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兩枚光球突然開始了急劇的膨脹和擴散,瞬間綻放出四朵燦爛的星云,幻化著青紅黑白四種迥然相異的炫目光澤。∷四∷五∷中∷文☆→頂☆→點☆→小☆→說,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
心中浮現出這樣的話語,白秀麒似有所悟;也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雙手臂從背后伸過來,將他緊緊地摟住了。
太上帝君?天魂天沖,還是江成路?
都是,卻也都不是。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姓名與身份又還剩下什么意義?
他便是他,我便是我,本心依舊,剩下的就都不重要了。
想到這里,白秀麒長舒一口氣,放心地投入身后人的懷抱之中。
也就在兩個人緊緊相擁的時刻,星空之中蕩漾起了漣漪,那些彩色的星云再一次向著四周擴散。
大大小小的光點漂移閃爍著,各種不同顏色的星辰融匯流轉,煥發出鉆石般璀璨的光芒。
白秀麒看著飄到自己面前來的一顆小小“星子”,最初是明亮的白光,而后一點點變紅,又漸漸地透出青色。
“這些,是魂火…”
他忽然想起了玄井公寓的夜晚,那些星星點點、五光十色的魂火,仿佛也是這般的美麗迷人。
“從前的我們全都錯了。”
他抬頭仰視著那雙金色的眼眸。
“原本就沒有什么四族,就如同原本就沒有什么人類…生命與生命之間的不同。只不過是魂火在剎那間的顏色變換而已。其實這個道理我們又怎么會不明白,卻還是執迷而不悟。”
就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那些高高低低地懸浮在廣袤天地之間的魂火,忽然又開始了奇妙的收縮。
各種五光十色的生命重新凝聚成星云,星云繼續收縮成為光團。一切忽然又回歸到了白秀麒最初見到的模樣。
而就在這一片太初的混沌之中,白秀麒身邊的男人也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嘆息。
“大道的分散和消亡,也是混沌演化的必然。死亡帶來的新生,新生又走向衰亡。由寡而眾,由眾至寡…原來,一切都不是偶然。”
白秀麒也隨著這聲嘆息而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所以我們究竟在執著什么呢?甚至不惜累世的彼此傷害。這消亡之前的徹悟。又有什么意義?”
說到這里。他轉過頭來問道:“既然都到了這一步,那我就再問你最后一次:來世的你,愿不愿意再與我相遇?若是愿意,那我們之間的怨恨糾葛就在這里一筆勾銷。來世。我們相知相守。繼續在玄井公寓里的那些美好日子。而你若不愿。下一世我便不再為人,遠遠地走開、忘記,叫你恨無可恨、怨無所怨…究竟要選哪一種。現在就做個了斷吧。”
一直摟著白秀麒的男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那雙好看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白秀麒的臉龐,時而陰沉苦悶,時而柔情脈脈,時而憂愁凄惶…但是最后的最后,他還是雙手用力,將白秀麒壓進自己懷中。
“小白…”他喃喃低語:“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阿江!”白秀麒也伸手用力回抱著他。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
半空之中,不知是誰的聲音,輕輕誦念著古老的經文。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伴隨著這聲喃喃的低語,混沌的光球再一次一分為二,開始新一輪的生息。白秀麒卻覺得視野再一次地暗了下去。
最后的時刻終于要到來了嗎?
他摟緊了江成路,索性閉上雙眼。
耳邊風聲呼呼,寒意洶涌而來;又過了一陣子,迎面吹來一陣涼風,風中竟然帶著一絲植物的芳香。
花香?
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還會有花?
驚愕之中,白秀麒猛地睜開了雙眼——眼前并沒有花,卻是一片黑漆漆的山崖,崖上佇立著漆黑而巨大的宮殿,鴉翅一般的飛檐直指天空。
而天色也不是尋常的天色,沒有星星和月亮,只有巨大的符咒正在發出金光。
“這里是什么地方?”江成路依舊站在白秀麒的身旁,也是一臉的懵懂。
“我好像來過。”白秀麒想起了之前曾經夢見的景象,似有所悟:“這里…應該是是羅酆上的地府黃泉。”
“陰曹地府?這么說我們真的已經死了”江成路喃喃,繼而握住白秀麒的雙手:“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會連累你也到了這里。”
“不,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
白秀麒還給他一個淡定從容的微笑:“再說了,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也未必能夠有我們這樣的機會。”
正說到這里,那懸崖上黑漆漆的宮殿里面忽然飛出一團白色的光芒。那光芒起初只是貼著地面平飛,飛過了橫跨懸崖的窄橋之后,忽然變成了奪目的金紅色,緊接著騰空而起,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這就是…輪回轉世?”
白秀麒陡然緊張起來,抓緊江成路的胳膊。
“我與這里的羅酆君是舊識,不如先去找他看看,或許還能有一線轉機。”
“不用找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他們身后。
白秀麒和江成路兩個人雙雙扭頭,并且同時吃了一驚——與前面漆黑詭譎的懸崖黑殿完全不同,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片遼闊花海。
深深淺淺藍紫色的五出小花。帶著花瓣上如同淚痕一般的白色印記,在微風下輕柔搖擺,恍如星河流淌。
白秀麒再仔細看,這才發現說話的人就站在花海之中,一襲黑袍曳地氣度非凡。再看那面容,雖然比白秀麒記憶里的足足年輕了好幾十歲,但毫無疑問正是他思念已久的那個人。
“爺爺…!”
喊出這個稱呼之后,白秀麒起初微微一怔,又苦笑著改口道:“羅酆君。”
羅酆君點了點頭,倒是表現得更加自然和親切。
“阿麒。你長大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再遇見你。似乎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也許是吧。”
白秀麒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只有苦笑著點頭。而江成路終于也發現這個男人就是白秀麒的祖父。
于是他問:“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黃泉醧忘臺,輪回轉世之地。”
羅酆君回答,接著又指了指面前的這片遼闊花海:“人世間的兩千多年之前。那個名叫蘇紫的青年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他用一袋桔梗種籽和六十年的光陰歲月。種出了這片壯觀的花海。而他這樣做。為得只是能夠在某一天,吸引某一個注定要從這片花海旁經過的人,問他一個問題。”
“是章王晗?也就是現在的章函?”白秀麒若有所悟:“所以。蘇紫想要問他什么?”
“等待的時間太長,長到連蘇紫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是我這個黃泉路上的看門人,卻還幫他記著。”
說到這里,羅酆君的目光在白秀麒與江成路的身上緩緩掃過。
“如果還能夠選擇,你們兩個最想返回到生命中的哪一段時光?”
哪一段時光?
白秀麒與江成路面面相覷,卻又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面前的桔梗花海依舊在風中搖曳,帶動星河流轉;聚散之間,“星河”中又倒映出一些幻象。
深灰色的、詭異的龐然大物,古老神秘的玄井公寓。
“那就回去吧,機會難得,要知道黃泉深處可不是什么任人隨意來去的地方。”
羅酆君微笑著示意他們進入這片花海之中。
藍紫色的花瓣漫天飛舞,很快就將白秀麒與江成路包裹在了其中。星河流轉之間,兩個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泉花海之中,只剩下羅酆君一人佇立靜思。
少頃之后,又有一人急匆匆地從醧忘臺上走過來,低聲問道:“大君,那太上曜魄寶帝君他不是應該…”
“無妨。”
羅酆君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千萬年的糾葛都已經捱過去了,再多給他們這一點時間又有何妨?”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白秀麒看見了無比親切的風景。
雪后的玄井公寓,在夕陽的余暉下籠罩著一層柔和的金光。再過不多久,魂火也將逐漸點亮,就好像回歸到了生命的本源。
“阿江,我們回家了。”白秀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冬日冰冽的空氣。
可是這一次,江成路卻并不在他的身邊。
有殺氣!
白秀麒心中一顫,還沒來得及厘清思緒就感覺到背后有一股陰風襲來。
他倉皇回顧,卻發現自己身后的半空中又出現了那團黑紫色的戾氣,而被戾氣裹挾于其中的自然是江成路本人。
“這是怎么回事?!”白秀麒仰頭高喊:“你不是已經——?!”
“不,我無法控制它們!”
江成路也唯有高聲回應他:“這兩千年來,我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化做這些戾氣,尋找機會重返人間。現在,它們依舊陰魂不散,想要重新控制我的身體!”
怎么會這樣?!
白秀麒想起了不久之前與這些戾氣交手的經歷。它們并沒有實體,一般的攻擊自然起不到實質性的作用,如果要徹底解決它們,最簡單而且可行的辦法就是…
“小白!”
江成路突然發出一聲高喊。
白秀麒悚然一驚,這才發現江成路的身體突然發出奪目耀眼的金色光芒,而那金光正一點點地脫離江成路的身體,向著自己這邊飛過來。
“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現在就把所有的力量都傳給你。”
江成路的聲音斷斷續續,可以想見這并不是什么容易完成的事。
白秀麒整個人都懵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金色的光芒慢慢地與自己相融,為渾身上下送來情人一般的溫柔暖意。
但是白秀麒卻流淚了,他知道這股暖意的盡頭將會是無情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