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走出了石屋,面前是夜幕下的路村。建木第九枝世界中本不存在路村,它是隨著虎娃的腳步而呈現,這既是考驗他的修為境界,也是考驗他的神通法力。能踏上建木第九枝世界,便已達到了真仙極致修為,有了隨緣造化之功。
虎娃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首先印證了太昊天帝在第四枝世界中施展的神通手段。第四枝世界中的洞庭仙宮,是太昊隨虎娃的仙家神意流轉而造化;而在這里,路村是虎娃自行造化,是虎娃本人的見知中擁有的世界。
或許每個人的自我意識中都可以擁有一個世界,它來源于見知、來源于生活的經歷與積累、來源于種種思考和感受。所區別的是,這個世界是否足夠完整清晰、是混沌還是清明,這也意味著每個人是否有足夠豐富的內在、能否支撐起一個完整而清晰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世界能否真的存在,它本身必須不能與自我相悖。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的修行,就是要展現每個人的自我世界,最簡單的方式,便是造化每個人曾真正經歷過的一切,這便是太昊天帝給虎娃留下那盞燈的用意。
如何堪破這建木第九枝世界呢?最簡單的辦法就在眼前,虎娃回到路村,從修行之初開始,造化他所經歷過的世界,比如在路村中修煉,然后離開蠻荒進入巴原,種種機緣和際遇亦會隨著世界的出現而重現。
然后他再飛升至九重天仙界,再一步步踏上建木第九枝世界…當六十年后再度“回到”這里時,或許就能領悟堪破的機緣。
有人可能不太理解這個過程,虎娃不是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無法離開嗎?怎么又回到路村重現修行所歷的世界,然后又飛升至九重天仙界、再度踏上建木第九枝?這便是所謂世界的含義,這便是所謂造化的玄妙。
一無所有的世界,本身是無窮無盡的,虎娃施展的造化神通是無中生有,既然可以造化出路村,也可以造化出在人間經歷的一切,還可以造化出他見知中的九重天仙界,再造化出他曾見證的通天建木。
建木第九枝世界中,還可以有一方天地,還可以有一株建木,建木中還可以有另一個第九枝世界?聽上去不可思議,但這就是隨緣造化之妙,仿佛無窮無盡。
這對虎娃來說也是一場歷練,也許想求證天帝成就,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過程,伴隨著神通法力的增長。而且虎娃還可以再換一種方式,造化出的并不是完全與當初相同的世界,他會遇到不同的事情,會讓曾有的經歷按照他所希望的另一種方式發生,重新開啟另一場修行。
修行中的很多機緣是難以重復的,往往出于幸運和偶然,假如換一種方式重來一次,未必會有同樣的結果。可是虎娃若仍能修煉成仙、回到建木第九枝世界,這就說明他已清晰地印證了自己的修行之路、真正諳合大道之妙,已能留下完整而清晰的傳承指引。
虎娃看著夜幕下的路村,這是他第一次無中生有造化出的世界,卻沒有選擇像那樣做,因為他已有一絲明悟。重新從路村走出蠻荒前往巴原,造化所見的世界、印證修行中的經歷,直至再回到建木第九枝世界,或者他見知中屬于自己的建木第九枝世界,無論重復多少次,仍意味著一次又一次的輪回。
那么做或可幫助一位真仙將自己的修行之路印證清晰,最終或能領悟大道真意。可是虎娃是自悟修行,已將每一層境界演化到極致。他信步從路村“走”了出去,山路在腳下鋪展,他,他“走”向了清水氏的城寨廢墟。
仿佛時空在倒流,世界在消失,這個孩子又重新變成了嬰兒…
嬰兒可以自己行走嗎?需要體會這行走的含義,只是在造化中展現一切,他是被山爺從清水氏的城寨廢墟抱回路村的,如今在自我造化的世界中回歸。有很多事,當年的山爺并不清楚,除了虎娃和玄源之外可能也只有山神知曉。
虎娃在九重天仙界中所經歷的一切,包括他所施展的神通手段,對太昊天帝都毫無隱秘可言。這一切都會化為太昊的見知,這就是帝鄉神土的玄妙。
在尋常情況下,假如一位真仙在帝鄉神土中施展的手段不為天帝的見知所容,他可能就會被驅逐出去;但在虎娃如今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恐怕只會施展不出來。
可迄今為止,虎娃在九重天仙界施展的所有神通秘法,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不論它們原先是不是太昊天帝所知的,至少都是能與太昊的見知相容的,而虎娃施展出來之后,就算是太昊原本不會的,今后也自然就會了。
但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虎娃除了施展新領悟的造化神通,幾乎沒有演化任何神通手段,他在走向回歸。嬰兒本是無中生有,而如今卻又重歸于無…
當“有”重歸于“無”之后,建木第九枝世界自然也不復存在,虎娃的仙家形神重新凝煉于無邊玄妙方廣中,他就這樣離開了,卻不知歲月已過去了多久。九重天仙界已經關閉,虎娃既然已經踏過九枝世界而出,此刻便再也感應不到它的存在。
無邊玄妙方廣一無所有,虎娃的形神孤寂而現,仙家神意動處,感應到的是諸天萬界。
所謂諸天萬界,是實指亦是虛指,就是指無邊玄妙方廣中所開辟出的世界。比如虎娃能清晰感應到的就是神農原仙界與昆侖仙界,那是他曾經去過的地方。高陽天帝所開辟的北冥仙界,虎娃從未涉足,但也隨時可去,只要是緣法所致。
九重天仙界不見了,但瑤池仙界還在,虎娃能夠感應到瑤池仙界的存在,同樣也能感應到他還進不去,因為少昊天帝不歡迎或者說暫時不歡迎。除此之外,虎娃還能在無邊玄妙方廣中感應到另一些世界的存在,但也僅僅是感應而已,若無緣法他亦無法進入。
當他踏出建木九枝之后,就能感應到諸天萬界,盡管有些地方無法進入,但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那些與虎娃從來沒有緣法、素不相識之人,也可能開辟了屬于自己的世界,卻能被虎娃所感應,已說明虎娃的修行包容這些仙家所悟。
無邊玄妙方廣中不是只有五位天帝開辟的帝鄉神土嗎?的確是這樣的,可是虎娃卻能感應到別的世界,甚至是隨緣而生、隨緣而滅的世界。
虎娃出現在無邊玄妙方廣中,他的形神就是一方世界,隨手也可以造化出一個路村或者別的天地場景。但這是只屬于他的世界,就像曾經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所做的那樣。
可是這樣的造化神通,與開辟帝鄉神土不同,只是代表了真仙修煉到極致的物化之境,只對于虎娃本人有意義,而對于虎娃之外的其他任何人都相當于不存在。
虎娃可以隨手造化出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可以很簡單,可能只是一棟房子、一座洞府,隨緣而生,他離開之后也會隨緣而滅。
虎娃能感應到諸天萬界,他本人的形神已是諸天萬界之一,這種隨緣生滅只對自己有意義的世界。若是別的仙家所造化,虎娃當然也進不去。
伯禹率眾治理河泛之地,開挖大河新河道的工程已接近尾聲,三千余里的長渠借助原先的各條河谷地勢銜接,基本已達到了引大河改道的要求。宗鹽與少務仍在巡視各部,這是三年來他們第五次到達幽風部,也是他們巡視河泛周邊諸部的最后一圈。
兩人再次受到了幽風部的熱情接待,還是住在族長家的院子里,一路隨行的白兔留在村外的山野中并沒有露面。就在這天夜里,白兔卻突然受到某種驚動,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似乎在遙望著另一個世界。它莫名感應到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卻不太清楚究竟是何事。
諸天萬界中又多了一界,那一界并不在月亮上,而在無邊玄妙方廣中。白兔奪舍前為鑿齒時,修為也僅僅是九境,并沒有飛升成就真仙。如今奪舍后修為更低,卻還保留了當初的見知,因此朦朧有所感應,卻不能領悟真切。
在無邊玄妙方廣中,虎娃的感應卻是清晰而真切的,竟然又有一處新的帝鄉神土出現,這是誰成就了天帝?諸天萬界中只有五處帝鄉神土,九重天仙界“消失”后,虎娃仍能感應到四處,并能進入其中的三處。
但如今的的確確又有一處帝鄉神土出現,而且是虎娃能夠進入的,這說明有人求證了天帝成就,而且此人與虎娃之間還有緣法牽連。是倉頡、鎮元?都不是,虎娃感應得很清楚,竟是恒娥!
虎娃心念一動,隨即出現在這片帝鄉神土中。與神農原仙界或九重天仙界的景象不同,虎娃的身形現于虛空,遙望一輪圓月在前,這便是恒娥所造化的廣寒仙界。虎娃從虛空中向那一輪圓月飛去,形神融入清輝,又是另一番天地。
四周是一片散發著清輝的瓊林,形似瑯玕,卻有枝無葉,亦無花果,就像一叢叢透明的水晶珊瑚。前方是一座宮闕,巍峨高聳、玉階生輝,這世界中清泠的氣息無處不在,見之如見恒娥,因為它就是恒娥的形神所化。
虎娃平日的心境,自然與這種清泠孤寂的氣息不同,他若想進入這方世界,也得收斂自己的形神、不與恒娥的心境有任何沖突。虎娃修行至今,已經歷與見證了那么多,他當然也能體會恒娥的心境,所以也能辦得到。
恒娥既已成就天帝,修為當在虎娃之上,可是見仙界如見其人,其心境亦在虎娃所悟的大道包容之中。
虎娃并不是被驚動后進入廣寒仙界的第一位仙家,他剛剛出現在瓊林中,有一人已經邁步來到了宮闕前,看背影赫然竟是倉頡先生,他到得比虎娃還早,恒娥已現形相見。
倉頡剛剛和恒娥打過招呼,恒娥站在玉階前行禮道:“無論如何,要多謝您在昆侖仙界中給我的指點,否則我也無法求證這一步。”
倉頡則嘆息道:“開辟廣寒仙界,以形神化為帝鄉神土,這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也是你自行修證,我只是告訴你,它是怎樣一種成就。”
恒娥:“正如我所愿,所以要多謝倉頡先生…”話剛說到這里,兩人突然都望向了瓊林這邊,因為虎娃來了。
虎娃邁步來到玉階前,恒娥行禮道:“見過虎君!”
虎娃趕緊還禮道:“在這帝鄉神土之中,不敢稱君,您叫我虎娃即可。”
倉頡笑呵呵地說道:“小子,你來得挺快嘛!…咦,你的修為已經到了這等境地?”
虎娃又向倉頡行禮道:“我剛剛踏過建木九枝世界,隨即發現無邊玄妙方廣中又有帝鄉神土出現,原是恒娥仙子成就天帝,特來恭賀。”
恒娥卻搖頭道:“不敢稱天帝,亦不敢稱帝鄉神土,無非一座廣寒仙宮。”
這絕非謙虛之辭,在廣寒仙界中由恒娥親口說出來,就代表了這方世界的天地真意,令虎娃也有些恍然。恒娥確實求證了與列位天帝一樣的成就,廣寒仙界也是一處帝鄉神土,可恒娥卻不會、也不可能以天帝自稱,更不能讓人稱她為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