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態不佳,又是過渡章節…只5000字吧。
對當地百姓來說,這是落地的一塊石頭,而對李虎來說,這是全新的一天。
東夏國人的到來,無疑讓他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鳥入長空、虎歸山林的感覺,這些隨處可見的國人,能成為他無窮無盡力量的源泉呀,就是眼下越來越勉力運轉的石頭場,也可以通過這些國人,招攬到東夏大匠,變不可能為可能。回村之后,他把石場的骨干召集起來,并且請來楊燕燕的大伯一起開了個會。
會是難以理解的。
起碼是與會人不容易理解的。
李虎做了一下決定,決定不再給李鴛鴦機會,要求李鴛鴦趕緊聘來一位厲害的賬房,來幫他對石場作一下方向性的份額變動,他打算將石場的兩成份額交給楊村,拿出兩成份額,用來通過東夏一方,招攬大匠,這樣除去陳縣尉的一成份額,他自己則只保留五成…份額。這是一干村民所沒有接觸過的,有人象征性地問他,李虎,這不都是你的錢嗎?你這不是給我們分錢嗎?有人則質疑:給陳縣尉一成應該,縣尉能保石場平安,拿出二成去東夏人那兒請大匠?是不是給的太多呀,為啥不雇,而是給他們石場的份額,讓他們也分錢?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分全村人才能分到的錢?
這點李虎早有準備。
而且石場原本就是他一人出錢,眾人沒道理拿主意。
石場太難開了,比想象的要難,這些天來來回回,不啻于瞎折騰,而且越折騰,越覺得離能開工遙遙無期。
李虎說服他們說:“我們沒有大匠,這水車,這洗石的場地和治械,來來回回,至今做不出來,你不請人家幫忙,就對付著先出石頭,能治出什么樣的石頭呢?和張場主的石場有什么區別?這兩成只是先拿出來,準備給他們…在他們來了之后,給我們看到本事之后,也不定給一個人和幾個人,也不定是給東夏人,將來你們要成了學成了大匠、掌柜,你們也會有份。”
在眾人還心里還沒轉開的時候,李虎就又把人散了。
他做事就是這樣干脆利索,絕不會在一個問題上爭論不休,說想好,過后一次性說給他,就往外走。
他從房子里走出來,要回一趟燕燕家,告訴一聲,晚上自己要出去,楊燕燕大爺給追了上來,叫聲“李虎”,把他喚住,問他:“你說要請匠人,我覺著也得請,可是請東夏人咱不熟呀,你看是不是讓你哥去縣里、郡里打聽,給你請人來?有你兩成的份子在,保不準好些工匠就來了。”
李虎知道是好意。
他對靖康整個底層工匠的水準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覺得滿足不了自己的需要,但是,卻也不好直說,猶豫了一下,告訴道:“我要讀過書的好工匠,大匠呀。我哥要能找來,我也要。我之所以說要去聘東夏人,那是我在東夏見過這一類的匠人,我今天就去他們的營地,找他們的箭長,托他們給我找。”
燕燕她大爺擔心地說:“人家替你找嗎?你雖然前頭在東夏那邊兒,卻不是人全認識,與人家無甚交情,人家憑什么幫咱們去找?”
李虎笑道:“我可以接受他們來做工呀。”
燕燕她大爺諄諄教導:“就算可以請他們來做工,你說的那個啥長來,相當于咱這的村正吧,都是殷實人家,他難道也來干石場的活?你還是無甚好處予人,再說,他也不一定認識多少工匠。我就怕你碰一鼻子灰。”
李虎說:“放心吧。大爺。”他解釋說:“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我第一個去找他們箭長,他們箭長剛來,肯定在為自己的人找謀生的門路,看似幫了咱們,其實也等于幫了他們自己,而且呢,他們和咱們不一樣,哪里有啥工匠,全靠人腦子記,相互問,他們可以查,一個箭也可以去另外一個箭查,今天把消息說給他們,幾天之后,凡是進咱們縣的東夏人就能全知道咱要工匠。”
燕燕大爺哂笑:“那怎么可能?”
他又說:“要不。讓你哥一起過去,然后請家里吃頓飯?馬上就要鄰村了,我是咱村的正,他總會賣個面子吧,吃著飯,喝點酒,熟了,話就好說了,不曾見人都不認識,開口就讓人幫忙的。”
李虎知道楊燕燕大爺在按靖康的套路吩咐,一心教自己,扭頭就說:“那我先去看看,不行再按大爺您的話去請他們來吃酒吃飯。你讓楊揣給我大娘說一聲,我就不回去了說了,直接去。”
燕燕大爺一看他已經躥了,一邊無奈地笑,一邊搖頭,回頭等楊揣一下,見楊揣看見他爹,怕喊自己回家,掉頭換方向。
老人只好慢吞吞往楊燕燕家走,自己去說。
上了宅,院子邊喊了一聲,燕燕就跑來把他扶上。
他問“你娘在做飯吧”,燕燕沒來得及回答,她娘就從屋里走出來,招呼一聲“他大爺”,到跟前問是啥事兒。
楊燕燕她大爺連忙給她講李虎劃石場份額出來的事兒。
楊燕燕她娘一聽,就著急:“石場還沒開,他就把錢分給別人?村里的人分點是應該,怎么還能分別人呢,沒哪個財主這么做呀。”
楊燕燕也“啊”一聲問:“他人呢。”
楊燕燕她大爺安慰說:“也不是。李虎心胸大得很。他哪在乎這點錢,他是要招賢,這都是戲里才有的,那雍孝公唱的啥:六國士,爾等聽清,西出函谷助寡人強雍,寡人便與爾等共享雍。”
楊燕燕她娘說:“你這老爺子一天到晚說李虎好,這凌剛不在,咋不讓凌自去幫幫李虎呢,這石場,把人給難的。”
楊燕燕追問:“他人呢。”
楊燕燕她大爺笑道:“去東夏人那兒找他們頭長了,說去就去,我說你和人家還不認識,你去了咋說呀。”
他見楊燕燕眉頭一緊,逗著問:“你咋的了?怕他跑了呀。”
楊燕燕哼哼說:“他跑跑唄,誰稀罕。我聽說東夏的姑娘可大膽,他不定去不去勾引人家姑娘呢…”
她娘愣一下,醒悟過來,揚起巴掌就揍,見楊燕燕鉆到她大爺背后躲藏,撈不著,哭笑不得地說:“說出去人家笑話不笑話你?成親的婆娘,也沒見誰把家里老爺們拴褲腰帶上,走一步給帶一步。”
李鴛鴦和方海來家吃飯,也找李虎,燕燕她大爺也留家吃飯,就問李鴛鴦:“鴛鴦呀。你有學問。你說李虎他找東夏人成不成?”李鴛鴦溫文爾雅地說:“大爺。我們東家知道東夏那邊的匠人有名!找來找不來不敢說,但是咱們石場,從來沒這么建過,沒有人家,咱就建不出來。這給人家分點錢,那也是應該的…我這個做師爺的只覺得好,東家就是東家,法子多。”
話開了頭,就閘不住。
他們一邊說一邊等李虎回來,一直等到楊揣她娘讓楊揣來喊他爹回家,結果讓楊揣來喊呢,楊揣自己也加入進來說話。
天都黑透了,不知幾更了,門口才響起一聲馬嘶,楊燕燕和方海先后跑出去。
李虎回來了,渾身都是酒氣。
燕燕她嫂給舀了碗水,李虎飲下,笑著說:“放心好了。他們箭里就有個木匠,明天就能來給咱們看水車,但家沒安定,我給回絕了。明天鴛鴦,你把咱們石場的人全帶上,到他們那兒去,幫他們把家落好。”
這個決定讓倆老人大吃一驚。
楊燕燕大爺說:“三百個人,一天多少錢呢,不上工,去幫他們安家呀?”
李虎說:“是呀。本來我還要去陳寨買牲口,結果箭長說了,他們的牲口也可以出借給咱們使用,還說,明天一大早,他就去找編上,要還是找不到大匠,就去其它編問,把咱們需要的匠人全給咱們湊齊。我沒看他們的家還都沒安置,就要去給咱找人,不幫著人家,覺得說不過去。”
楊燕燕大爺“啊”,吃驚道:“他們真肯這么干?你咋說的?”
李虎點了點頭,說:“我說他們要想立住腳,就得得到當地人的接納,就得有謀生的出路,我在開石場,是什么樣的石場,可以給他們箭的人一個什么樣的生活,石場有多少人,會讓多少人接納他們,希望他們也能幫我。箭長就答應下來,而且給我說,他們一旦需要石料、石器,會教人從我們這里買。”
楊燕燕她娘也忍不住插嘴:“東夏人這么好說話?那你得好好感謝人家。請人家來家吃飯了沒有?”
李虎搖了搖頭。
兩個老人開始說箭長人好,責怪李虎不知道事兒。
李虎被他倆嚷得招架不住,分辯說:“真不用去請。箭長聽我跟他細細講完,聽我說會從他們那兒聘工,在感謝我呢,咱這在為他們箭好呀。初來乍到,得鄉鄰接納他們吧,要能掙錢吧?需要從我們這邊買走他們需要的東西吧。箭里需要,箭長就責無旁貸,箭里好,箭長就好。”
兩個老人就理解不了了。
人家箭怎么樣,和人家箭長自己是兩回事。
夜漸漸深了。
第二天早上,東夏人來村了。
一個瘸腿的大漢帶著倆個東夏后生進村。問李虎在哪住,對人格外客氣,一群孩子上來嘲笑他瘸腿,他還找來一些北棗給孩子們吃,但是吃了棗,孩子們也不念他好,繼續游走嘲弄他的缺陷。
有大人把孩子們趕走責怪,把他們領到楊燕燕家。
家里人接出來,楊燕燕他大爺也從家里趕來,昨晚李虎給他們說完話,他們就判斷那東夏箭長是個大大的好人,因而顯得十足熱情,要把人讓進屋里吃飯。來人卻不肯,從平板車上卸下來些袋子,說:“這些備下的一些北方特產,鄉鄰都不熟,我們箭長托李虎分給鄉親們嘗嘗。”
楊燕燕他大爺這才知道瘸子不是他們箭長。
李虎去了石場,楊燕燕也跟了去。
方海是在刷馬,跑出來就激動地問:“你們要給東西,自己夠吃嗎?”
瘸腿大漢笑道:“糧食乏一點兒,都給北去的人帶走了,那邊不產糧食,要村里有多余的,我們可以出錢按市價買一些。不過也不打緊,要是實在不夠吃,編上會想辦法的。”
楊燕燕他大爺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拍他手,稱贊說:“你們東夏人真好呀,快帶這幾個孩子進家,在家里吃飯。”
瘸腿大漢推辭說:“我們出北平原的時候,上邊定下了規矩,說咱們靖康這邊的百姓家里都不富裕,不能說讓吃飯就去吃飯。你們呆著,我們回啦。以后還長來往呢。”
楊燕燕他大爺怔怔地看著他一個轉身,帶著人一瘸一瘸出村。
老人干脆帶著家里幾個人跑上去。
一直把他們送到村口,送到河邊,等回到家,還不勝唏噓,見李虎回來了,回來得晚,就問:“你在東夏,東夏人都這樣嗎?這一大堆特產,說給就給啦?”
他嘆氣說:“我是咱村的正呀,你說還他們點兒什么呢?”
李虎說:“高粱和大豆吧。”
老人點了點頭。
他想了一下說:“我看他們勞力不充足吧,你看還是個瘸子,都在到處跑。”
李虎說:“勞力也不怎么缺。北上不讓有家小的人撇下家小走,瘸子呀,瘸子打仗瘸的吧,他爵位高,就得出來四處走動。”
倆老人讓人把袋子打開,見一些棗子,干果還有糕點,又一陣唏噓,就讓方海喊人,帶上挨家給嘗嘗。
吃完飯,倆老人再也不說三百人替人安置家戶,一天工錢怎么辦,李虎說要走,他們就說:“趕緊去吧。”
李虎這就去了,見楊燕燕鬧著,也把楊燕燕給帶了上。
到了晚上,丁壯沒回來。
東夏人還和方海一起來村請人去,說那邊沒想到家一天就安置好了,要野炊宴請,讓人去湊一起熱鬧…三百丁壯,那是各村都有,得多大一筆開銷,還聽說東夏人殺了好些羊,大家雖貪戀熱鬧,想往跟前趕,卻都懷著愧疚的心,幫著安家不是什么大事,開支挺大呀?楊燕燕他大爺覺得別村的丁壯在,但去的主要還是自己村的人,就讓各家各戶也出酒食,給帶上走。
到了,野地里早已點起篝火。
東夏人就拉人到跟前,又蹦又跳,幾個姑娘跟陀螺一樣,扯著自己的裙子,能從場地這一頭,轉成花陀螺到那頭,李虎也在里頭翩翩起舞,丁壯們為他喝彩,東夏人也為給他喝彩,喊好幾聲,他都沒聽到。
搭伴的老人四處一看,村里的人,四鄰的丁壯幾乎都不好意思上去,在一堆窩著呢,就走過去。
楊燕燕她娘到處找楊燕燕。
找到楊燕燕。楊燕燕和倆東夏姑娘在平板車邊玩。
她正要上去說一聲,牽上別走丟,聽著她們說話了。
楊燕燕在問:“你們都認得字呀。還去上學?女孩子能上學堂嗎?”
一個扎好些辮子的姑娘就說:“可以呀。在我們東夏,平白無故不讓自己的孩子上學,大人是要受罰的。李虎不是在東夏呆過嗎?你去問他呀。”
她舞動兩個手臂,打個轉,拉上楊燕燕就蹦,說:“我們去唱歌跳舞。”
楊燕燕尖叫著,死活不答應,掙脫了就嚷:“姐姐。你別拉我,嗚嗚,我不會呀。”
楊燕燕的娘呆呆地站著。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自家的燕燕好可憐,不能上學,不識字,不會跳舞,唱歌,每天場面里和姑娘們一起唱唱,跳跳繩,跟人家在一起,顯得好生自卑,而就這,之前,她還覺得自家女兒夠幸福,其他家,誰也沒有她疼自家姑娘,動不動讓下地,讓割草,讓放羊,十二、三歲就許配出去。
她喊了一聲“燕燕”,楊燕燕就跑身邊了。
她鼓勵說:“李虎不是會跳舞,你讓他教你,你去找他呀。”
楊燕燕嘟著唇瓣,連連搖頭,小聲說:“我不敢。李虎剛才就要教我,我咬了他一口,他才肯放手。”
楊燕燕她娘回看場地。
李虎像場上的焦點一樣,可以翩翩起舞,可以從人家那兒拿個胡琴,嘣里嘣嘣彈奏,脫口就是幽幽一句:“學吧。”
楊燕燕攬著她娘的腰,愁苦地說:“娘。李虎好厲害,好厲害。東夏的少年摔跤武戲,大人都上去了,也沒人是他對手,賽曲子,也還沒人贏他,射箭,還沒人能贏他…她娘咋生的呢,我什么都不會。”
她娘打氣說:“學。”
她娘看到李虎扔了胡琴,跑來了,是紅光滿面,似乎在自己村從來也沒這樣放縱過,就問:“李虎。你咋不在咱們村跳舞、唱歌呢?看高興的,是不是咱村還呆不慣,不敢玩呀。”
李虎愣了一下,說:“不是,他們都不跳,我也不想…”
他說:“我就小時候喜歡這樣玩,很久都沒有了,今天一高興,沒忍住。”他輕聲說:“我娘不許我狎玩無度。”
他很少、很少這么說他爹娘。
燕燕她娘正要責怪他娘。
李虎一抬頭,說:“我娘她覺得愛玩的人性子就跳脫,長大了就不好,只有我爹在身邊的時候,她才沒辦法。我也不喜歡玩。我有很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沒做好,要是光顧著玩,就會荒廢掉。”
燕燕她娘突然想到什么,問他:“那你爹是不是很有地位,你跟大娘說,你家現在到底怎么了,父母都怎么了?我怎么覺得他們還在呢?你和東夏的人還能這么融洽,也不像是父母犯罪,你偷跑回來呀。”
李虎在腦海里一盤旋,終是不忍心再撒謊,低聲說:“大娘你別問了。將來你會知道的。”
燕燕她娘也沒再追問。
李虎帶他們去篝火邊,楊燕燕突然想起什么,問李虎:“你師爺李鴛鴦呢。他人呢?好像走不見了。”
李虎張目掃了一會兒,說:“他給看上哪家姑娘了吧,今天一個勁兒唱詩,還不是等哪個姑娘給他搭訕?你找他干什么?”
楊燕燕緊繃眼睛說:“我要讓他教我認字。姑娘們見我與你在一起那眼神都不對,我知道她們心里想什么,李虎能歌善舞,怎么跟個傻姑娘在一起呢。所以從今天開始,本姑娘要好好學寫字。”
李虎“嗯”了一聲說:“那你也去他們學堂吧。東夏國人來到,也還會再開學堂,我可以出錢,幫他們盡快建起來。”
燕燕她娘提醒說:“先石場。錢花完了,石場怎么辦?”
李虎笑道:“東夏國人一來,石場沒問題…大娘。他們都在問我澡桶呢,我想,咱們這兒巨木少,桶難箍,但可以用石頭砌澡缸呀。他們大王給他們定下勤洗澡勤洗手的規矩,到時每一戶都要來要。”
楊燕燕連忙說:“我也要。冬天一來,除了你這二蛋,別人就都沒法洗澡。我也要,第一個是我的。”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