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知是誰施法原地挖了一個坑,這坑約有一丈一尺長、四尺寬、一尺多深,少務和虎娃此刻都站在了坑中。他們這是干什么呢?古雄川宗主古令先生正坐在竹棚中喝茶,突然間噗的一聲把茶都噴了出來,瞪大眼睛望著江岸,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而各派其他修士,神情也都和古令先生差不多。
坑挖好之后,虎娃和少務看似站在原地,其實并非未動,而是連著腳下的地面緩緩向江中移去。虎娃數尺后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裂縫,大約有六尺長,只見這裂縫越來越寬,看上去約有近二尺深。
巴君與其助手彭鏗氏,竟然施展法力帶動了腳下的一大塊泥土,就這么緩緩移向江中。眾修士本以為盡管場中十人皆修為不俗,但想將船只打造完畢,至少也要再過一個時辰。不料比斗剛一開始,就有一艘“船”已經下水了!
可少務與虎娃所乘的…那也不是船啊!就是一大塊中間掏空的土疙瘩,濕軟的淤泥被江水一沖,難道不會當場四分五裂嗎?就算他們以強大的神通法力,凝聚這個土疙瘩不被江水沖散、就這么漂到江心的島上,也不能算他們勝了呀!
沉重的大土塊向前平移到江水中,虎娃和少務站在土疙瘩中間被掏空的坑里,仿佛是一幅靜止的畫面。黑()白丘上的眾修士運足目力關注著這個場景,很多人甚至在心中暗想——這兩個亂來的家伙,什么時候會隨著腳下的土塊分解沉到江中去?
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以少務和虎娃的身份,怎么會這樣胡鬧呢?虎娃當然不是胡鬧,也不是為了故意賣弄手段自己出風頭,不僅是基于對自身修為絕對的自信,也是為了讓少務以無可爭議的方式贏下這第二場。
明天的后三場比斗且不說,今天的前兩場比斗其實就是一種歷史的輪回。方才投矛刺壁以不分高下結束。在場所有人皆公認這是五位國君在向先人致敬,那么第二場比斗何嘗不也是致敬祖先、繼承與發揚歷史?
當年鹽兆和武夫只比了兩場,鹽兆就是在第二場造船筏渡澤中贏了武夫當上族長的。所以這一場比后面三場都重要,少務不僅要勝,而且獲勝的結果不能有任何爭議與懸念,這才能使他當上族長的同時,令巴原民眾皆相信這個結果是天命所歸。
其余四位國君的助手,根本就不像是在侍從中臨時挑選的,說明他們早有準備。看那樊翀的助手五巖所擅長的神通法術,分明就是針對這一場比斗的。那么其他三位國君挑選的助手也應該有所針對,也就是說對手早就知道五場比斗的內容了。
虎娃能夠預見到的、最壞的情況是什么?既然第一場比斗注定是平局,那么剩下來的四場比斗,每位國君各自有針對性地準備好,他們只要各勝一場,推選族長就沒少務什么事了。所以不論明天的三場怎么比、會遇到什么樣的狀況,虎娃先盡全力幫少務拿下這第二場再說,如此也能讓另外幾位國君措手不及,打亂某些有心人暗中的布置。
摶土造船倒是個出人意料的安排。誰會沒事干以毫無用處的泥土煉器呢?但虎娃對這活很熟呀,他來到巴原之后所煉制的第一件器物,就是在白溪村外的河邊,現場摶土制成了一個寶器陶罐“賠”給薇薇姑娘。
虎娃自悟修行、諳合大道本源。山神沒教過他什么具體的神通法術,一切手段全憑境界演化,換而言之,他也沒什么“弱項”。更何況如今已煉成了大器訣,那就將腳下這塊土疙瘩視為一件大器吧,御大塊之形渡江而成器。
大土塊移出江岸漂入水中。這天沒有風,但水流自然帶起了無數細碎的浪涌。奇異的是,這些浪涌沖刷不到土塊上,土塊周圍幾尺開外的那片地方就像被無形的力量鎮住,江面平滑如鏡。
這是少務施展的法術,虎娃讓他做的便是鎮住周圍的水面,不要讓水流直接沖刷到土塊上,同時施法帶動沉重的土塊平穩地向小島漂行。假如腳下是一艘真正的船,亦不在乎水流的沖擊,少務就算修為弱些,畢竟也是四境三轉修士,很快就能到達島上。
但少務此刻要鎮住包圍土塊的江水不能有絲毫擾動,等于帶著土塊和一大片靜止不動的江水以絕對平穩的方式前行,難度不知大了多少倍,所以得盡全力小心翼翼施法,不能出絲毫差錯。按照這個速度,到達江心小島恐怕要用一個時辰,別看只有短短三十丈的距離。
土塊怎么能浮在水上呢,因為它的中心已經被掏空了,就像是一艘船。水為什么沒有滲進泥土中使其化散呢,少務感應得很清楚,整個土塊的邊緣就像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使江水不得滲入,那是虎娃在施法。
除了身處其中的少務,別人眼中所見就是另一番場景了。只見土塊周圍的江水變得越來越渾濁,似乎是泥土不斷地化散其中,恐怕再過不久,整個土疙瘩就會在水中崩解,可是這塊土疙瘩始終處于馬上就要崩解的狀態,卻一直沒有真正地崩解。
半空中的劍煞眉梢挑了挑,睛中露出一絲驚嘆之色,這位高人也不得不嘆——連自己這位師尊,先前都有些小看虎娃這名弟子了!
劍煞方才以神念給所有人同樣的提醒,其實就是為了告訴兩名弟子該怎么做才能獲勝,對虎娃的本事,他也有絕對的信心,而意外就可能出在虎娃與少務的煉器配合上。可是虎娃并沒有采用他所預計的方式造船渡江,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
劍煞當然清楚那平靜的江水變渾濁是怎么回事,并非土塊在水中崩解,而是虎娃煉器時分解出的各種雜質。虎娃直接在地上挖出了一整塊泥土煉器,于此同時,讓少務施法將這一塊正在煉化中的大器,包裹在平靜的水中送到對岸去。
下水時是一大塊土疙瘩,到了對面的小島上,便是一艘煉造好的船,這就是虎娃的手段。
云臺上的眾位大成修士都看出來了,皆露出驚異之色。倉煞身邊的侯岡本是一臉疑惑,聽見師尊暗中傳來的神念解釋,眼神發亮連連點頭,對虎娃贊嘆的同時,也有些暗暗擔憂。
遠處黑白丘上的眾修士離得比較遠,不可能清楚虎娃和少務具體在做什么,但若干修為高超的大成修士已經猜出端倪,暗中向身邊的晚輩弟子們解釋。眾人不解的神情,漸漸也都變成了驚嘆與詫異。
在水中漂行的同時煉器,最困難的在于兩方面,一是虎娃的法力是否足夠渾厚,若是難以為繼便會當場損毀,其二是不能出絲毫差錯,必須排除所有干擾一氣呵成。
土疙瘩就這樣在水中靜靜地漂著,不斷有雜質分解,其表面仿佛被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琉璃光華。虎娃始終微閉雙眼站在那里一動未動,仿佛對人們帶著各種情緒的目光渾然不覺。而少務也按照虎娃的吩咐,背手站在“船頭”的位置,絲毫沒有理會其他四位國君造船的進度。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過去,少務施法定住水面,帶動一團靜止的水裹住土塊漂行,為了不擾動虎娃煉器,所以速度很慢,快到一個時辰的時候,才漂過了二十五、六丈的距離。
仍在江灘上打造船只的另外八個人最初皆露出不解與嘲弄之色,可是后來偶爾往江中一瞥,又露出了驚訝與焦急之色。畢竟少務已經在渡江了,而他們還留在岸上造船。好在這些人皆修為不俗,明白越是在這種時候越不能分心耽誤了自己的事,可是少務離那小島越來越近,也給他們無形中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心理壓力。
土疙瘩已漂出二十七、八丈遠的時候,江岸邊終于有人造好了船,果不出虎娃所料,就是樊翀與五巖。他們迅速推船下水,坐上船以法力催動,分波開浪疾速向小島駛去,三十丈的距離幾乎是片刻就到。
樊君的船行到一半時,相君紫沐與助手仇游的船也造好下水了,幾乎是貼著水面,在江中帶起一道白線飛射而來。這兩艘船下水之時,不約而同都激起一股浪涌,卷起水面向著少務所在的“土疙瘩”拍來。
因為少務離小島已經很近了,不論他是否造船成功,也要阻其登岸以防萬一。既然是在水中煉器,不能受到意外的擾動,以浪涌一沖,就能讓少務與虎娃分心,正在煉制中的土疙瘩瞬間便會崩解。
這場比斗是各自造船,本不能去打擾別人煉器,但船下水以法力催動前行,必然會帶動浪涌,只是現在這浪涌大了一些而已,合理利用了比斗的規則,樊君和相君也不算是故意搗亂,誰叫巴君選擇這樣一種方式造船渡江呢,掉到江中也是他自找的。
船未到、兩股左右夾擊的浪涌先后拍到,這是四位五境修士合力攻擊,少務也無法定住水面。第一道浪頭卷來帶著渾然的力量,竟然將這碩大的土疙瘩凌空拋了起來,近處果然能聽見碎裂之聲、少務與虎娃的腳下一片土崩瓦解的場面。
遠處觀看的修士,有很多人內心中是傾向少務的,此刻不禁發出一聲驚呼。而眾獸山長老扶余面露喜色,就差大笑喝彩了。小島上空主持比斗的劍煞,眼中居然也露出笑意,絲毫未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