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程度,就有點圖窮匕見的味道了。沈傳明從化工材料集團的作為中能夠體會到,秦海對于環保問題是非常看重的,否則也不會要求自己的下屬企業采取如此高的環保標準。
作為一名普通人,沈傳明很贊賞也很感謝秦海的這種意識,如果秦海也和其他企業家一樣唯利是圖,那么金塘的空氣質量會比現在惡化一倍還多。可是站在一名副市長的角度上,沈傳明對于秦海的想法就不能全盤接受了,如果要求所有的企業都達到化工材料集團那樣的標準,估計那些企業家就要翻天了。
在一開始聽到秦海來談環保問題的時候,沈傳明還存著幾分幻想,想像過去對付寧默他們那樣,打打太極拳,把事情糊弄過去。談了幾句之后,他明白過來,秦海依然是過去那個秦海,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和秦海玩什么心計是沒用的,還不如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聽到沈傳明直言不諱的話,秦海笑了:“沈市長早該這樣說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省得浪費時間。既然沈市長說了市政府的想法,那我也說說我的想法。大秦集團在金塘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不算正在建設的80萬噸乙烯工程,僅僅金南化工、紅光玻璃鋼、雙港合成纖維這些項目,我們的投入就達到幾億元了,我們對金塘這個化工產業基地的期待,沈市長應當是能夠體會到的。”
“不錯,我們非常感謝秦總對于我們金塘的信任,正是秦總的這些投資,帶動了整個金塘化工產業的復興。”沈傳明應道。
秦海道:“既然我們想在金塘這片熱土上發展。那么金塘的環境就是與我們的利益直接相關的。于公來說,我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發展給金塘人民的生命健康帶來無法挽回的影響,這種帶血的利潤,不是我們企業所追求的。于私來說,我們的職工和他們的家屬都生活在金塘,尤其是我們的職工,成天呆在化工園區,長期呼吸嚴重污染的空氣。會損害他們的身體。一旦他們出現健康問題,我們集團就要承擔巨額的醫療費用。這也是要算在我們的經營成本之中的。”
沈傳明無語了。秦海說出后面一個理由的時候,沈傳明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對于一家私營企業來說,職工患病了,難道不是應當隨便給點錢就打發回家的嗎?哪有承擔巨額醫療費用一說?可是話剛到嘴邊,他馬上就意識到,對面坐的,是大秦集團的董事長,而不是他平常接觸的那些無良企業家。秦海說大秦集團會把職工健康放在重要的位置上,這話一點也不虛假。大秦集團實實在在就是這樣做的。
“這還只是短期內的問題。”秦海接著說道,“中國不會永遠都貧窮,中國現在正處于一個經濟高速發展的時期。一旦百姓富裕起來,他們對于健康、對于良好生活品質的追求就會上升。那時候,嚴重污染的產業就會遭到人們的唾棄。我不希望我們大秦集團在金塘布局的產業最終因為民意洶洶而無法立足。沈市長應當知道,一家化工企業的生命周期可以長達上百年。我們無法承受被迫搬遷的成本。”
“這是不可能的!”沈傳明道,“只要我還在金塘…”
說到這里,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他說的這個條件原本就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前提。且不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這個副市長遲早總是要升遷的,不可能永遠留在金塘。就算他愿意一直在金塘任職,他的職業生涯與秦海說的百年大計相比,還是太短暫了,他能向秦海保證什么呢?
“秦總,你應當相信。不管誰在金塘當市長,都是會在意經濟發展的。像你們化工材料集團這樣的支柱企業,誰也不會讓你們離開的。”沈傳明換了一個說法,對秦海保證道。
秦海笑而不語,后世百姓游行反對電廠、反對垃圾焚燒廠、反對化工項目甚至反對變電站之類的行為,在今天的人們看來,完全是無法想象的。五十年代的時候,人們以自己的城市“煙囪林立”而自豪,到了新世紀。一幫環保主義者連冷凝水塔冒出來的水蒸氣都視如蛇蝎。很多事情都是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做的,不過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傳明嘆了口氣。秦海表述的意見已經非常清楚了,于公于私,秦海都是要管管污染這件事情的,他列出來的理由,讓沈傳明根本無法反駁。沈傳明擔心搞環保會把其他企業趕跑,現在他更需要擔心的是,如果不搞環保。秦海這個最大的金主就要抬腿離開了,金塘能承受得起化工材料集團離開的損失嗎?
“秦總。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們政府的難處,想必你也明白了。我可以明確地向秦總你保證,如果我們必須要在大秦集團和鑫源化工之間做一個選擇,我們是毫不猶豫都會選擇大秦集團的。但是,恕我直言,光有大秦集團,并不足以讓金塘的經濟徹底改觀,鑫源化工這樣的企業,我們也是需要的。我想問問秦總,我們之間是不是能夠找到一個折衷的辦法?”沈傳明用略帶央求的口吻說道。
秦海道:“咱們先不談折衷的辦法,我只想問問,沈市長,或者說整個金塘市政府,有沒有治理污染的打算?”
“當然有。”沈傳明答道。環保也是國家政策要求,作為一個地方官,他怎么敢說沒有環保的要求呢?事實上,任何一個污染最嚴重的地方,在地方官的工作報告里,也都是要反復強調環保問題的,說不說是態度問題,能不能做到,那就可以呵呵了。
“既然有,那就好辦了。”秦海說道,“事實上,像鑫源化工這樣的企業,并不是沒有能力控制排污,我請金南化工廠的禹惠國科長做過測算,給鑫源化工的生產設備加裝一套過濾設備,一次性投資不過是100萬元左右,每年的運行費用也就是30萬到50萬,取決于它的產量。這樣的成本,它是完全能夠承受得起的,關鍵在于政府的決心。”
“政府方面是有決心的。”沈傳明道,“但秦總你是知道的,當初我們把這些企業家請到金塘來,都是有承諾的,如果朝令夕改,只怕會失信于人啊。”
沈傳明說的承諾,當然不是承諾說對方可以隨便排放,而是說政府會為企業的發展提供各種便利。但作為一種潛規則,容忍企業在排污、勞保、稅收等方面的一些貓膩,也被認為是“便利”的一個部分,這是要包括在政府承諾之內的。換句話說,人家到金塘來投資,就是看中了金塘在這方面管得不嚴,能夠讓他們賺到更多的利潤。如果金塘突然翻臉,要嚴格要求了,這就算是失信了。
秦海知道沈傳明的意思,他也沒有去糾纏于沈傳明的措詞,畢竟挑這種毛病是沒什么意思的。與從前的秦海相比,今天的秦海對于如何與政府打交道已經有了更多的經驗,他知道要達到一些目的,就必須體諒對方的難處,一味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思考問題,是無益于解決問題的。
“沈市長,你們的難處我能理解。”秦海說道,“在從前,金塘的經濟狀況非常緊張,那個時候采取一些非常措施,在一定程度內放松對企業的環保要求,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也是應當的。不過,現在整個國家的經濟都在復蘇,金塘的經濟狀況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了,在這個時候如果還延續過去的先發展再治理的思路,就有些落伍了,你說是不是?”
“這一點我承認。”沈傳明道,“不過,我們要改變政策,也總得有一個由頭吧?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過硬的理由呢?”
“我說中央的一號首長近期要來金塘視察,這算不算一個理由?”秦海笑呵呵地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沈傳明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臉漲得通紅,嘴唇不停地打著哆嗦,顯然是激動到了極致。
“我只是打個比方…”秦海趕緊否認,站在秦海的位置上,隨便拿中央領導出來調侃調侃,已經是一種習慣了,他沒想到地方政府對于這種玩笑居然有這樣大的反應。
“不,你秦總不像是隨便開玩笑的人。”沈傳明看著秦海的眼睛,認真地說道,“80萬噸乙烯,將近100個億的投資,而且一半以上的核心設備是國產,這樣的一個項目,意義重大,完全值得一號首長親自前來視察。
秦總,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是不是一號首長辦公室和你們大秦集團聯系過了?是不是計委的王主任向你打過招呼了?肯定是這樣,要不你秦總怎么可能在百忙之中跑來關注金塘的污染問題呢?”
“呃…沈市長,您的想象力也(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