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照顧到白秀麒的腿傷,江成路挪去了樓下的淘寶店休息。可是這一晚,白秀麒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也許是因為傷口外加落水的原因,才退下沒幾天的高熱似乎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他掙扎著起身喝了幾口水,接著就陷入了顛顛倒倒的迷夢之中。
不同于前面幾次的夢境,這一次白秀麒夢見得全都是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
王題和周一良的臉,從王題脖頸中流出來的血水,周一良手上明晃晃的匕首,還有那個突然從王題的手機屏幕上蹦出來的女人的臉…反反復復,好像一個逃不掉的怪圈。
好不容易驚醒過來,白秀麒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再合眼,一直等到幾個小時之后晨光熹微,遠處傳來鳥鳴聲才勉強定下心神來。
他不知道自己后來又睡了多久,總之是酣暢淋漓的一覺。美中不足的是,他原以為可以一覺睡到黃昏,可惜肚子很快發起了饑餓的抗議,他糾結了許久才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兒。
這一睜開,卻再也合不攏了。
江成路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現在就站在離尾僅僅五六步的灶臺邊上。他腰間系著那種10塊錢一件的藍色卡通圍裙,手里拿著湯勺,面前的湯鍋正在咕嘟咕嘟地小聲翻滾著。
真見鬼…這湯怎么這么香!
白秀麒咕噥了一句,翻身坐起來。他剛想著爬著去找箱子里的干凈衣服穿,就看見尾攤著兩件自己經常穿的衣褲。
“醒了啊?”江成路也聽見了動靜回過頭來:“衣服給你拿好了,不知道合你心意不,湊合著穿吧。”
“…謝謝。”
說實在的,白秀麒還真有點感動。他穿上衣服又問:“你燉的什么呢?”
“豬腳雞爪鵝掌湯,小火慢燉,已經兩個鐘頭了。”江成路很有成就感地拿湯勺舀了一勺濃湯:“以形補形,吃啥補啥。”
“…你為啥不再多放幾塊火腿進去?”白秀麒無語。
“哦對了,我還買了馬蹄!”江成路舉起水槽里的一個塑料筐,里頭裝得滿滿全都是剛削好的雪白荸薺。
因為行動不便,晨間沐浴的環節被白秀麒果斷地取消了。簡單洗漱之后他就坐到了飯桌子邊上等待著大廚上菜。丁零當啷地好幾個碗碟,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大鍋“靚湯”。
看著里頭那大大小小指向天空的腳爪,白秀麒竊以為與其說是補腳,總覺得催乳的效果會更大一些。
不過,味道還不錯。
這鍋湯江成路是指名了給白秀麒享用的,而他自己依舊是清粥小菜,簡單樸素。兩個人才這樣安靜地對坐了一分鐘,幺蛾子就又出來了。
江成路扒了一口粥,冷不丁地問:“除了這個一壘二壘的,一般人交往的時候還會做些什么?”
白秀麒一口湯差點噎在喉嚨里,都隔了一整夜了,這家伙怎么還在琢磨這個問題呢?
這個問題似乎不難回答,然而白秀麒又轉念一想,這些年自己的確有過一些女伴,可與其說是戀人,不如說是炮-友,關系的遞進往往是簡單粗暴的直球,也很少介入彼此的生活,所以那似乎不能夠叫做交往。
不過,沒吃過豬肉至少也看見過豬走路。根據社交網絡信息以及他所看過的、屈指可數的愛情故事片,白秀麒還是能夠勉強勾勒出一段正常交往進行中的大致軌跡。
“嗯,應該要約會。去兩個人都喜歡去的地方,借機了解一下彼此的生活背景,興趣愛好,行為習慣。”
“哦。那我們改天再去一次你爺爺的墳頭。”江成路點了點頭:“接著呢?”
“…送禮物。逮著什么節日都當情-人節過。男人送女人鮮花珠寶,女人送男人領帶打火機。”
“你送了我好多衣服,而我送了你龍魄,也算珠寶吧。然后呢?”江成路摸了摸下巴,瞇起了眼睛,好像有那么一點角色上的優越感。
“…”白秀麒壓抑了好幾秒鐘才沒有把那個“滾”字給說出來:“然后分成兩種情況。第一種先同-居再求婚,第二種先求婚再同-居。”
江成路一臉驚喜:“那我們不就是第一種嗎,原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進行到這個步驟了?”
“我們這要算,全天下住大學宿舍的都該去領結婚證了。”
白秀麒還是沒有忍住吐槽,但轉念一想江成路在這方面有點意識總還是好的,強過一天到晚對自己進行無心的撩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端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說點正經的,你還記得我說要搬過來的事兒嗎?我打算這幾天就動手了,首先要把隔壁的房間全都清空,然后找裝修公司的人過來…”
“沒有問題啊。”江成路答應得非常痛快:“一會兒我們就去隔壁,看看那些雜物怎么辦。”
這下子白秀麒倒有點驚訝了——他原本以為玄井公寓這么敏感隱蔽的地方,江成路是不會同意別人上門來裝修的,可是怎么?
他正想到這里呢,果然就聽見江成路附上了一份但書。
“但是你也知道的,玄井公寓這么特殊,一般的裝修公司是要在場地里過夜的吧?晚上要是被他們看到那些魂火可不行,所以裝修隊必須由我來找,同意嗎?”
白秀麒愕然:“怎么,你還認識裝修隊?”
“認識啊。對面花陽姐弟還有我們樓下的淘寶店都是那家裝修隊給弄的。”
“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
白秀麒這才想起來公寓里的確還有幾戶人家是經過裝修的,而且看花陰陽的工作室,感覺還挺不錯。只是能夠得到江成路認可并且入駐玄井公寓的裝修隊,恐怕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吧?
于是白秀麒采納了江成路的這個建議,但是強烈要求他首先披露這個裝修隊里員工的真實身份。
“呵呵,到時候他們來了你就知道了。”江成路笑著賣了一個關子。
在江成路的介紹下,裝修公司的設計師答應今天夜里過來公寓與白秀麒見面詳談。而下午他們的任務就是查看隔壁的拉雜器物,并且分門別類的做好標記以便清理。
根據江成路的說法,放在二樓的東西都是一些基本無害的舊貨。寄居在里頭的精怪或者鬼魂,要么修煉得道、要么解脫了心結再入輪回。只是它們雖然離開了,但多多少少還有一些靈力殘留在器物上。因此當人類接觸到這些器物的時候,還是會受到一些影響,只能假以時日,等待靈力自行散盡就可以了。
白秀麒聽完他的這番解釋,若有所思地看著屋子里的這些東西:“所以說…那尊玉佛真的是翡翠的?”
“真的是,而且還是當年孫殿英從慈禧墓中盜出來的寶貝呢。”江成路笑了一笑:“你信嗎?”
“信你個大頭鬼。”白秀麒反唇相譏,又問:“里頭有些東西看著挺不錯的,我想要二次利用,可以嗎?”
“看情況吧,有一些我可以人工操作強行把靈力逼出去。有一些如果強行操作器物就會損壞,沒有必要。”
商量完畢之后,清點工作正式開始了。白秀麒坐在門口,江成路拿著個粉筆在屋子里的器物上圈圈畫畫做好筆記。他們原本以為這屋子里塞著一兩百件東西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是清點完畢才發現居然有五百二十九件之多。不少東西都是大的套著小的,小的里頭還套著微型的,還藏著不少意外的驚喜。
好不容易記號全部完成,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也就偷偷地溜走了。清點結束之后,白秀麒留下了其中的三十一件,余下的卻沒有被江成路立刻搬走。
“開玩笑,我一個人怎么吃得消?你放心,等設計師到場之前,肯定清理干凈的。”
說著,兩個人依舊回到隔壁的家中,一看表都已經是傍晚六點三十分了,于是江成路又開始忙忙碌碌地準備晚飯。
閑來無事,白秀麒拿出紙筆想要畫幾張未來工作室的概念圖,一時間卻又沒有什么大的頭緒,干脆把腳上的那個電視機給打開了。
是的,江成路家是有電視的。不過是90年代流行的那種迷你小方盒電視。信號很差,畫質朦朧,最關鍵的是還收不到幾個頻道,差不多也就是個可視化的收音機級別。
現在,白秀麒就在這個高級收音機里面聽見了一樁與他有著緊密關系的事。
伴隨著雪花點和沙沙的噪音,一個大約是省電視臺女主播的聲音播報道——
“昨天夜里發生在運河邊的兇殺案,導演王題不幸遇難。警方根據現場監控記錄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易眾網絡的CEO周一良。當大家還在沉浸在震驚和疑惑的時候,今天下午案件又有了最新進展:根據知士透露,今天下午五點左右,有人看見周一良喬裝改扮,走進了本市的坐標性建筑晴空塔,他還隨身提著個大包,不排除有安裝爆炸物品的可能性。目前警方已經對建筑物內的人群開始了疏散排查。”
忙著熱湯的江成路也扭過頭來:“晴空塔?不就是那天你帶我去買衣服剪頭發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