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玉兔西沉,當第一縷日光從天邊落下,驅散這一夜的寒冷與黑暗后,這座城池看起來又恢復了生機,從睡夢中漸漸醒來。
商家鋪面逐一打開了門,街上漸漸熱鬧起來,當到了辰時時分,流云城中已經又是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特別是城中商鋪最集中的南寶坊,更是人潮擁擠修士云集。說起來,沈石雖然到了海州多年,但對流云城這座大城卻實在是陌生的很,唯一有些印象的就是南寶坊這一兩條街,過往多數時候,他都在青魚島上不能出外,而之后又意外去了妖界,直到今天,他才算是有機會能夠真正隨意地看看這座城池。
流云城自來有鴻蒙大陸南方第一城的稱號,號稱南方十六州繁華第一,城中東南西北各有一處規模很大的坊市,商家無數,匯聚無數珍罕靈材,吸引了眾多修士來此。而四大坊市中又以南寶坊最為熱鬧,包括神仙會的流云分店都開在這里。
沈石最初倒也想過去其他三個坊市轉上一圈,但是走著走著,記憶里那點印象又浮上腦海,還是下意識地先走到了南寶坊這邊。
七年過去,南寶坊這里繁華依舊,高樓林立商鋪遍地,眾多靈材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而來來往往的修士人群與熟悉的叫賣聲,讓沈石心底涌現出一股帶了幾分親切的熟悉感,仿佛又置身于兒時的天一樓中。
他的心情不知不覺好了許多,順著長街一路走去,偶然間又會想起當初自己剛到這里的時候,還有那個屠夫跟著,卻不知如今他去哪兒了?當然在他心里,更想念還是自己的父親沈泰,七年來半點消息都沒有,像是完全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也不知道神仙會究竟將他安排藏匿到了何處?
而造成父子骨肉分離的原因,當然就是他們招惹了一個元丹境的大真人,陰州玄陰門里那位李老怪,更不用說,自己的母親當初難產而死的緣由,也有很大緣故與李家有關。想到這里,沈石的臉色略顯陰霾,只是那個元丹境的境界實在太強太高,自己想要報仇,看起來仍是遙遙無期。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暫時放下了這些煩惱,繼續向前走去。
神仙會那肅穆高大鶴立雞群般的高樓,很快又出現在前方,與七年前相比,看來并沒有任何的變化,而在門面前來往進出的修士同樣也和當初一樣的眾多,沈石擠過去看了一圈,順便將自己如意袋中那些一品靈草賣了,只留下了石蘿和前頭另外兩棵二品靈草,最后得了十顆靈晶,算是昨天一日的收獲罷。
雖說這得到的靈晶實在不多,真要比較起來,甚至比他當年在青魚島上的時候,去妖島狩獵時的收獲都比昨天這一日忙活要更多些,但…總比平日沒什么門路的散修要好一點罷。沈石心里不無自嘲地這般想著,苦笑了一下,又在神仙會店堂里轉了轉,看了看那些令人垂涎不已的珍罕靈材靈丹妙藥,最后郁郁不得志地悶頭走出了神仙會分店。
這一路上,小黑豬都跟在他的身旁腳邊,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來到這么多人的地方,它看起來好像有些緊張,一直貼著沈石,也沒有再像平日那般動不動就自己隨便跑掉,可能是怕在這人多的地方與主人走失了吧。
出了神仙會,沈石帶著小黑豬又是一路向前走去,同時眉頭微皺著在心中盤算思索,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快速地賺取到更多的靈晶。采集藥草這條路看來不是很有希望了,小黑這懶樣,真是一點都不靠譜;符箓那條路隱患限制太多,能不走還是不走;難道真要去獵殺妖獸么?
這般邊走邊想,走過一段路,沈石猛然間覺得前頭喧鬧聲一下子大了許多,抬眼一看,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長街盡頭的那一處南天門,也就是慣例有眾多散修擺攤的地方。
當初自己的那份清心咒,也正是在這里從那個叫做老候的人手里淘來的,也不知如今七年過去,那家伙是不是還在這里擺攤,不過想想或許不太可能了,畢竟老候的運氣不錯,有一個拜入凌霄宗門下并且最后突破到了凝元境的兒子。
所謂父憑子貴,老候聽說當年不過是候家一個遠的離譜的旁支,但是有了這么一個兒子,甚至可能連候家那個秘密探寶的行動都會帶上候勝,可見候家對當年那個小胖子也是頗為看重,向來老候如今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了罷。
物是人非,或許說的就是這般情況了,沈石在心底里笑了笑,邁步走進了這個雜亂卻又熱鬧非常的南天門。
流云城占地極廣,熱鬧繁華,向來是海州重心所在。凌霄宗實力冠絕海州,山門雖在滄海千里深處,但在修真界中人的目光看來,流云城便等若是在凌霄宗的家門口。
而凌霄宗門下眾多的附庸世家,也多以流云城為主要居住地,特別是幾個實力強大的名門世家,歷代都住在流云城中,甚至都可以稱得上是這里的地頭蛇了。
如今凌霄宗宗門之下,眾多附庸世家里當然是以孫家最為鼎盛,其次是向來豪富的許家,而候家本來似有衰頹之勢,但是前些年家主侯永昌與孫家大小姐聯姻,頓時家門聲勢為之一振,再無人敢隨意輕視,至于這其中借了多少孫家的勢頭,那就不好說了。
這一日,候家在流云城東城里的大宅里,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以家主侯永昌和當家主母孫琴為首,都是裝備妥當,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模樣。而自他們二人以下,大宅里還有二十多人,其中幾乎全是凝元境以上的修士,其中更有幾位是神意境的高人。
這一只隊伍拉出去,就算是在流云城中,也是要令人側目退避。
而人群之中,除了幾位閉目養神的神意境大修士外,倒是兩個最年輕的青年最是引人注目,當先那個英俊瀟灑,劍眉朗目,正是候家的天之驕子候遠良;而站在他身旁那個略胖的青年,是這幾年候家的一位后起之秀,名叫候勝。
此番遠行,候家年青一代中在此的就這么兩位,可見他們的前程必定已是板上釘釘了。
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候遠良風輕云淡,似是早就習慣了這種眾星拱月般的場合,而候勝看起來還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地站在候遠良的身后,偶爾候遠良說些什么話的時候,候勝便連忙答話,看起來倒像是跟在候遠良身旁的一個侍從一般。
遠處,候家家主與夫人孫琴在最后吩咐好下人諸事后,便轉過身來準備叫喚眾人出發,看了一眼遠在人群中的兒子候遠良后,孫琴的眼中滿滿都是慈愛疼惜與驕傲,侯永昌的目光卻相對復雜一些,雖然也有疼愛之意,但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其他什么,沒來由的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與前頭神仙會分店和眾多商鋪云集的南寶坊熱鬧長街相比,南天門這里明顯是雜亂無章,許多散修都是直接拿出一塊布往地上一鋪,就算是占了一塊地盤擺了一個攤位,然后放上些亂七八糟雜七雜八的靈材,就在那兒耐心地等著客人關顧了。
不過說到靈材品質,這里的東西和南寶坊那邊還真是沒法比,許多靈材一眼看去不但品相差劣,甚至多有缺損的,不過想想也是,如果真是上佳靈材,自然是有的是法子售賣出去,哪里還會拿到這里來?要知道,南天門這邊的靈材價格,通常都比南寶坊商鋪里的靈材要低三成左右。
不過東西多了,自然就會有一些好貨出沒,反正許多年來,南天門這里淘換出珍罕靈材一日暴富的故事可是流傳不休的,吸引了無數窘困的散修來此坐著那白日發財的美夢。
沈石在靈材上的眼光,那是打小就磨礪出來的,南天門這里普通的靈材甚至有一些是被無良攤主散修故意翻新做舊或是加以混淆的假貨劣貨,一般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但是受騙雖然不會,想要從這里淘到傳說中的滄海遺珠天材地寶,那真是需要天大的運氣,比如七年前來到這里的他自己。
如此閑逛了半個時辰,沈石假貨劣貨各種低階靈材看了一大堆,真正入眼的卻沒幾件,好不容易有個看去品相不錯的二品靈礦“鐵魂晶”,但是那攤主卻是當命根一般做了鎮攤之寶,不管誰來都是一口咬定兩百顆靈晶不肯松口,沈石也是只能搖頭離開。
又走了一會,還是沒有什么收獲,沈石也是準備離開,說不上有什么失望之情,畢竟好運氣可一不可再,天底下的好事哪能都被一個人全部占去。南天門這種地方,差貨劣貨才是主流,找不到好東西才算是正常的罷。
他轉過身子,折向南天門西面,正想著是不是從那邊離開這里,順便拐到流云城西城那里的坊市再看看的時候,忽然眼角余光掃過旁邊一角,初時并未在意,腳步也仍然上前,但是這樣走出四五步后,他忽然身子一頓,眉頭皺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徐徐轉過身來,看向了身后某個攤位。
那似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散修攤位,看過去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同樣是一塊藍布鋪在地上,放著瓶瓶罐罐一堆雜亂東西,攤主看過去也不算特別起眼,就是臉上一塊橫肉看著有些兇,此刻真閑坐在地,打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沈石忽然笑了起來,然后徑直走了過去,在那攤位前蹲下,那攤主頓時來了精神,露出幾分笑臉,道:
“客官,看上了什么盡管說,我這里有的可都是好東西。”
沈石微微一笑,目光在攤位上掃過一眼,然后卻是看向這個攤主,微笑著道:
“好久不見啊,老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