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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與誰結盟(上)

  本命蠱蟲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其實器黎吞也承受了同樣的痛苦,因為二者是心神相聯的,這就是一種反噬。長年累月地這么干,居然沒把本命蠱蟲給煉死、從而導致自己身受重創,簡直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更不可思議的是,隨著靈智的開啟與修為的增長,蠱蟲便漸漸擁有了這種天賦神通,無需器黎吞主動去運轉神通法力,蠱蟲就能自行吞食碎石并將之煉化精純。這不僅是天賦神通,也成為了根植于神魂深處的一種本能,就像一個普通人需要呼吸般的本能。

  器黎吞晚年突破了化境修為,本命蠱蟲也一樣。但蠱蟲脫胎換骨的經歷,與一般的修士又不相同,并不是完全根據自己的意志,而是服從器黎吞的指引。蠱蟲練成了大器訣,或者說是以器黎吞讓它修煉的方式,練成了類似于大器訣的秘法,真的將自身煉成了一個活的礦爐。

  器黎吞晚年就在此地潛修,亦坐化于此,臨終散形并沒有留下尸骸。本命蠱蟲在主人殞身后成為了神將鑿齒,鑿齒也是器黎吞給它起的名字。又過百余年,鑿齒突破了九境修為,超越了當年的主人。

  求證九境修為須堪破生死輪回境,外人很難測度鑿齒是如何堪破生死輪回境的,一定是兇險萬分,同樣也是不可思議的奇跡。但不要把正常人的情緒、思維方式、心念意志與一只蠱蟲相比,因為根本沒有可比性。

  但無論是什么樣的修士,堪破生死輪回境之后對此生此世所經歷的一切皆已明晰,哪怕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擁有的記憶,亦盡數被喚醒。比如虎娃突破九境后,山神理清水曾經隱瞞的往事,他本人也都清楚了,只看想不想點破而已。

  對于一個人而言,這一切還好說,無非是涉及到身世來歷的隱秘。可是對于一只變異蠱蟲而言,它會清楚自己的出身是多么殘酷與可怕。就算突破了九境、擁有了地仙修為,也離不開最初的修行根基。而鑿齒的修行根基是有問題的,一切都是按照器黎吞的意志。

  每個月,它都要“飽餐”一頓,啃食山中富含礦藏的巖石。運轉大器訣將各種材質的物性提煉精純,對于一位地仙而言并不困難,可是將冰冷而堅硬的巖石吃到肚子里,運轉天賦神通去“消化”,絕對是世上最痛苦的煎熬。

  這就是鑿齒所修煉的秘法,也是仿佛與生俱來的本能意志,但它已不是懵懂的蠱蟲了,當然能感受到這是一次又一次、幾乎永無休止的折磨。鑿齒當然會痛恨器黎吞,這一切都是拜器黎吞所賜,可器黎吞已經不在了。

  鑿齒遵守心神契約,不會進犯九黎部族,但它仍然守護著洞府與禁地,這里已是它的地盤,它不允許黎民闖入,若有發現甚至都不會驅逐,而是直接殺人。鑿齒控制不冇住殺意,它是器黎吞創造的怪物,何嘗不也是黎民創造的怪物。

  最早器黎部族人來到這里,可能是想取得器黎吞的遺物。雖不知器黎吞留下了什么,但他是器黎部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大巫公,其遺物肯定很有價值。后來有人發現了鑿齒的“糞便”,這是一個寶藏,便總有人潛入此地想竊取,枉送了不少人的性命。

  二百多年來,葬身于這里的人越多,這里就越有吸引力。此地不僅有器黎吞的洞府遺跡、鑿齒留下的“糞便”,眾多葬身此地的先人遺物也是非常珍貴的。當然其中最珍貴的還是鑿齒這個怪物本身,它簡直就是一個活的寶藏啊。

  并非所有的神將都是大兇禍患,大多數神將還是愿意受九黎諸部驅使的,只是不會再像當初那樣無條件地效命。它們會占據洞府與領地,接受九黎部族的供奉,在滿意的時候才會出手。如果將神將視為當世高人,以它們的修為和實力,這么做也完全正常。

  但鑿齒是個例外,它絕不愿意再為黎民效命,也沒有任何打交道的興趣,只要擅自闖入此地的黎民,它發現了都會殺掉。明明看見寶藏在此,卻無法擁有,別說控制鑿齒了,就連這處礦山都不能繼續開采,九黎諸部當然會把它視做大兇妖邪。

  伯羿板著臉面無表情,卻嘆了一口氣道:“你修煉的大器訣,并非真正的大器訣,只是器黎吞一次瘋狂的嘗試,他想要煉成這樣一只本命蠱蟲。他成功了,而你卻受困于此,你的身軀就是礦爐,你的修煉便是不停地運轉著本命神通,哪怕突破了地仙修為,也不可能再進一步了,除非舍去此身,亦舍去此生。”

  鑿齒亦嘆息道:“我明白,但哪有那么容易?我根本不會自我了斷!這些年我已經吃夠了這些石頭,也殺夠了黎民,真的是不想再繼續了,可是我停不下來,也沒人能讓我停下來。今天你終于來了,那就不要再廢話了,也不要讓我失望。”

  這番話是什么意思?至少虎娃是勉強聽懂了。伯羿說鑿齒此生無法解脫,還不如早點了斷,它的修為就算已突破至九境,但根基也是有問題的,難以繼續精進了。

  而鑿齒卻說,它根本不會自我了斷。一只本命蠱蟲如果發了瘋自己尋死,其主人也得去半條命,所以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蠱蟲。另一方面,如果有一名修士能夠突破九境修為,盡管有各種缺陷,也不太可能愿意就此舍棄。

  當然了,也許不能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鑿齒,因為思維方式可能完全不同。

  伴隨著嘆息聲,鑿齒抬起左手握拳一叩,身前出現了一面冇厚重的盾牌;右手一揮,手中出現了一根長矛。盾牌和長矛都是九黎族人常用的武器樣式,但它手中的卻是神器。

  聽鑿齒的語氣,它好像很希望伯羿能夠斬殺自己,但它也絕不會束手待斬,而是要盡了全力與伯羿相斗。三丈高的怪物向前踏步,山峰在震動,長矛瞬間已刺向伯羿的前胸。在伯羿此番所斬殺的種妖邪中,鑿齒還是第一個硬碰硬地正面放手斗法。

  伯羿揮拳,拳面打在了矛尖上,天地間的光影都在扭曲,遠處卻聽不見任何聲音。長矛并沒有刺破伯羿的拳頭,卻在鑿齒的手中一抖,沿著拳面扭曲延伸,像一條盤旋的蛇繞住了伯羿的左臂。

  這是神器的變化,假如手臂被這長矛繞住,也等于鎖住了伯羿的神通法力。伯羿大喝一聲,手臂上呈蛇狀纏繞的長矛突然炸開了。他的法力并沒有波及周圍,而于遠處觀看的虎娃,感覺自己的頭發也隨之炸開了,差點就用出了一張護身的符紋秘寶。

  鑿齒就算有神器之助并占了先機,也仍然鎖拿不住伯羿。長矛炸開的同時,伯羿揮出了右拳,正打在鑿齒的盾牌上。兩人的動作沒有任何花哨可言,就像戰場上硬碰硬的肉搏格斗,伯羿并沒有取出神弓,而是直接揮出了拳頭。

  虎娃的元神中只聽見一聲悶雷般的轟鳴,然而若有鳥獸經過此地,卻不會察覺到一點聲音。時間仿佛靜止了,天地間的畫面似有瞬間的定格,遠方搖曳的樹葉在風中垂下,因為風也同時消失了…

  這一切又仿佛只是瞬間的錯覺,隨即便看見那面冇盾牌在膨脹,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冇厚,就像一面立起的山崖,然后這面山崖轟然炸裂,鑿齒巨冇大的身形被砸向了空中。伯羿手中出現了神弓,拉弦凝箭朝著飛向半空的鑿齒射冇出…

  伯羿做出這一系列動作時,雙腳未動,一直就站在飛蜈的背上。那飛蜈很焦急,卻無法做什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和預想的不一樣,伯羿根本就沒有按照幾位大巫公的意思去辦,九黎諸部是想鎮冇壓與收服鑿齒的,并不希望伯羿殺了它。

  一道金光射中了鑿齒,那怪物的身形炸開成一片血霧,骨肉皆化為飛灰。這和伯羿先前斬殺妖邪的情形都有些不同,虎娃此前所見都是一道箭光入體消失,然后是妖邪化為箭矢飛向半空,最終是一輪耀眼的太陽爆發。

  可是這一箭,直接將鑿齒的身形射為飛灰,箭光穿過鑿齒繼續射向天際,天邊出現了一輪耀眼的太陽。

  離虎娃的藏身處不遠,稀疏的灌木間有一個巖洞。一只白兔蹦了出來,以一對前爪抱著腦袋,似乎很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片刻之后才漸漸安靜,又突然跳了起來,豎著耳朵望著方才斗法的山頂,然后頭也不回地跑掉了,在嶙峋的怪石中消失不見。

  這一帶草木稀疏,沒有大型的獸類出沒,但偶爾也能見到小型蟲獸。有一只兔子受驚蹦出來,倒也是正常情況。可虎娃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感覺,并不是他感應和查探到了什么,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而已。

  剛才逃走的那只小白兔,很可能已被鑿齒奪舍。伯羿先前斬殺別的妖邪時,根本就沒有給它們奪舍逃生的機會,然而剛才那一箭,卻分明給了鑿齒這種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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