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決了人民內部矛盾之后,兩個人重新回到樓上。但是新的問題很快又浮出了水面。
“塞不下,真的塞不下!”
江成路家那臺可憐的單門冰箱恐怕這一輩子都沒有塞過這么多的食材,門關上又彈開、關上又彈開,反復了好幾次才勉強妥協。
但是關上了并不代表萬事大吉,小冰箱的冷凍室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宣告罷工,肉類放在里頭根本起不到保鮮的作用。還有白秀麒買的黑魚、蟶子、花蛤、蝦子和蝦爬子,全都養在一個水池子不知道明天會不會生出個蠱王來。
“不如養在樓下噴泉里?”江成路象征性地指了指外頭。
“不行,絕對不行。”白秀麒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那還不如養在下水道。”
最后的解決辦法是:洗碗池給了黑魚。洗澡的兩個桶勻出了一個給了蟶子和花蛤,前兩天燉百爪撓心湯的那口大鍋則分配給了蝦和蝦爬兩兄弟。
至于那一箱子上好的牛羊肉,江成路想了想,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看起來只有送到樓下去了。”
這并不是白秀麒第一次聽說地下室的存在,但是之前江成路提到它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他只知道地下室可能有兩層,關押著比樓上更加厲害的怪魔鬼怪,是玄井公寓最為神秘的所在。
也正因為這一層神秘感,白秀麒在聽說江成路要下樓去的時候,立刻提出也要跟著下去開開眼界。當然下一秒鐘這個要求就被無情地拒絕了。
“別鬧了,下面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再說我拿著東西,也沒手過來抱著你。”
江成路俯身搬起那箱子包裝精美的牛羊肉,想了想又給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樣吧,我用新手機給你拍一段視頻,等上來了你自己看。”
到了這個地步,看不看得到地下室的視頻倒成了其次,重要的是江成路這個家伙,嘴上雖然不說,其實心里頭還是對新手機挺喜歡的。白秀麒“呵呵”了兩聲,算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僅僅五六分鐘之后江成路就回來了,一邊走還一邊擺弄著新手機。他將相冊里最新生成的視頻給白秀麒看,短短幾分鐘左右,光線很弱,但還算清晰。
應該是地下室的空間,顯得空空蕩蕩的,一條筆直的水泥走廊,兩側是對開的幾扇門。門都緊閉著,看不出里頭究竟是什么。
“門都是特制的,兩層桃木中間夾著一層鐵,沒有鑰匙絕對打不開。”江成路在一邊做著注解:“看見那扇門了沒有?我把東西都放那里面了。”
配合著他的解說,鏡頭一轉,門被打開了。令白秀麒有點意外的是,里面并不是一團漆黑。
有光,綠茵茵的燈光。
白秀麒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記得這種熟悉的光線,曾經不止一次地見到過。
但不是在現實中,而是在夢境里。
“鬼火…冥燈。”他喃喃地吐出這幾個字:“這里怎么會有鬼火冥燈?”
“你知道冥燈?”這下輪到江成路驚訝了:“地下室的燈的確和冥燈有點關系,不過工藝早就改良電氣化了。你怎么可能會知道?”
白秀麒并沒有馬上回答。他凝視著屏幕,思緒卻已經飄回到了那個幽深詭異的大牢之中。
事到如今,似乎也不需再去糾結“科學不科學”的問題了——顯然,那并不僅僅是一個夢,而是一段真實的、曾經發生過的記憶。
他和江成路之間,應該有過更為久遠的淵源。或許那也正是他們這一生重逢、乃至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前因。
只是可是…想到夢中的那頭巨獸朝自己揮來的巨爪,白秀麒就覺得脊背一陣寒冷,連帶著心臟都隱約疼痛起來。
見他臉色不對,江成路忙問:“你不舒服?”
“不,沒事。”
白秀麒敷衍了一句,欲言又止,反復思考了幾秒鐘,最后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殺過人?”
“啊?”江成路顯然無法跟上他跳躍的思維:“干什么忽然問這個?開玩笑,你見過比我還溫柔幽默、聰明風趣又無害的人嗎?”
“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哪兒那么多廢話!”
“至少我記得是沒有。”江成路總算是正經了一點:“人活在世界上都不容易,這一輩子沒了,誰知道下一輩子會是什么東西。我可吃不消揮霍別人的人生。”
白秀麒好像在認真地聽著他說話,又好像在發呆,一直等到他說完了,才愣愣地又問了一句:“那你有想過,殺了我嗎?”
江成路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精彩紛呈,從驚訝到奇怪,再到懷疑,最后居然自作主張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有病吧!”
他伸手摸了摸白秀麒的額頭,故意想要淡化掉一些緊張的感覺。可是白秀麒偏不買他的賬,輕輕地把他的手擋開了。
“我沒有在開玩笑。你問我怎么知道鬼火冥燈的,因為我曾經夢見過。那個夢我也和你提起過,你是一個囚犯而我是獄卒,你從監獄里逃出來之后把我給殺死了…江成路,那不僅僅只是一個夢。”
說到這里,白秀麒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而意識到了他的嚴肅,江成路也收起了笑容。
“過去的事我也不敢保證,但是至少現在的江成路,是絕對不會對現在的白秀麒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來的。其實仔細想想,如果我們的過去真如你所看見的那樣,那么說不定現在你就是…找上門來問我討債的了。可你也知道我這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以后就跟著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白秀麒原本來一臉嚴肅,聽見這最后一句話也忍不住垮了表情:“我說你還能不能行啊,就不能認真點嗎?!”
“…我怎么不行了?”江成路一臉委屈:“大爺,您要不驗驗貨?”
說著,又把那可憐的手機往旁邊一丟,一手托著白秀麒的背就要往鋪位上放倒。
還是白秀麒想得周全:“等等。小心又塌!”
“對哦。”江成路嘖嘖了兩聲,忽然用力將白秀麒抱了起來,這下子居然是轉移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這里應該還算結識,就是硬了點,將就一下啦。”
說著,他一手撈起白秀麒受傷的那條腿,另一手就要去掀上衣。
“等等!”白秀麒又一次喊停,因為情況緊急,還一手按住了江成路的腦袋。
“你敢買個窗簾先嗎?!”他控訴,同時另一只手指向了灶臺上方的窗戶。
差不多足有一平方米大小的窗戶沒有任何遮擋,甚至連窗玻璃也缺了一塊。透過窗框和一百米的距離,可以看見對面西棟的二樓,人偶師花陽倚靠在走廊的欄桿邊上,正笑著朝他們招手。
“看起來還真得裝修裝修了哈。”
江成路尷尬地笑笑,意外爽快地做出了決定。
因為時間比較充裕,所以這天的晚飯,江成路用白秀麒帶回來的食材做了一盤糖醋排骨,一盤油爆蝦,一旁火腿炒蠶豆,還有一鍋腌篤鮮。雖然說不上是山珍海味,但實話實說,滋味還是很不錯的。
這也是頭一次,江成路向白秀麒提起了有關于自己廚藝的故事。
原來,當年他一個人生活在公寓里的時候,根本就不懂什么生火做飯,還好附近都是農田,種著玉米、番薯等一些雜糧,時不時地可以偷一些儲藏起來。附近還有一條小河,河里有魚蝦偶爾可以打打牙祭。他就守著這兩個地方,再加上附近好心人接濟的一些食品度日。吃不飽餓不死地,一直到白秀麒的爺爺到來。
白沭是一位畫家,但同時也是一位美食家。他的廚藝,是在各處寫生作畫的時候,與寄居的小飯館或者當地居民的手里一點一點學了來的。因為他到過的地方很多,所以學會的本領也很雜,算起來倒是自成一派。
根據江成路的說法,當年老爺子剛發現這座公寓的時候,深深地被這座建筑散發出的神秘氣質和詭異的力學結構所吸引,在里頭住了整整半年的時間。這半年之中,他除了上上下下完全了解了公寓的構造之外,還做了一件意義重大的——收徒。
從某種角度來說,江成路也是白老爺子的徒弟,但不是繪畫方面的,而是烹飪方面。在玄井公寓居住的那半年時間里,老爺子手把手地教江成路做菜,從紅油青椒的四川風味,到清甜鮮美的江南菜式,包羅萬象,不一而足。
原來是這樣,白秀麒在心中暗暗點頭。怪不得當初第一次吃到江成路做的飯菜的時候,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開玩笑地說道:“你看我爺爺對你這么好,你還不趕緊報答到我的身上?”
“我這不已經在報答了嗎?”江成路夾起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在他碗里:“只要你有興趣,我也可以把你爺爺傳給我的手藝再教給你啊。”
“不要!我學了干什么?做飯給你吃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你的陰謀。”
白秀麒拒絕得毫不猶豫,夾起那塊蘸著芝麻的排骨放進嘴里,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