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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節 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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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黑夜降臨,街道上還會燈火闌珊好一陣兒。城中空地上載歌載舞,晚到的商隊還在等著入城,推著小車的商販交完稅幣,在圈起來的市場里大聲吆喝,各種小吃揚著霧煙火氣。隨著戰爭的腳步,包蘭開始施行宵禁,這座大漠腹地的新城開始了一段難熬的時期,而今天更是如此,因為抓捕奸細,閭長會和馬快或者馬差趕在午時前一起挨個兒敲門。

  只是城區擴張太快。建城時閭和箭一級,多則幾十戶,少則十幾戶,現在卻已經管轄了數百戶,閭里雖然增加編制,多了錄書,可以征集兩到三名應役的外差,卻也不過四到五個人,平日協調閭里還沒問題,一個晚上的時間挨家造訪卻是不可能。而和他們一起的馬快同樣緊缺。負責治安的府尉手下馬快不過兩百名,其它的多是外圍編制。

  外圍編制是東夏一大特色,東夏草原上弓馬嫻熟的巴特爾很多,有一些類似中原的游俠,不過與游俠受義氣驅使,多為聲名不同,他們則是沖著利益,只為接受別人的雇傭,或者受雇傭尋仇,或者受雇傭押送商隊…特別是商隊經常走動的地方,會形成市場,很多草原刀客騎著馬,帶著弓箭,兵器,鎧甲,像獨狼一樣在那里等候雇傭。官府會主動聯絡一些,聘用他們,給他們少量的資助和道德訓練,向他們公布兇犯逃竄的方向和較為準確的肖像,在他們抓拿兇犯后給予賞錢,借以解決地廣人稀,罪犯往無人區逃竄的局面,同時也能把草原刀客約束在律法之內。

  二百馬快只是一個滿額編制數。

  戰爭期間,這個數目更會減少,少到你瞠目結舌。不是因為戰爭來臨,人一害怕,跑不見了,而是因為這二百馬快本身就是兵籍,有不少還是善戰的高爵,在兵冊有名,被常設軍老部隊征調走,而有一些千方百計活動想往常設軍中調,還有一些,若是在所在籍旗出名,還會被所在的籍旗惦記著,說客三五成群登門,來到說:“某某巴特爾,請假回鄉旗吧,鄉旗點兵了。”

  官府能怎么辦?

  用馬差補,暫時把維持治安的缺口補上。

  他們一家家敲門,總要說幾句話,進去看看,是無法在午時之前完成盤查的。

  因為宵禁,人又睡得早,往往走訪三五十家,再一敲門,里頭人應道:“你們先等上一下,俺們點上燈。”

  點上燈,起身…都是時間。而沿街的更不好查,包蘭治安好,賊盜不多,再加上丁壯集結,家里剩的多是婦孺老弱獨子和有殘疾的人,多數不住人,少數住了人,你敲不到。

  巴依烏孫就鉆了這個空。

  外頭閭里敲門,見沒人吭聲,沒有燈火,走了。

  也許盤查個兩三天,他肯定躲不了,但這一夜,他起碼躲過了。

  李常勝等在府尉的官衙里,等得一頭黑線。

  巴依烏孫的狡猾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竟有種挫折感。

  一直以來,東夏科班出身的“暗魂”都有一種極強烈的自信,他們有的上過學堂,有的是從軍中抽調,然后開始接受系統的集訓,自身在漁陽城外擁有好幾個自己的練兵場,集訓獨自展開,受教的內容也包羅萬象,從“情報分析”,“追蹤敵跡”,到“環境觀察”,“體力保持”,“營救自己”,再到“身份掩飾”,有了種種培訓和訓練,他們往往覺得自己已經集天下狡詐、奸詐于一身,敵人在面前不堪一擊…

  李常勝也一樣。

  “暗魂”的中央學員只有三期,每期百余人,而且到了最后仍有篩選,結業的能有三十人就不錯了,篩選下來的雖然還是暗魂,但不叫結業。

  李常勝是第一期成員,成績突出,而今在暗魂中功勛赫赫,如果再有一期培訓,說不定他就是教官之一。

  他沒有小看巴依烏孫,然而一再推敲,還是毫無線索,巴依烏孫就像消失了一樣。

  毫無睡意,他就把和巴依烏孫有牽扯的百戶拉出來審訊。

  審訊完,半夜餓了,煮點干糧吃。

  吃完,他還是平靜不下來,干脆兩眼通紅地把幾個犯錯的部下全喊起來,一個、一個糾正他們所犯下的錯誤,并且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將此事上報,大王已經知道,督促他們戴罪立功。

  他歷來苛刻,暗魂中稱號是“鷹眼”。

  部下們背后卻叫他“毒眼根筋”,暗指他的縝密、苛刻和執拗。

  按說牙揚古已經給過他回話,他也可以不再刻意去追捕巴依烏孫,卻就是心頭一片火熱,就想把這個人擒回來,繩之于法。

  然而,他自己都沒有頭緒,部下們豈不是也一樣?個個宣誓一樣要戴罪立功,卻一籌莫展,最后為了不讓他再逼著出抓捕計劃,這個立刻要去城門值守,那個立刻要去車馬行蹲點兒…

  人走完了,他還是毫無睡意,披了件將帥大氅,舉著一盞油燈,分析城區圖。

  眼看雞打鳴了,他還是在圖上亂勾,嘴里念念有詞:“躲哪去了呢。”

  突然,他感覺到背后有人,猛地回頭,將帥大氅都滑落了下來,短刀卻扣手上了,可見暗魂的訓練對他已經深入骨髓。

  一看站身后的是牙揚古,不由意外道:“將軍。你怎么來了?”

  他們也是一支軍隊,雖然有更正式的官銜,但還是習慣稱呼牙揚古“將軍”,或者“中軍將爺”。

  牙揚古也知道他執拗,見天都亮了,他還癡了一樣折騰,心里涌起一陣憐意,想告訴他“暗魂”的工作就是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運氣都很重要,某個任務或者某個案子它不一定能出結果,但他是一個官衙的頭頭,而“暗魂”提出來的就是“必糾背后”,自己也不能把暗魂之訓給否了,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告誡說:“凡事要像弓弦,一松一張,不然巴依烏孫在外頭活躍,你卻垮了。”

  李常勝卻一臉堅定,有力地說:“沒事的。將軍。我年輕。身體好。”

  牙揚古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輕聲說:“你拉得太緊,腦子能保持清醒嗎?你自己都不清醒了,巴依烏孫卻在清醒著,也許他吃了頓飽飯,好好睡了一覺,養精蓄銳,準備逃走。”

  李常勝想了一下說:“他不也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逃?”

  牙揚古示意他坐下,而自己移動腳步坐到他上首。

  坐下了,牙揚古則諄諄教導說:“他不會,他不是考慮很多路,他只在鉆一條路。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當年我做馬匪,大雪天被人追殺,啃著樺樹皮,心里想著的不是怎么擺脫他們,而是一個勁想著怎么耗死他們。最后我頂住了,他們沒吃沒喝,追不下去了。我來,就是特意看看你,告訴你,別繃斷了自己。你要知道,無論是我,還是大王,對你都寄予了厚望。你不是為了一個巴依烏孫活著,而是要為了很多巴依烏孫這樣的惡狼而活著,就算這次逮不住他,還有下一次。”

  李常勝連忙說:“學生受教了。”

  牙揚古又說:“我們突然清掃庭院,抓捕這些奸細是為了干什么?”

  李常勝想了想說:“怕他們傳遞消息。”

  牙揚古點了點頭,輕聲說:“不是怕他們傳遞消息,而是怕他們及時地傳遞消息,就目前來說,我們東夏征召的范圍,這些奸細怕是還不清楚,窩點沒了,東部的情報傳不過來,鴿棚沒了,包蘭的情報傳不出去。這個時候,你追捕的力度越大,逼得越緊,奸細跑回去的速度就越快,你就能保證一網打盡,沒有一人漏網嗎?”

  李常勝想了片刻,道:“不能。”他突然明白過來,醒悟道:“所以要外緊內松,不給這些人緊迫感。”

  牙揚古像很有學問的人一樣微微點頭,表現出“孺子可教”的意思,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李常勝欣喜道:“我明白了。我們要做的,不是將他們抓捕歸案,而是給他們制造障礙,拖延他們回去的時間。”

  牙揚古笑道:“你明白就好。”

  他說:“夜里又來了情報。敵人又增兵了,據說拓跋黑云也抵達前線,這些情報還要證實,你把手頭上的事放一放,派人聯絡我們的幾個長線,看看拓跋黑云會不會解野利有信的兵權,處罰他,殺他,野利有信是否甘心,他手里也有兵,是會與拓跋黑云內杠,還是干脆聯絡我東夏…”

  李常勝一下抓住關鍵,反問:“哪種情況對我們最有利?”

  牙揚古說:“我們的目的是和敵人決戰,以優勢兵力吃掉敵人東線的主力,野利有信奪權被殺,而他的心腹保存下來,有將來被我們策反的可能,這樣的結果才對我們最有利。”他起身說:“先去睡一覺吧。醒來之后給我優先辦這個事。”

  牙揚古正要走,一名李常勝的部下匆匆闖進來,看牙揚古在,連忙參見,然后,站在兩人面前告訴說:“天亮的時候,有人發現一個女人,一個孩子被人殺在大街上,手段極為殘忍,馬快快速追查到她們家里,發現家里也死了個老人,有奸細活動過的跡象,而且像是兩個人,就給報了上來。”

  李常勝連忙向牙揚古看了一眼。

  牙揚古想了一下,說:“該去看看,去看看吧。別分擔太多人力和精力。”

  李常勝一抱拳,帶著部下就走。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生意人都已經爬起來忙碌,巴依烏孫呆過的飯鋪外站著府兵和馬快,聚集了十好幾個街坊,張天鵝也在里頭,她大聲地給周圍的人講她的懷疑,說斜對面這家女主人向她租房子的事情。

  李常勝趕到掛了一耳朵,就讓一名部下找她詢問,自己帶人進去,在里頭查看了一番,發現了幾個線索。

  其中很重要的一個。

  家里被翻得很亂。

  錢柜里的錢好像直接被倒出來拿走,一些小幣滾落下去也沒有撿,金銀細軟都有被卷帶走的跡象。

  發現的女尸身上找到一個包袱,報案的人沒敢動,里頭錢、金銀首飾都在。

  李常勝把拳頭放在鼻子下面沉思,他懷疑這個女人是主動走的。

  他開始查看房屋里幾個人活動頻繁的區域,在那女人的屋子里發現了一張紙,上頭抄了好幾個時辰…結合那女人死亡的時間,就是寫下的第一個時辰。這個紙張?他拿起來在鼻子里聞聞,雖然什么也沒聞出來,但是思緒已經發散出去,這幾個時辰代表著什么呢?

  他喃喃道:“這幾個帶刻鐘的時辰是什么意思呢?”

  緊接著,他跟一名緊跟著的部下假設:“如果這兩個殺人的男子就是巴依烏孫和另外一個叫什么竺的奸細,他們昨天晚上不殺人,今天早晨殺了人,殺在大街上,他們是去干什么呢?逃跑。對,逃跑。”

  他又說:“金銀都在那個女人身上,看來這個女人是主動的,想跟他們走。有了這個女人的幫助,他們該怎么走呢?”

  回過頭來問:“死人的街道是哪個?”

  別人立刻在城區地圖上指給他看,他就攤到桌子上,問手下:“去各個城門詢問了沒有?看是不是有…”一剎那,他想起了,自己的部下中有半夜趕去輪值的,至今還沒報來消息,說明城門上走脫的可能性不大。

  直接走過城門的可能沒有,只剩下車馬行了,他在附近車馬行和人死亡地點連了一條線,懊惱地說:“是馬車。是向東。巴依烏孫混上了馬車,出了東門…紙上記下來的時辰和時刻,是馬車發車的時間。這女人,真該死,自己找死。”

  他一揮手,喝道:“一邊去驗證我的推測,一邊追趕這輛馬車。”

  等人按他的吩咐去做了,他又自言自語說:“只要出了城門,人就會跳車而去。將軍說得對,我是逼得太急了。回去睡覺吧。”

  剛剛走出來,東門值守的部下在軍卒的幫助下擒了個人回來,個個都很興奮。

  他走到跟前,部下就說:“長尉。抓住了一個。是和巴依烏孫一起的。他混在馬車上,混在馬車上,被我們檢查馬車的時候發現了,當場摁倒,逮了起來。只是追問他巴依烏孫在他,他也不知道,說是馬車位置不夠,坐不下四個人,巴依烏孫讓他一個人上了馬車先走,自個要帶女人和孩子走。”

  李常勝干笑兩聲,反問他:“巴依烏孫這么好嗎?他要帶走的人死在大街上。”

  他冷哼道:“如果我所料不假,你們擒了人,把馬車放走了,對吧?”

  部下說:“沒錯。沒錯。馬車是按點的。又是我們東夏自己的,上頭的人還和我們一起擒奸細,我們扣車干什么?”

  得到就是這樣的結果之后,李常勝笑了,牙齒恨恨攪動,念叨說:“好一個巴依烏孫。不愧是和大王爭奪過東夏的人,果然名不虛傳吶。”

  部下們不理解,還要去車馬行檢查之后的馬車,說走就要走。

  李常勝一把拉住一個,喝道:“別去了。如果我所料不假,巴依烏孫就躲在大馬車的底下…他殺了那母子,追上馬車,吊在馬車底下出的城,這個被你們抓起來的奸細,是他用來檢驗你們搜查的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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