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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節 黑山老妖

  重裝騎兵漸漸拉開一道散亂的線,走得極為放松,卻漸漸顯露在陳軍的視野。騎士們身穿鍛出藍光的黑色明光甲構件,掛著金屬的護臉,巨大的牛頭一樣的頭盔下,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卻又凝固不動的眼睛,平靜得不似人類。他們的坐騎行進得很放松,金屬的馬衣從兩側耷拉下來晃動,讓人有一種龐然大物的錯覺,馬匹甲葉從脖子向上延伸,一節一節的,一直套到臉頰,到了兩只眼睛,貼著兩個圓環一樣的薄薄甲片,讓視線出來,視線是露出來了,卻更令人畏懼。

  粗大的騎士,大大的牛頭盔,馬腹上垂下來晃動的甲裙,手中的丈八的長矛和巨頭雙翅鏜,是他們行進得越放松,越讓人覺得它們若是奔騰,轟隆隆著,天搖地晃…

  他們沖擊到陳國將士的神經。

  很多陳國士兵沒有見過這樣的重騎兵,內心已經恐懼,指手給同袍喊道:“那是什么怪獸?那是什么怪獸?”

  一名重甲騎兵開始奔馳,奔馳到陳軍前面的土坡上,“嘭”地扎下一個旗幡。

  旗幡是部落中才用的那種,頂著兩只牛角。

  旗幡一被展開,幡從頂端釘成三角形的橫架上批垂下來開始,就像是遮住了半扇的夕陽,邊上亂紛紛的灰青皮毛,因為背著夕陽,閃耀成黑紅,獵人們都很難分清是狼毛還是貂毛。盡管背著夕陽,隨著光線轉移,獵人還是能用超絕的目光望到那幡,幡的中間部分是一面光背皮,上面是死神閻摩的圖章,下面是暗紅的猛字,至于猛字是寫著什么,絕大數人不認識。只有一個學過猛文的戶官不自覺地念出來:“巴布禿。”

  這幡古色陳舊,與騎士一道立在西方夕陽的下面,就像楔在了人的心上。

  據說當年湟東女直的部族中有八個騎士流落到草原上。他們兇狠嗜血,高大粗壯,每到一處都張掛熊幡,隨后被人發現,整個營地就全是尸首,于是有人就說,他們是死神派來的騎士,直到有一天,完虎骨打將他們圍住,捕獲他們收為巴牙,人們才知道為首的騎士叫巴布禿。

  “巴布禿”這個名字雖然用猛文流傳,卻是部落語,意思是“憤怒咆哮的熊”,“嗜殺的熊”。

  作為湟東廣泛流傳的好漢,他們的神話,狄阿鳥是打小聽到大。

  狄阿鳥印象中的“巴布禿”上下一身黑,只露倆眼,長得像肥牛和老熊,出來就先讓人通過旗幡知道。

  在他的軍事生涯中,他就有此偏好。

  而且,他不止一次讓自己的騎士舉著這樣的旗幡,找個高的,背光的地方先進入敵人的視線。

  一開始,他是偏愛這種頂上三角橫架,帶著尖頭,能扎下來扶住的旗幡。

  隨后,他發現這種方式對敵人的震懾力很大,而且站在什么地方,多遠,都很有講究。

  尉遲秉把重騎兵組建出來,因為東夏的明光甲不是亮銀色,淬火防銹,使得甲面隱隱還帶點藍光,他本人又曾在黑山占山為王,東夏將領們一調侃,就用“黑山老妖”稱呼他這支軍隊。

  常說的黑山老妖其實是“熊”。

  狄阿鳥立刻就把這支軍隊和“巴布禿”給聯系上了,為了讓他們具備某種神秘的氣質,還親手給他們打造一桿古色古香的部落幡。

  殘陽如血,坡上,一人一騎一幡,不似人間來客。

  坡下,黑色的重騎漸漸奔走如丸,挾來萬鈞的沖擊力。

  丈八長矛在跳動。

  陣營最前面的一個小陣,小陣的最前排,首當其沖的幾十個士兵心跳開始加速,砰砰跳動,感覺天地都慢了很多,將領們張圓的嘴巴,聲音卻讓他們聽不清。他們不知道干什么好,反倒是他們身后,箭矢飛射,往迎面而來的黑色重騎兵上撞去,射得火花四射,叮當作響,卻是毫無用處。

  那鐵騎像是飛速移動的小山,那長矛,劃著弧線。

  猛然間,像剪刀切布,像巨石斷流。

  隨著被挑翻的陳兵,他們像一道轟隆隆的黑流,沖斷了第一個小陣,在幸存的陳兵面前閃了一閃影子,就過去了。后續的重騎兵犁地一樣跟上來,巨大的鏜葉平鏟而過,所過之處人畜推平。

  這種鏜就是這種用法,不同于任何武器,就是平推,那上面裝飾的小環,卻不是專門發出脆響,嚇人用的,而是有著實際的功效,它們能防止鏜刃扎深了,扎在什么上面拔不出來,有了它們,巨大的鏜葉就能平推到底,不會沾上人的軀體,帶著個往前犁。如果說第一批重騎兵是梳子,而第二批則是篦子,在第一批和第二批之后,還有第三批,這些普通重甲騎兵倒和陳國的重甲兵沒有太大的區別了,他們雖然還不算欠缺靈活,卻多數持著砸擊兵器,來展現他們身甲結實,肩寬體闊力大剛猛。

  第一個千人隊說毀就毀了,剩下的是四散的,被驚掉膽量的潰兵。

  第二個千人隊連忙找些鹿砦,想阻擋一下,卻不知道這樣將領跟隨的小軍隊最容易指揮,重騎兵分成兩隊,各打一個彎,繞過他們擊打其它千人隊了,很快第三個千人隊被沖散了,接著第四個千人隊被沖散了,兩只重騎兵像兩道黑線,從兩側重新扎到第二個千人隊中,又把他們漏過的給絞散。

  嵬名守全上去望一眼,就絕望了。

  丈八長矛怎么使都比步兵使用的長矛長,手持丈八的騎兵能豁開任何槍陣,隨后他們的同袍就可以像推土的獨輪車一樣推過去。

  他失機地看這支騎兵,雖然他不像那些士兵一樣不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而是知道這只是下了血本的重騎兵。但他還是感到無力。他不是工匠,他不知道可以任關節活動的金屬構件打造的難度,不知道馬脖子那一節節明光甲片有多少構成,整個甲具的打造是怎么一個難,但他有直覺。

  部下使勁地喊他:“將軍。敵人中軍也上來了。”

  他醒悟過來,東夏是有意讓重騎兵沖陣,中軍配合進擊,自己再不趕緊應對,怕會是又一場慘敗。

  這會兒,尉遲秉和他不同,尉遲秉這會兒腦海里特單純。

  他只一遍一遍地咆哮:“重騎兵。前進。”

  重騎兵在前進。

  他們沖斷一個個陣型,但是卻不停留下來掃蕩,只一味往前沖。沖垮一陣,重騎兵,前進,再沖斷一陣,重騎兵前進…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嵬名守全的陣營縱深一深到底,這讓重騎兵們殺得格外痛快,畢竟他們不是輕騎兵和輕型重騎兵,殺透敵兵,正面反面反復沖殺,他們更需要勇往直前,碾壓堂堂之敵。

  吳班所率領的中軍也瘋狂了。

  他們從來沒想到平時口中的“黑山老妖”在陣戰中是這樣的終極殺器,輕而易舉將敵陣掃得七零八落。

  吳班也瘋狂了。

  天哪,前頭的敵軍軍陣都像被沖得東倒西歪的醉漢,亂成一鍋粥,這還需要指揮嗎,還需要先出什么兵,再出什么兵嗎?

  不需要。

  最有利的是讓自己成建制的軍隊以各自為單位,趕緊迅猛撲上去,自我發揮。他打出旗語,將士們立刻發出漫天的喊殺聲,飛蝗一樣發射出去。戰車,騎兵,奔走的步兵,成片成片地分割敵人,圈奪敵卒,不知誰記得軍律中有一條“俘虜不殺”,喊將幾聲,將士們更熱衷抓俘虜起來。

  東夏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勞力,俘獲來的兵每三個充入勾欄,剩下的一個就可以領回家干好幾年活。

  嵬名守全有了第一敗的處理經驗,第二敗依然沒有什么好辦法,仍然就是往后跑,從后面收羅軍隊。

  但是這一次,他失算了。

  東夏的將領判斷青化灘已經被奪,并不給他從容整兵的機會。

  他人馬是收集到一起了,卻是沒有機會擺陣迎敵,只能帶著一路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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