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來到帝鄉神土的飛禽走獸,莫非都是已成仙的妖修?可是虎娃一眼看見就知道不對,因為那些只是普通的禽獸,雖然很多種類很特殊,卻并無修為。
虎娃好奇道:“這些是…?”
太昊:“帝鄉神土中既有草木山林,當然也會有飛禽走獸,奉仙君猜的不錯,這些都是我于形神中造化而成,而后讓它們于這方世界中繁衍生息,就是此地的萬物生靈。”
九天玄女又補充道:“這是天帝成就,而奉仙君登上這第二枝世界,所要參悟的倒不是這些。”
太昊的言下之意,他不僅在無邊玄妙方廣中憑空造化出這一方世界,也造化出這方世界中的萬物生靈。而九天玄女的意思,帝鄉神土的生靈皆是天帝造化之功,非第二枝世界所獨有,虎娃來到這里應該另有感悟。
虎娃搖身一變,分化形神之身或縱或騰、紛紛而出,就化為了這方世界中的飛禽走獸。這不是吞形之法,就是仙家變化之術,他變成了那些飛禽走獸的樣子,筋骨血肉皆無破綻,卻明顯都帶著虎娃的氣息。
太昊又說道:“千變萬化,卻還是一個虎娃。”如此冷峻威嚴的天帝,語氣中竟難得有一絲調侃之意。
話音剛落,飛禽走獸涌來,又紛紛融入虎娃的形神中消失不見。其實虎娃在這里領悟的并不是仙家變化之術,因為方才無論怎么變,只是好似擁有了普通禽獸的身軀,但仙家無所謂血肉身軀,那還是他。
來到建木第二枝的世界,虎娃莫名感覺自己的修為仿佛又被削去了一層,好似只有凡人之化境。當然了,這只是一種錯覺而已,或者說對當初的化境修為領悟得更玄妙了,真正展示了超脫眾生族類之別的境界。
這次虎娃沒有再說什么,直接向前走了一步,便來到了第三枝世界。當他再看見站在樹下的太昊和九天玄女時,卻不禁怔住了。太昊和九天玄女倒沒有什么變化,虎娃卻莫名覺得自己又成了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他倒不是真的成了凡人,所擁有的仍是仙身,但在這個世界中,卻好似沒有了神通法力。太昊與九天玄女皆不說話,顯然是要虎娃自己去參悟玄妙,虎娃轉過身來,卻差點又被嚇了一跳。
就算是凡人,那也是擁有仙身之凡人,他的目力極佳,能看清楚很遠的事物,其實到了這種境界,仙家神識就宛如凡人之目光。還是那片天地山河,虎娃在第二枝世界中看見了無數飛禽走獸,而在第三枝世界中又看見了遠方的人煙村寨。
這些村寨的樣子非常古樸,令虎娃感覺好像又回到了蠻荒深處,他小時候生活過的路村都不是這個樣子,恐怕要往更深的蠻荒中走,那些妖族村寨才是這等景象吧?但這些村寨中生活的卻不是妖族,就是人,大多穿著極其簡陋的衣裳。
虎娃驚訝道:“這些村寨和這些人是怎么回事,難道也是天帝您造化而成嗎?”
太昊在虎娃身后極其簡練地只答了一個字:“是。”
虎娃又問道:“這就是上古之時,您所生活的部族景象嗎?”
太昊仍然只答了一個字:“是。”金色的眼眸中,卻難以掩飾地流露出悵惘之意。
虎娃不用回頭,也清楚太昊的神情變化,但他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就是當初您認識的那些族人嗎?”
太昊:“是!”
虎娃欲言又止道:“他們不是已經…”
山河圖的傳說虎娃已經聽過,據說太昊開辟帝鄉神土后,將很多親近族人都收入山河圖中帶上仙界,結果山河圖一打開,他們皆灰飛煙滅。此事發生在太昊成就天帝之后,而這里的人煙村寨,應是太昊當年為凡人時所生活的部族景象。
如果是山河圖中的那一批人,他們早已無存,如果不是山河圖中的那一批人,以歲月論,凡人亦早已壽盡無存,更不可能出現在帝鄉神土中。
太昊卻反問了一句:“奉仙君的元神定境中,難道就沒有當年故人嗎?”
虎娃意識到,自己許是說了一句不該說的廢話,在他的元神定境里,也會出現曾經歷過的人間景象。而太昊有天帝造化成就,在帝鄉神土中造化出了與當年一樣的部族村寨、與當年一樣的親近族人。只可惜,太昊就算還是當年的太昊,這些人也并非是當年的故人,哪怕是一模一樣。
神農天帝曾有他的執念,看來太昊天帝也有其執念。九天玄女開口岔開話題道:“來到這第三枝世界,奉仙君又有何感受?”
虎娃答道:“不僅僅是這第三枝世界,其實每登上一枝世界,仿佛修為就被削去一層境界。”
九天玄女:“并非削去一層境界,只是對真仙修為的更高境界有所體會,若返璞大道之本源。”
九重天仙界居然有這等玄妙,太昊造化的這株通天建木,仿佛仍然是一條登天之徑,沿建木而上直至超脫天帝成就,難道這就是他的目的嗎?
見虎娃沉吟不語,太昊又說道:“奉仙君能登上建木第一枝在情理之中,可是連登三枝世界,實在是出人意料。以你如今之修為,這第三枝世界仍需參悟,若不得透徹,是登不上第四枝的。若是不著急下界,你就在此尋一處村寨安居吧,正合你眼下的修行。”
說完這番話,太昊一牽九天玄女的手,兩人就從樹下消失不見,只把虎娃留在了這方世界中。虎娃露出一絲苦笑,翻山越嶺向遠方的人煙村寨走去,不禁回想起自己在人間的一段經歷。
混進陌生的人煙村寨中生活,這種事情虎娃干過,就在巴原宜郎城外的翠真村,他在那里見到了阿源、找到了夢中的她。假如虎娃是天帝,他欲像太昊一樣在自己的帝鄉神土中造化出人煙村寨,除了自幼生活的路村,應該還有當年的翠真村。
翠真村中的族人應該還是當年的樣子,比如凡伯,阿源倒不必了,因為阿源會與他一起成仙。可是虎娃并非太昊,他并沒有太昊的經歷,也沒有太昊的執念,這些僅僅只是假設而已。
混入這些簡樸的村寨中生活并不難,若以人間歲月論,虎娃在某個村寨里生活了三年,每日與那些族人們一起勞作休息,漸漸已融入了這個部族,村民們不再把他當成外人。虎娃又想起,玄源曾在炎帝仙宮中以服常樹的葉片和枝條給他做了一套衣服,可惜那不是神器,沒法帶到仙界來,否則在這里穿著倒是挺合適的。
虎娃也發現了一件事,村寨中的這些族人既是凡人又非凡人,因為他們沒有生老病死,三年過去了,仿佛就像三天一樣,所有人都還是原先的樣子。想必是太昊刻意為之,而這個世界中其他的生靈,都是自行繁衍生長的,并無這種特異。
混入村寨中的虎娃其實也不是凡人啊,他本就是仙身,當然也沒有生老病死,生活在村寨中也不會流露出異狀。這三年也是一場修行,虎娃仿佛回到了凡人時突破七境之前,在那真人返璞之劫的考驗中,不也會失去神通法力嗎?
而如今虎娃的神通法力并不能說是失去,假如某個世界中生活的都是仙人,那么仙人不也就相當于人間的凡人嗎?所謂的神通法力,就是一種本能,虎娃這三年參悟的就是這樣一種心境。一旦參悟透徹,其實就等于神通法力都恢復了,或者不能說恢復,因為他從來沒有失去過。
虎娃原先是凡人,并無神通法力,是在修行中一步步得到的。但是到了如今,卻好似與生俱來,與形神不分彼此,也就是說到了如今境界,虎娃從心境上才真正是一位仙人,而不是自己把自己認作了真仙,他已經不需要有這種念頭。
真仙修為當然亦有層層境界精進,但很多人成就真仙后便沒有這個欲望了,就算有人還有精進之愿,大概到達相當于這建木第三枝之境界,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人也就不會再下界了,他們從心境上已不是凡俗的存在。
建木九枝,就是太昊為真仙打造的登天之徑,在這第三枝世界中造化了這樣的上古凡間村寨,既可能是太昊的執念,也可能是一種暗示或指引。
三年后,虎娃已將第三枝世界所喻示的真仙修為境界參悟透徹,便離開了村寨又向世界中央的建木走去。村寨中的族人卻自然忘卻了虎娃,仿佛他從來就沒有來過。虎娃走到建木下與當初同樣的位置時,太昊與九天玄女又出現了。
太昊問道:“奉仙君看來已參透這第三枝的真仙修為玄妙,這是想試著登上第四枝嗎?”
虎娃搖頭道:“并非登上一枝世界,真仙修為便能更進一層。事實恰恰相反,真仙修為每進一層,方能登上更高的一枝世界。以我如今的修為,還登不上第四枝世界,只能將來再試了。”
太昊:“你已讓自古以來的仙家驚嘆了!只要還有此愿心,可隨時回到九重天仙界,嘗試著登上更高的世界,直至踏足建木九枝,就如當年的倉頡等人。”
真仙境界欲求修為更進,必須要在九重天仙界中修煉嗎?當然不是,建木九枝只是每一層境界展示,還包含著機緣點化與指引。虎娃來到這里之前,就已經能夠登上第三枝了,他在這里渡過的這段歲月,只是將這第三枝世界所蘊含的真仙境界參悟透徹、修行圓滿。
若建木九枝象征著真仙之境亦有九層的話,虎娃已求證第三層修為,那么不同修為的真仙之間有什么區別嗎?說實話,好像并無區別,就連彼此之間都看不出來,只有自己清楚,而建木的九枝世界能讓他們體會透徹。
虎娃向太昊與九天玄女下拜致謝,又問道:“我還有疑問,天帝您是如何做到的?”
這句話是必須要問的,虎娃亦有真仙修為啊,他每進入一枝建木世界,就感覺修為仿佛被削去一層,境界的體會另說,這些可都是太昊所造化的帝鄉神土之玄妙。如此說來,太昊的手段也未免太驚人了,假如與尋常真仙斗法,對方豈不是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太昊笑了:“因為這是在我的世界中,我就是這方天地間一切的主宰。奉仙君飛升之時也曾歷天地大劫,而在這帝鄉神土中,我的意志亦可是那天地大劫。”
虎娃轉念間就明白過來了,太昊就是九重天仙界的主宰,只要他能夠顯化出的境界,便可施于帝鄉神土中的萬物生靈,也包括進入這里的虎娃,也可以說太昊的心境就是這方世界的大道規則。
難怪伯羿那樣的仙家,不愿意留在瑤池仙界中永享長生了,因為那樣等于將自己的生死隨時掌控在他人之手。雖然少昊天帝不可能隨意去操控帝鄉神土中仙家的生死,而伯羿身為真仙,一念之間就可以遁出帝鄉神土,但身為無敵戰神,那種感覺也不是他想要的。
虎娃莫名想到了伯羿,突然眉頭一皺,感到一陣駭然。仙家形既是神,心念就是緣法,沒事的時候他也不會特意去想世間某個人,除非是與自己特別親近有緣法牽連者。對于虎娃而言,伯羿顯然不在此列,可是他剛才想到了伯羿,就突然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應。
對于很多在仙界永享逍遙的真仙而言,只要心念不起,人間的事情已經與他們無關了。伯羿出事了,事情就是這么巧,假如不是虎娃恰好想到他,也不會心生感應,而這種感應令虎娃震憾,
他當即就向太昊與九天玄女行禮道:“人間有事,我需下界!多謝二位,今日暫且告辭!”
聽見虎娃的話,太昊也微微一驚,隨即嘆息道:“在人世即是世人,而人力終有窮時,何曾有誰能永遠無敵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