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輪摩擦原石,刺耳的摩擦聲在地下室里顯得特別瘆人。
石皮一點點被磨掉,漸漸露出里面的結構。
沉默…
加工作坊里,大家屏息凝視,靜靜地盯著飛轉的砂輪。
一秒…
兩秒…
三秒…
時間隨著高速旋轉的砂輪悄然流逝。
終于,在磨了大約五厘米之后,陳總瞳孔猛地一縮,手微微顫抖一下。
出綠了!
當看到第一抹綠意,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手上又用了點勁兒。
這下,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的金絲眼鏡和金項鏈都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拽緊拳頭。
真的…真的出綠了。
在白色的網狀結晶體下面,出現了一抹隱隱的綠色。
陳總心情激動,可是一點也沒有罷手的意思。
隨著砂輪的深入,綠意更加明顯。
仿佛那些被磨掉的石屑上面都是一片碧綠…
他抬起頭看了眼張陽,發現他的笑容始終不變,便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繼續摩擦手上的毛料。
只是,他此刻比剛才更加小心翼翼,唯恐下手太重,浪費了材料。
終于,將張陽剛才繪制的那道墨線完全磨盡之后,陳總忍不住停了下來。
高壓水槍之下,一片綠意盎然。
不但如此,擦開石皮的邊沿部分,除了隱隱帶著一點點絮狀的結晶體,濃濃綠色朝里面逐漸蔓延。
難道是濃冰綠!
陳總的欣喜完全浮在臉上。
畢竟,就是里面只有十分之一的一塊翡翠,就遠遠不止二百萬。
漲了,漲了!
金絲眼鏡和金項鏈再看張陽的時候,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此刻,他們心中雖然后悔,但更多的是期待。
這樣厲害的賭石高手,別說看到,連聽都沒聽說過。
于是,大家短暫地震驚之后,便將灼灼的目光瞄向了張陽手上的那四塊原石。
仿佛它們都被鍍上了一層瑩瑩的綠色,奪人眼球。
這下,魏俊也徹底服氣了。
如果楚楚手上那塊毛料是個意外,那么現在,他不得不佩服張陽鬼神莫測的判斷力。
跟著師父牛一手也有一些日子了,魏俊也算見過不是不錯的翡翠原石被開出來,。
像這樣準確無誤地畫出開窗范圍,簡直是匪夷所思。
神仙難斷寸玉…
魏俊第一次質疑這句話。
或許眼前這個被稱作神醫的年輕人真的有什么方法看穿毛料內部結構…
“怎么樣,還切嗎?”張陽笑著問道。
還切嗎?
陳總聽到這話,別提有多糾結了。
手上這塊半賭狀態的毛料雖然不是最頂級的玻璃種,但是這樣透徹的綠色,這樣的水頭,做成鐲子,吊墜都是上佳的玉料。
二百五十萬出手肯定有人搶著要,遇到合適的買家,再加五十萬甚至更多也不是太難。
陳總難以抉擇,下意識地看了眼身邊兩個眼饞的同伴。
“還是算了!陳總,三百萬,三百萬怎么樣。轉手就賺一百萬,讓給我吧!”金項鏈巴巴地看著陳總。
“金老弟,你就別瞎參合了,我加二十萬,三百二十萬,讓給我怎么樣?陳總!”金絲眼鏡一把扯住金項鏈,搶口道。
這樣的翡翠毛料,饒是他們玩了這么多年的玉石,也是很難見到。
更何況,這塊毛料剛才離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
只要他們稍微大膽一點,可以說是觸手可得。
可惜,他們不如陳總有魄力,終究是猶豫了,這才讓他捷足先登,得了個大便宜。
現在機會重新出現,他們哪兒愿意錯過發財的機會。
“三百五十萬!我出三百五十萬怎么樣!陳總,陳哥!你一定要讓給小弟。”金項鏈一邊咬牙切齒地喊道,一邊朝陳總不斷作揖。
“切,繼續切!”
陳總眉頭緊鎖,但說得斬釘截鐵。
這話既像是對旁人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
可是,他卻沒有立即動作,而是抬起頭來,巴巴地望著張陽。
張陽當然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于是笑了笑,又拿起筆,在窗口旁邊看似隨意地又畫了一個比剛才更大了一半的圈。
看到這個圈,大家皆是一怔訝然。
如此大的窗口,如果沒有切實的把握,跟直接用切割機剖開毛料沒什么區別。
無疑,這又是一次豪賭。
唯獨陳總,卻沒有哪怕一絲毫的猶豫,稍稍端詳一下張陽劃定的范圍,找了個順手的位置,直接靠近砂輪。
一陣刺耳的聲響之后,陳總的手開始放慢了。
垮了!
金絲眼鏡和金項鏈慶幸之余,隱隱還有些幸災樂禍。
不過,他們不想得罪在場的任何一位,并沒有表露出來。
剛才張陽畫的第二個區域下面竟然出現了那種細微的網狀裂紋。
裂紋對于翡翠來說算是致命的,尤其是這種網狀裂紋,無論玉石的質地多好,往往意味著大量雜質,根本出不了大料。
老陳又對著砂輪擦了一陣,整整深入了六七厘米,里面的裂紋似乎沒有減少的跡象。
毫無疑問,這塊半賭狀態的毛料已經垮了。
“陳總,三百萬,讓給我怎么樣?”張陽笑著問道。
三百萬…
這是要鬧哪樣?!
明明賭垮了,卻還出這樣的價格?
張陽究竟是故意跟陳總開玩笑,還是真的對自己的眼力有信心?
想到剛才他第一次畫的那個范圍,以及之前他親手切割開的那塊玻璃種,大家一時間都有些猶豫起來。
“三百二十萬,我要了!”楚楚冷不丁插口道。
他一開口,大家又是一怔。
如果說張陽是故意逗弄陳總,他們還可以理解。
別的不說,單是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將之前那塊毛料送給了楚楚,就證明他的確有這份豪氣。
但是楚楚卻也出了三百二十萬,這只有一種可能,她是對張陽充滿了信心。
當然,還有可能就是她也在賭。
畢竟她手上那塊幾乎是白給的,這塊扔掉三百二十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個…”
賭石這種事情從來沒有后悔藥吃,但是明明是輸了,偏偏又可以從頭再來,陳總的心里更加糾結起來。
他看了看張陽,又看了看楚楚,最后又望了望心有余悸的金絲眼鏡和金項鏈。
甚至,連一邊始終默不作聲的王姨和魏俊的臉上的表情都忍不住看看,仿佛是要從他們臉上得到啟示,幫自己做最后的決定。
無論是張陽還是楚楚,都像是擁有十足的信心。
自己剛才出了二百萬買下了這樣一塊全賭狀態的原石,已經算是瘋狂的舉動,現在二人似乎比自己更加瘋狂。
一百二十萬的利潤,雖然不是特別大的數目,但這三位平時也就十萬二十萬地玩玩。
算一算,這才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工夫,陳總就擁有了這樣大一筆錢,說不心動那是假話。
何況,如果放棄了,一旦里面一裂到底,那這塊毛料就再無價值,二百萬就全打了水漂。
一來一去就是陣陣三百二十萬!
他可不指望被張陽挑選剩下的原石會出現驚喜。
“老陳放棄吧!”
“對呀,陳哥,見好就收!”
兩個同伴看陳總竟然還在考慮,連忙勸慰道。
“不,我賭了!”
陳總大吼一聲,手上的毛料狠狠地靠近飛轉的砂輪。
他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毛料與砂輪接觸的地方,飛濺而起的石屑打在他臉上也渾然不覺。
又是三十秒過去了,終于陳總繃緊的面部露出了一絲欣喜。
旋即,他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準備繼續。
這下,金項鏈再也顧不得旁人的目光,一下子抓住了他。
“陳哥,別磨了,別磨了!”金項鏈一臉急切,“八百萬,讓給我,讓給我好嗎?”
“金老弟,你別搞笑了。這樣的半明料,別說八百萬,便是再加二百萬都拿不到。老陳,咱們打個商量,一千二百萬,讓給我!老哥承你的情!”
“不賣,不賣,我要留著,留著!”陳總將濕漉漉的毛料死死地抱在手上,像是小孩子抱著自己心愛的玩具,唯恐被別人奪走。
“留著?”除了張陽,其他的人眼神都是一陣怪異。
“小神醫,謝謝你。”陳總說著,朝張陽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到他的反應,大家覺得似乎可以理解,但是又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因為大家分明注意到,陳總眼中噙著淚花。
“陳總,不至于吧,男兒有淚不輕彈啊!”金項鏈撇嘴道。
“兩位有所不知,”陳總苦笑地說道,“當年生意接連失敗,幾乎將我家老爺子苦心打下的家業全部輸掉了。為了讓我能東山再起,我家老爺子將最心愛的一塊壽山田黃田坑明料低價出讓。經過十多年打拼,這才有了我老陳的今天。今年是老爺子六十大壽,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那塊田黃眼下的主人是個翡翠發燒友,希望老爺子能用價值相當的翡翠明料來換,若有更好的,他也補給差價,否則概不出讓。”
“我說最近你怎么沒事兒就來轉悠,感情是因為這個!”金項鏈恍然大悟。
陳總立即點點頭:“我到處尋找翡翠明料,但是手上的資金卻不太充裕,因此便到處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毛料入手。算是搏一搏運氣吧!小神醫無意之中幫我完成心愿,陳某實在感激不盡。”
陳總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張陽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陽坦然受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