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偉得知吳文古要來,早早帶著兒子任靜天在樓下等著。之所以如此急切,不僅僅是因為吳文古是他的恩師,同時也是因為南岳舊稿。對吳教授眼光,他是非常信服的,自然也就更加期盼。
看著吳文古的車子到了,馬上小跑著過去開門。雖然他現在在文物局上班,算是博物館的主管部門,而吳文古只是博物館的專家。可是不管兩人地位如何變化,在他心里,吳文古永遠是他的恩師。
況且這次吳文古告訴他,帶了一本宋版書過來,他就再也沒有心思待在家里了,只想著快點見到那本南岳舊稿。
“吳教授,您來啦。”任志偉五十多歲,瘦高個,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頭發也有些發白,可是見到吳文古的時候,依然像是在學校那樣尊敬。但他口里說的親切,可是目光卻四處搜尋,那種急切的心情,就像十八歲的少年跟姑娘約會似的,萬分的期待,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你到底是歡迎我還是歡迎宋版書?”吳文古看到任志偉四處游蕩的目光,佯裝惱羞成怒的問。
“都歡迎,都歡迎。”任志偉的目光最后鎖定在于立飛身上,下車之后,于立飛就主動后退了一步,顯然,跟吳文古孫女有些生分。但吳文古在電話里說,是別人買的南岳舊稿,想讓他鑒定一下真偽。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于立飛,昨天認識的小友。就是他,今天早上在地攤上買到了南岳舊稿。這位是任志偉,是我的學生,專門研究宋代歷史的。對宋代歷史,他已經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吳文古把于立飛拉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吳教授,您這不是打我臉么?在您面前,我永遠是學生。就算現在有那么一丁點成就,那也是當年您教的好啊。”任志偉謙遜的說,吳文古不像一般的教授,絕對沒有那種假清高。
“廢話不多說了,趕緊進去吧。”吳文古說道,看到任志偉望著于立飛直吞口水的樣子,啞然失笑。再在樓下待著,恐怕要影響任志偉的形象了。
“吳爺爺、可心、小于,請吧。”任靜天微笑著說道,他看向于立飛的目光有些復雜。昨天晚上于立飛給他的印象很深,出手又快又狠,就算是他,如果不借助工具也很難做到。他跟吳可心的看法一樣,覺得于立飛昨天晚上肯定是借助了某種工具,要不然,不可能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
“任所好。”于立飛微微欠了欠身,點了點頭,說道。
“這不是在所里,而且我今天也是在家休息,可別這樣喊。我比你癡長幾風,私底下叫任大哥或者任哥都可以。”任靜天在于立飛肩上拍了拍,微笑著說道。雖然于立飛的武力值很高,但看得出來。人很善良正直。
一到任家,任志偉就催促著要看南岳舊稿。于立飛剛把書拿出來,任志偉只看了一眼,雙手就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著。他緊張的戴好白色手套,顫巍巍的雙手接過,好像是撫摸著自己的愛人似的。
“吳教授、可心、小于,我先進去看看,靜天,你幫著招呼一下。”任志偉緊緊的握著南岳舊稿,一說完就奔著書房而去。
“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們先聊著,我也進去看看。”吳文古笑罵道,對這個學生,他非常清楚,見到好東西,還能記得打個招呼再走,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其實他對宋代的歷史也頗有研究,只不過任志偉專門研究宋代,對宋代的研究,已經超過他這個老師了。
如果換成其他人,打死也不會放低身段,哪有老師請教學生的。可是吳文古則不然,任志偉在宋代歷史方面,確實要超過他。雖然于立飛一直都沒有怎么說話,可是對吳文古的為人,卻是非常欽佩。
“小于,你的運氣可真好。”任靜天給于立飛端了杯茶,笑著說。在古玩市場撿漏,一直是他的心愿,但一直到現在,這個愿望還沒有實現。
“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吳可心對此卻嗤之以鼻,宋版書可不是那么容易買到的,于立飛連古玩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撿這么大的漏?
“我看差不多,你爺爺還能打眼?之所以給我爸拿來,只是讓他開開眼,解解饞。”任靜天旁觀者清,雖然吳文古沒有專門研究宋代歷史,可人家也是市里和省里有名的鑒定專家,他既然斷定是宋版書,基本上是不會錯了。
“我其實不太懂的,任所,你也懂古玩?”于立飛有些拘束的問。
“小于,我看還是喊你立飛吧,剛才不是說了么,在家里喊我任大哥,或者任哥都可以。如果你再這么生分,我可要生氣了。我對古玩,只是偶爾玩玩,打眼的時候多,撿漏的時候少。”任志偉不好意思的說。
“任大哥,你什么時候撿過漏,我怎么不知道呢?”吳可心故意一臉驚訝的問。
“所以說撿漏的時候少嘛。”任志偉連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家里雖然有個研究宋代歷史的專家,可是撿漏的事情,無論是任志偉還是他,都還沒有碰到過。任志偉的名氣很大,想撿漏更是不可能,甚至他到古玩市場,只要拿起任何一件古玩,哪怕只是端詳一會,這件物品馬上就會身價大漲。至于任靜天,則缺少眼光與運氣,一直到現在,能不打眼就已經很不錯了。
“任叔,鑒定出來了嗎?”吳可心還想譏諷幾句,看到吳文古和任志偉一起出來,馬上站起來,問。
“出來了。小于,你的運氣確實非常好。這本南岳舊稿是劉克莊的詩集,劉克莊是南宋著名的詩人、詞人、詩論家。字潛夫,號后村。他以父蔭入仕,曾任建陽、仙都縣令。因寫落梅詩,得罪權貴,廢置十年。淳佑六年也就是1246年,理宗以其‘文名久著,史學尤精’,賜同進士出身,秘書少監,兼國史院編修、實錄院檢討官。后歷任中書舍人、兵部侍郎等職。
劉克莊是江湖詩派最重要的作家,也是辛派詞人的重要代表,詞風豪邁慷慨,多為感慨時事,豪放悲壯之作,近辛棄疾詞。著作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后村居士集等傳世。南岳舊稿從未出現在公私藏家書目著錄里,中國古籍善本總目亦沒有記載。但正因為如此,更增添了這本書的價值。
這本蝴蝶裝,框高17.8厘米,寬13厘米。半頁10行,行18字,白口,左右雙邊,單魚尾。魚尾上端刻有該版字數,再下為頁碼,頁碼下方記有刻工‘呂信’。
此書雖然沒有見到刊刻時代、坊肆刊記,但此本末有劉克莊附記:‘余少作幾千首,嘉定己卯自江上奉祠南歸,發故笥盡焚之,僅存百篇,是為南岳舊稿’,這是這本書之所以會面世的原因,這一年劉克莊32歲,他在自己所作的‘幾千首’詩中擇其精華的自選集,也是劉克莊生前自編南岳稿的直接證據,代表了劉氏早期作品的風格。”任志偉果然不愧是專門研究宋代歷史的權威人士,很快就查到了相關資料。
“據中國版刻詞典中記載,呂信為南宋中葉刻工,參與鐫刻資治通鑒綱目、晦庵先生文集、荀子注等書,我們剛才查很多史籍,中國古代刻工里,叫呂信的,只有這么一人,因此,這也成了這本書刊刻于南宋末葉的直接證據。還有,此本避諱‘玄朗’,玄朗是宋趙姓皇帝始祖,符合宋代避諱制度。另外,這本書仍保留宋代書籍的主要裝幀形式:蝴蝶裝。所以,也說明這本宋刻本是真的。”吳文古也說道,剛才他在里面查了不少資料,就算他是考古專家兼鑒定家,可也是需要查資料印證的。
“吳教授說的對,這些證據,足以證明此本南岳舊稿,為劉克莊作品結集的最早刻本之一。其版式行款字體,如十行十八字,近歐體,也都是陳起刻書的典型風格。今天能見到的陳起刊刻的本子上的有‘臨安府棚北睦親坊巷口陳解元宅印’、‘臨安府睦親坊陳宅經籍鋪印’等刊記,可惜這本都沒有。當然,或者鐫有刊記的書頁缺失,又或者南宋臨安另有坊肆刻印唐宋詩文集,但這本書必定為宋刊佳構,浙刻珍善,決然無疑!”任志偉堅定的說,對宋代物件的鑒定,他是業界的權威人士。其實一上手,他就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當時他心里就認定,肯定是宋代之物。經過查證之后,果不其然。
“爸,這本書能值多少錢?”任靜天問,他覺得古玩的價值與藝術,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以價格論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