟奇若有所思。
“不過,‘真皇璽’真的與妾身有緣,竟然讓相公得到了,而相公得到不就等于妾身得到?”孟奇落到顧小桑手里,自然被她發現了藏于身上的真皇璽。
孟奇輕吸口氣,不糾纏真皇璽之事:“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不是說了回家嗎?”顧小桑笑瞇瞇道,“閨女正等著爹娘。”
她口風很緊,半點沒有透露目的。
孟奇嘴角抽搐,正待說話,忽然聽到了咚咚咚的敲窗聲。
車窗被打開,簾幕被掀起,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昂藏大漢探頭進來,悠然笑道:“小娘子,俺想借你相公一用。”
馬車在狂奔,可大漢仿佛釘在了窗口。
誰?孟奇下意識回頭看向顧小桑,第一次看到妖女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
這種神情一閃即逝,月華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灑在了顧小桑臉上和身上,白裙染出了清輝,襯托得她皮膚仿佛透明,帶出少許軟弱。
她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嫣然笑道:“前輩要借,晚輩又豈能推脫?只是不知前輩想讓妾身相公做什么,妾身會擔心的。”
“放心,俺說沒危險,那就肯定沒危險。”絡腮胡子大漢伸手一抓,孟奇便似騰云駕霧,隨他而去。
短短一晚,變化之多,讓孟奇如墜夢中。
窗口空無一人,簾幕緩緩落下,顧小桑靜坐于車廂內,神情晦暗難測:
“他竟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