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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心發狂(下)

  虎娃既是在與一頭三境妖獸說話,也是在與一名行兇的狂徒說話。若論修士之間的斗法,駮馬已敗;若論近身格擊,則近身得不能再近身了,雙方已經貼在了一起。虎娃說話時可沒有放松警惕撒手的意思,因為那駮馬仍在奮力掙扎,卻怎么也掙脫不了虎娃的掌控。

  這時虎娃扭頭看向了畋獵園林的方向,從那里走出來五個人和一輛車。車很華貴,上面有座位,座位旁還放著一頭被獵殺的熊。熊尸側臥,胸前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皮毛中央有一個圓形的血洞,應該是直起身子撲擊時被駮馬以尖角刺殺的。

  此刻車上并沒有套著馬,車身兩側有銅環,有兩位身強力壯背著弓箭的武士,拉著銅環將車拖出山林。車前方站著兩名妙齡女子,衣著華美,但看神情姿態顯然是中間那名少女的侍者。中間那名少女身著紅色的長裙,平常很少能看見這么鮮艷的服色。

  她身上披掛或佩戴著很多虎娃以前從沒見過的飾品,年紀看上去有十五、六歲,也算可以結親持家了,還是少女的形容。她的肌膚很白嫩,仿佛吹彈可破,此刻小臉蛋卻顯得紅撲撲的,可能是在山野中游獵跑熱了,或者是覺得很興奮。

  隔著田野,車沒有辦法過來,一行人就在田邊的疏林外站定。有一名武士低聲道:“君女,您快讓角將軍住手,它差一點就闖大禍了!”

  紅衣女子卻說道:“闖什么禍,不就是追一條狗嗎?要是真追上了,不管是誰家的狗,賠就是了!…我還用叫它住手嗎,它都被人抓住了!”說著話她又朝這邊喊道,“角將軍,你怎么連一條狗都追不上啊?居然還讓人抓住了角、動都動不了,看來今天是碰到對手了,快低頭認輸吧!”

  聽見少女的喊話,那駮馬不僅沒有認輸服軟,反而目露兇光猛低頭奮力向前一頂。虎娃暗叫一聲不好,方才駮馬想把他挑向天空,可是怎么也甩不脫,此刻則變了策略,將全身的重量都撞了過來,全力向下壓,想把他頂翻在地順勢以獨角刺穿。

  更要命的是,駮馬在這個時候竟施展了天賦神通。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的近身格擊了,如果僅是較量高下則不可能如此,離得這么近還要發力施展神通,必是生死相搏。這可不是兩個小孩在打架啊,雙方的手段皆威力驚人。

  駮馬是一種罕見的神奇異獸,那只亮銀色的獨角便相當于它天生的法寶。虎娃用手扣住了獨角令它施展不得變化,便是降服對方的姿態。可在這種情況下,駮馬還要發狠動手,獨角突然銀光爆射,帶著噼啪亂響的絲絲電光聲,虎娃的一只袖子當即就碎了。

  他也來不及做別的反應,駮馬低頭前撞,他便向后踏出一只腳站穩,運足開山勁緊握獨角奮力向天空一揮。駮馬前腿彎曲蹬地發力,虎娃則順勢蹲下用力壓住獨角,以它的一對前腿為支點,將它整個沉重的身子都撬了起來,然后奮力揮了出去。

  駮馬四蹄騰空越過虎娃的頭頂飛向山坡,就聽咔嚓一聲,它額上的那只獨角從顱骨部位被連根折斷了,沉重的身子摔了出去壓倒了一大片灌木,躺在那里再也沒有爬起來,四蹄還在不停地抽搐。

  虎娃又緩緩地站直了身體,伸左手扶住了右臂,右手中還緊握著那只連根折斷的獸角。一尺長的獸角從虎口直至肘側仍緊貼在他的小臂上,猶散發著絲絲電光,伴隨著噼里啪啦的輕微爆響聲。

  駮馬的獨角被人抓住,又聽見那少女的話,或許是認為這是一種奇恥大辱。它的獨角猝然爆發電光,就是想把虎娃的手給震開,好順勢將之頂倒在地上。而虎娃也真夠犟的,或者說他將對手最大的威脅判斷得很清楚,自始至終都沒松手。

  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擋那電光神通的貼身侵襲?虎娃當然也運轉了神通法力,在這種情況下其他的手段也用不上,就是純粹的煉器之法,瞬間包裹了這只奇異的長角,束縛它的靈性妙用不得爆發,等于虎娃所有的法力都擊在了這只長角上。

  將駮馬的身體揮出去的時候,虎娃也沒敢松手,結果硬生生將這只獨角完整地給掰了下來,相當于在截取天材地寶的同時,已經運用了煉器之法。單純這么看,虎娃實在太兇殘了!自古以來,曾有很多人取妖獸原身之物打造法寶,但還從來沒聽說過有誰直接在活體上煉器的!

  虎娃倒不是故意如此,以當時的情形,也只有這樣才能抵擋那駮馬兇殘的神通侵襲。虎娃可不僅是掰斷了它的一只角啊,強大的法力穿過頂門透體而入,瞬間簡直就相當于神氣血脈感應相連,將它的元神都給擊散了,表面上卻看不出其他的傷口。

  再看那頭倒在灌木叢中的駮馬,蹬腿抽搐了片刻便不動了,腦門正中央有一個邊緣焦黑的洞,環生在角根周圍的那一叢鬃毛也焦糊了一半,另一半則化為了飛灰。這個一寸方圓的傷口并沒有流出血跡,中央卻露出白森森的顱骨。

  虎娃也不是一開始就想殺了它,早上出門時心里想的還是收服這頭罕見的異獸。可是駮馬在斗法中已被降服,還要發狠使出那種要人命的手段。若是換一名修士恐怕早就被頂翻在地、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那幾乎是無法防備的。

  虎娃閃念間折斷了獨角、摔出了獸身,便站在那里一動未動,也是一言未發。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實在無法開口,全身上下連喉結都沒法動,差點連心跳都驟停了。那獸角發出的電光不是有多近的問題,而就是緊貼著他的身體。

  從手臂到全身,虎娃感到一陣陣麻痹,神氣法力一時也難以運轉,就連筋骨肌肉都控制不了,仿佛那絲絲電光還在體內游走侵襲。而從右手的手心一直到肘部,整條小臂內側傳來鉆心的刺痛,就似被利刃割開了一般。

  假如這個時候有誰過來給他一刀,虎娃連躲都躲不開。但周圍也沒人敢動,所有人皆被驚呆了。又過了一會兒,高坡上的村民們才發出了一片歡呼,他們親眼看見這少年打倒了那兇殘的怪獸。

  而從畋獵園林中走出的那行人,則發出了一片驚呼聲,只聽那紅衣少女驚叫道:“他,他,他居然殺了角將軍!…快去看看,角將軍怎么樣了?”

  一名衛士得令,戰戰兢兢地跑上了山坡,卻不是直奔虎娃而來,小心翼翼地就像躲避什么兇神惡煞,盡量離得很遠繞過他,進了灌木叢查探那頭駮馬,然后大喊道:“君女大人,角將軍死了!”

  紅衣少女失聲尖叫道:“什么?我的角將軍真的死了嗎!是他殺的,快拿下他!”

  那名衛士站在虎娃身后數丈遠的灌木叢中,身背弓箭手持梭槍,可根本就不敢過去。那少年連駮馬都給宰了,而且如此兇殘地折斷了神奇而強大的獨角,他怎會是對手?可那紅衣少女已經下了命令,衛士只得舉起梭槍做出要投射的樣子。

  這時又聽見一聲低吼,嚇得那衛士身子一軟便坐倒在地,只見盤瓠不知何時已跳到了虎娃身邊,正蹲在那里看著他。那衛士落地的梭槍也不要了,爬起來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叫道:“對手兇殘,保護君女要緊!”

  衛士跑回了林邊,招呼另一名衛士拉起車上的銅環,朝那紅衣少女叫道:“那是一名高手,我們不是對手,快走!”

  兩名侍女趕緊扶少女上車,衛士拉著車調頭便跑。這兩名衛士的功夫也算不錯,雖沒有修成武丁功,但也練成了開山勁,應是攜帶武器在狩獵時保護那位少女的。而這輛車并不寬,為單馬所拉,顯得很輕便適合于在疏林中穿行。

  馬車兩側通常配有把手,比如這輛車上的那兩個銅環,碰到道路崎嶇陡峭之處,往往不能只靠馬力拖曳,還需要人力輔助才能過得去。拉這輛車的牲畜,顯然就是方才的那頭駮馬,而紅衣少女將駮馬放了出來打獵,卻由兩名衛士拉著車跟在后面,不料今天卻闖了禍,駮馬還讓虎娃給宰了。

  能以駮馬拉車,這紅衣少女的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身邊的衛士稱呼她為“君女”,其人應是相室國國君的女兒。在國中人們一般都這么稱呼,假如她到了別的國家,稱呼往往就變成了“相女”,因為相室國的王族姓“相”。如今的國君有十幾個女兒,也不知這位紅衣少女是哪位。

  那兩名衛士應該知道這位君女的脾氣,聽見角將軍已死,那少女都快哭出來了,生怕她再亂下命令讓他們去當場拿下“兇手”,這不是和找死一般嘛!趕緊找了一個借口,趁君女還沒反應過來便將她帶走,離開了這片闖了禍的是非之地。

  虎娃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并未追擊,也無法開口說什么,因為他實在是動不了。他宰了那頭兇獸,全身也被那兇獸的天賦電光神通所麻痹,雖沒有受什么嚴重的內傷,但也要暗運神氣好半天才能緩過來。

  這時村民們已經走下山坡圍了過來,東升的父親、方才那位遇險的老者跪拜于地道:“多謝小先生和您這頭義犬的救命之恩,今天幸虧有您宰了這兇殘的畜生。…小先生,您快走吧,方才那兩名衛士稱呼這畜生的主子為君女,其身份應是國君之女。他們一定是去找幫手了,您若不趕緊脫身,恐怕就來不及了。”

  虎娃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全身的麻痹感已漸漸消去,只有一只右臂仍是酸麻疼痛,但總算能動也能說話了。他擺了擺左手道:“諸位不必擔憂,這畜生既然是我殺的,接下來自然就是我的事情。

  她是國君之女反倒更好,應能賠得起你們村的損失。而且我也不怕把事情鬧大,更不怕回頭找不到人了。諸位回去做自己的事吧,如果他們還想來找我,我便在這里等他們,如此也不必連累村中眾人。”

  老者勸虎娃趕緊離開,以防君女再帶大隊人馬來找他。而有些村民也在暗自擔心,假如虎娃走了,君女帶人馬又來了,找不著正主,會不會拿這個村莊出氣?

  虎娃卻拒絕了老者的好意勸說,表示自己會留在這里等著,但讓村民們全都回去,不要靠近這一帶,以免被人誤會是他的同伙。說完話他便帶著盤瓠轉身走進了密林,越過那駮馬的尸體便消失不見。

  村民們不清楚虎娃是留在林中還是已悄悄離去,面面相覷皆面帶擔憂之色,大家返回了家中不安地等待著,直到中午都沒人敢亂出門。

  虎娃當然沒走,但他也不會傻乎乎地站在明處,讓人大老遠就能看見。他進入密林來到靠近山頂的高坡上,在樹木掩映中端坐,此處遠遠地就能望見畋獵園林那邊的動靜。假如真有大隊人馬過來,他也能事先察知究竟來了多少人、是什么陣仗、攜帶了哪些武器?

  這片畋獵園林的范圍很大,丘陵與平原起伏交錯,虎娃能看見的地方只是其邊緣的一角,據說其中央還有相室國的戰陣進行軍演的場所,平時有衛隊駐守。那位君女如果回去找人的話,可能會把衛隊帶來,時間也應該不能短了。

  虎娃可不想莫名其妙殺了一頭畜生,卻給這個村子帶來禍患,自己還被人當兇徒追緝。既然剛才都沒來得及說話,那么他需要一個機會當眾將事情講清楚,至于對方聽不聽,那就無法勉強了。他或許還會再打一架,見勢不妙也會避走,但事情做得卻要明白。

  山神告訴過他:“凡事要講道理,就算與你打交道的人不講道理,你也要將道理弄清楚,否則你與他便沒有區別。至于對方不聽,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該動手的時候那就動手吧。只要有動手的道理,動手也是一種講理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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