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是什么時候消失的。他又到哪里去了?
白秀麒一無所知。
他只能猜測,就在自己和窗戶里的模特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這家伙就已經悄悄兒地溜到別處去了。
“李坤!”
白秀麒嘗試著喊人,可是聲音卻又憋在嗓子里。沒有辦法,周圍實在太安靜了,靜到讓人產生出一股緊張和畏懼。
他轉了個身,忽然發現自己身后靠墻擺放的舊書柜邊上,明顯多出了一樣東西。
白秀麒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他可以肯定,那間東西之前絕對不存在那個位置上。
因為這樣東西實在太獨特了。它有一張臉,而且是一張扭曲的、妖艷的、怪異的臉…
是個劣質的充氣娃娃。
這幢公寓里的垃圾還真是千奇百怪,白秀麒哭笑不得。
這個劣質的人偶也不知道被棄置了多久,眼珠子都沒有了,漏氣的皮膚皺縮著,有點像博物館里的干尸木乃伊。
根據“恐怖谷”理論,這種似人而非人的物體,才是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雖然明知它只是個道具,但白秀麒還是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而就在這個時候,充氣娃娃突然動了一下,隨后彈跳著撲進了白秀麒懷中!
“…李坤!”
白秀麒怒吼。
躲在立柜后頭的富二代這才笑著走了出來。
“哈哈哈,嚇你一跳!誒,我說你怎么也不配合配合?好歹也做出個被嚇到的表情來滿足一下我啊。”
白秀麒白了他一眼:“要我嚇得小鳥依人嗎?”
“你敢躲我敢抱!”李坤干脆把懷一敞。
“走開,別惡心。”
李坤“嘖”了一聲:“我惡心嗎?你不知道有多少男的女的搶著要跳上我的床。”
白秀麒微微一愣:“你會想跳上你兄弟的床?”
“兄弟?有的人,你當他是兄弟,可他從沒把你當兄弟看待哦…”
說到這里,李坤忽然主動上前一步,伸手搭住了白秀麒的腰。
李坤比白秀麒略矮一些,此刻也必須稍稍仰頭才能對視。然而白秀麒卻明顯地從李坤的視線中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壓力。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你…”
白秀麒想要將李坤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挪開,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就掰不動他。不僅如此,李坤的另一只手也追了上來攀住他的胳膊。
這是要干什么?!
白秀麒的胃里泛起一陣惡寒。
軟的不行來硬的,他正準備用力掙脫李坤的桎梏,卻聽見走廊前面又傳來一陣開門聲響,緊接著熟悉的說話聲也響了起來。
“…小東家?跑這里干什么?!”
是江成路,他果然在這里。
白秀麒還沒來得及回應,就看見江成路套著件一次性塑料雨衣,一手拿著雞毛撣子,胳膊上挽著懸著一個油漆桶,另一只手拿著一大沓報紙。這造型不得不說比較詭異。
于是他反問:“…你又在做什么?”
覺察到陌生人的出現,李坤終于放開了白秀麒。重獲自由的白秀麒后退兩步,迅速脫離了李坤的攻擊范圍。卻又被走過來的江成路堵住了去路。
印象中一直笑容和煦的男人,此刻卻沒有一點表情。他緊盯著白秀麒,以幾乎是不滿的聲音說道:
“你忘記我說的話了?這里很危險,沒我的允可,任何人都不能上樓,包括你在內。”
雖然自知理虧,但白秀麒還是本能地反駁道:“既然這么危險,那你就該記得把鐵門關上。如果鎖了門,別人就算好奇也進不來。”
江成路被他說得一時語塞,好半天之后才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算我錯了,下次鎖門。”
他的這一聲回答,包含著幾分無奈、幾分妥協。好像一只大棒,高高揚起卻只是輕輕落下。
而面對江成路的以守為攻,白秀麒伸出的爪子也撓了個空,反倒不知道應該繼續回應些什么。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好在這個時候李坤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他問江成路:“你就是這個公寓的管理員?”
“我是,你就是小東家的朋友?”江成路也反問李坤,同時邁進了一步,微笑著打量著他。
“是啊,死黨。”
李坤反倒被他瞧得不自在起來,悄悄地后退了一點。
江成路沒有再說話,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李坤身上,似笑非笑地充滿玩味。看了一陣子,他又突然伸出手拍了一下李坤的肩膀。
白秀麒微微一愣,不知道江成路這是什么意思。
李坤的臉色卻因為這一拍而變得煞白,他抽動了兩下嘴角,有點夸張地假笑了起來。
“…啊,我想起來今天還要陪一個大客戶去看新落成商品房。不好意思,要先走一步。”
他轉身對著白秀麒雙手合十做道歉狀。
倒是白秀麒不放心起來:“阿坤,你今天怪怪的,還好吧?”
“沒事,沒事,拜拜。”
李坤搖了搖腦袋,又揮了揮手,就沿著原路獨自一人下樓走了出去。
白秀麒正琢磨著要不要去追。就聽見耳邊上江成路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
“那個李坤,你愛他嗎?”
“嗯…愛?!”
白秀麒愣了一愣,旋即大聲反駁:“瞎說什么,我們只是朋友!”
“這樣哦。”江城路點點頭,“那這段時間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這下輪到白秀麒發愣了,過了好幾秒鐘才問出一個“為什么”。
江成路沒有解釋,只搖搖頭說如果相信自己的話,接下來的七天就暫時不要和李坤見面。
白秀麒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又想起剛才李坤的怪異表現,再聯系起這里陰森詭異的環境,心里面終于開始發毛。
他問江成路:“你穿成這樣,拿著報紙干什么?”
“打掃衛生、以舊換新。”江成路晃了晃油漆桶里的白濁漿體:“用這些漿糊把新的報紙粘到老舊的窗戶上面去。順便撣掉一些房間里的灰塵,穿著雨衣身上能干凈點兒,還有問題嗎?“
“有,屋子里的都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捆得比樓下的更嚴實。”
“我不是早說過了嗎?上頭的東西更害人,危害更大。”
“舉個例子。”白秀麒要求,指著還留在窗紙洞里頭的那只眼睛:“它怎么害人了?”
“這我可不知道。”江成路聳聳肩膀:“小東家啊,我只是個普通的看門人,這些東西比我年紀還大呢,你問我我問誰去。”
說著,又把雨衣的兜帽給戴上了。
李坤走了,江成路又忙著打掃屋子。白秀麒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他向江成路打了個招呼,說自己決定把工作室安排在他家邊上的空房間里。江成路應了一聲,看起來早有預料,還抽空把那間房子的鑰匙和自己的手機號都給了白秀麒。
見江成路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繼續留著也沒啥意思。白秀麒轉道去西棟,想和人偶師花陽說句話,卻發現那邊也是鐵將軍把門。各種不爽之余,也就只能怏怏地打道回府了。
東棟四樓的走廊上,江成路一直目送著白秀麒走出了玄井公寓的大門,然后才一甩手中的雞毛撣子,重新戴好掛在耳朵上的口罩,走進一間等待清理的房間。
屋子里還是亂七八糟,堆滿了蒙塵的雜物。可就在近處的一把木椅的靠背上,卻停著一只五彩斑斕,尾羽奇長的怪鳥,直而尖銳的紅嘴,眼眸卻是罕見的湛藍。
江成路也不奇怪,揮著雞毛撣子就往木椅上掃。那鳥兒怪叫一聲,連忙騰空而起,翅膀煽動起更大的灰塵。
江成路戴著口罩一點兒沒事,倒是那只鳥自食惡果,而且居然好像人類少年那樣發出了稚嫩的咳嗽聲。
一通咳嗽過后,那只鳥干脆停到了江成路的頭頂上,張嘴吐出人類的語言。
“喂,小東家剛才問你的話,你干什么不正面回答?”
江成路大大咧咧地反問:“小東家問什么了?”
“他不是問剛才那個人體模特犯了什么事嗎?!。”
江成路翻了翻眼皮,好像這才回想起來似的:“那我能直接和他說,這模特里頭裹著一具千年干尸,萬一他要我撬開來看看怎么辦?”
“那也不能瞞他一輩子吧?人家不是就要搬過來了嗎?”
“能不能搬得過來還是個未知數呢。”
江成路揮著雞毛撣子繼續打掃:“哪天晚上他親自到這里走一趟,要是還沒被嚇破膽,再歡迎他入住也不遲。”
這天回到家之后,白秀麒又接到了李坤的電話。
上午匆匆離去的富二代在電話里表示了歉意,并且允諾說如果需要的話,明天就可以安排專業的設計師和裝修工人陪著他一起再去玄井公寓看看。
白秀麒想起了江成路的提醒,隨便找了個借口告訴他先不用操心,裝修這點事兒過一段時間再說。
另一方面,白秀麒還真有點不想要繼續這個工作室的改造計劃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江成路今天愛理不理的反應總讓他感覺有點惱火——雖然他也明白,對于兩個見面不過兩天,相處不過幾個小時的人來說,說是“點頭之交”也毫不為過,江成路的反應反倒是最正常的。
可是站在他白秀麒的角度來看,接連兩個晚上莫名其妙的夢境,他的心中已經潛移默化地為江成路留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我已經把你當做特別的人了,可在你眼里我只不過是個點頭之交”——這才是白秀麒不爽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