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婆子牽著狗回來,屋子里眾人的臉上都出現了驚愕的神色。但是,這些人又都是聰明人,且又對世子妃有相當的了解。因此驚愕過后,大家都選擇了沉默。
蘇氏送給世子妃的吃食,世子妃不僅絲毫未動,而且還都拿去喂狗了。
榮源堂在王府內幾乎是自成一個封閉的小王國。但是這么些年下來,有些事也是瞞不住的。只是知道的人都選擇了閉緊嘴巴,因為她們知道說出來對她們絕沒有好處。
世子妃這樣做并不是第一次。確切地來說,世子妃養了這條狗,就是專門用別人送來的東西喂養的。
這條狗一直平安地活了這么多年,但是世子妃的疑心病卻一點兒都沒有減少。
蘇氏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她張了張嘴,卻終究什么話都沒有說。世子妃此刻的態度反而鎮定了下來,似乎是根本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都喂了它了。”世子妃坦然地道,神態語氣中甚至帶了些挑釁的意味。她就是這么做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但是誰又能將她怎么樣!她變成今天的樣子,就是在場的她這些親人造成的!
那婆子不愧是世子妃的心腹,見世子妃坦然承認,就還想著要挽回一二來。
“…是不小心,打落在地上,被這畜生搶上來吃了。”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道。
這婆子雖然忠心,但畢竟見識有限。她并不知道她現在這么做不僅于事無補,反而更添笑談。
世子妃的父親臉色變得鐵青。
“罷了,罷了。”意思是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再多說一句,世子妃以及蘇家的臉上只能更加難看。
但是,在場了除了王府中人和蘇家的人。還有柳若姒的娘家人。他們并沒有忘記,方才蘇氏是怎樣含沙射影地指責柳若姒的。
“如果就這樣罷了,我們可還沒聽明白。…這想來是蘇家的行/事規矩了?可不會是王府的規矩。我們家姑奶奶現做著王府的媳婦,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
“…正該說個明白,我們也跟著長些見識,也讓我們姑奶奶跟著習學習學,或許就能得婆婆歡喜了!”
柳二老爺兄弟幾個接連開口,說得蘇家眾人和蘇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蘇家眾人有些面面相覷。但是被柳家當場拿住了把柄。一時之間竟也找不出什么對策來。
“是我們教女無方…”柳家的人抓/住不放,世子妃的父親臉上實在過不去,只得訕訕地開口道。“若不是病了這么些年,她原來并不是這個樣。”
這么說著,世子妃不由得看了一眼蘇氏。
“她原來并不是這樣。這些年,虧得王妃教導她。…我都有些不認得她了。”
蘇氏的身子就是一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世子妃的父親。世子妃的父親這樣說,分明是指世子妃是在進王府之后,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并不是蘇家教導的緣故。
世子妃的父親幾乎是明言在指責,是蘇氏使得世子妃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大哥…”蘇氏不能再不開口,她抖著嘴唇,叫了一聲。
“哎。”世子妃的父親又看了蘇氏一眼,神色復雜難辨。
這個問題,就終結于這一聲嘆息。不論是世子妃的父親也好。還是蘇氏也好。終歸還是記起來這樣的誠,并不適合深談這個話題。否則。可不又是給柳家的人提供了笑料。
又或者是,這本就不是個一時半刻就能說清楚的問題。很多事情到了今天,已經是幾重難返,是非難辨了。
畢竟與蘇家同朝為官,而且還要考慮王府的體面以及榮成翰的感受,柳家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窮追猛打。
不管怎樣,蘇氏送來的飯菜的去向是弄清楚了,而且也可以確定,那些飯菜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竟然是出在榮源堂的內部的。
所有接觸了榮成翊的飯食的丫頭婆子們都被找了出來,重新訊問。這一次問話,可就沒有剛才那樣溫和了。但是事情拖到了將近黎明,還是沒有什么進展。
所有的丫頭婆子都一口咬定并沒有給榮成翊下毒,事情與她們無關。
“問出來就是一個死,只怕還會連累家眷親朋。能做這樣的事,就不是個膽小的人,自然不肯認的。”柳大老爺就道。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不信她就不肯招。”柳三老爺就道,
“不好,怕會弄出冤屈來。”柳二老爺心腸軟,就不太贊成用重刑。
經過這新的一番詢問,其實也并不是沒有收獲。有三個婆子最為可疑,而這三個婆子無一例外,都是蘇家陪嫁過來的,且在榮源堂中服侍了多年。
如果不是從蘇家帶來的心腹,世子妃也不肯讓她們接觸到榮源堂的飯食。
“…已經是這個時辰了,不如大家略做休息。”蘇家就有人提議道。
“事情刻不容緩,天明就要查明真/相,否則萬歲爺面前無法交代。”榮成翰卻搖頭說道,“我想,大家的心思跟我一樣。拖延一刻,對大哥來說,就是一刻的冤屈。”
榮成翰態度堅決,蘇家的人說不動他,且他的話又極在理,蘇家人面面相覷,最后卻只能聽榮成翰的。
柳若姒暗暗點頭,榮成翰見事見的明白。
蘇家人要休息是假,想要尋個空子跟蘇氏以及世子妃私下商量才是真的。然而榮成翰卻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目前查出來的情況,對世子妃以及蘇家大大的不利。雖然蘇氏一開始就指責柳若姒,但是現在的情形卻是,柳若姒身上片葉不粘,說來說去,都是蘇家女人們的事。
不是蘇氏,就是蘇晴暖。要不就是世子妃。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給他們機會去商量串供。其實一開始,榮成翰就一直防備著這件事。蘇家人自從進了門。就根本沒有機會跟蘇氏、世子妃和蘇晴暖單獨相處說話。
不僅如此,蘇家帶來的人也根本都動彈不得。榮成翰早就派人將榮源堂團團看住,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不過蘇家的人要求休息,榮成翰也并不是不近人情。他特意吩咐人送了茶點上來,一面又打發了一個心腹的小廝往春暉堂去看老王爺的情形。
等眾人吃完茶點。小廝也回來稟報。
老王爺還在昏睡。榮成翔一直守在老王爺榻前。
老王爺的情況沒有惡化,在目前看來也就算是好消息了。榮成翰點了點頭,就將小廝打發了出去。繼續叫了人上來審問。
嫌疑集中在三個婆子身上,終歸還是動了刑。其中兩個婆子寧死都在喊冤,另外一個卻有了松動。
這婆子夫家姓何,年紀在五十出頭,是蘇家的家生子,最擅長做些精致的點心,自從跟隨世子妃進了王府。就一直在榮源堂的小廚房做事。這婆子的男人已經沒了,原來有個兒子,卻年輕輕染病死了。如今這婆子認了個干女兒,也是榮源堂服侍的小丫頭。
這婆子顯出了松動,一雙眼睛就朝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
屋里的眾人并沒有都注意到婆子這細微的舉動,但這其中自然不包括榮成翰。
榮成翰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奴、奴才招。奴才都招了…”婆子低了低頭。似乎是終于下了決心,才又抬起頭來。冷汗淋淋地道。
婆子這樣說,屋里眾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是你下毒害死了世子?”榮成翰目光森冷地看著婆子,直看的婆子脊背發寒,身子不由得瑟縮了起來。“好,你仔細招來。如果敢有半字虛言,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榮成翰的聲音并不高,但是這婆子卻本能地知道,榮成翰這話絕不是在嚇唬她。
“奴才招、招認,奴才不敢說謊。”婆子抖著嘴唇,還是說道。
在榮源堂中下毒害人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這婆子的毒藥是哪里來的?
“是、是…”這婆子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有小廝在門外稟報,說是有要事回稟。
榮成翰示意何婆子暫且停下,一面就叫了小廝進來。
“有什么事?”榮成翰問小廝,似乎對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打擾有些不滿。
“回稟侯爺,外面有人求見王妃和侯爺,說是知道是誰謀害了世子爺。”小廝忙就行禮稟報道。
“哦?”這邊何婆子剛剛要招認,外面就有人來告密了。這還真是巧的很。
屋里眾人就有些交頭接耳起來,很多人的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顯然這個時候發生這種事,都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母妃怎么看?”榮成翰這次并沒有自己做主,而是向蘇氏問道。
“哦…”蘇氏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沒去看蘇家兄弟,反而下意識地看向蘇晴暖。
蘇晴暖一直站在蘇氏的身邊,方才小廝的稟報她自然聽的清清楚楚。蘇氏臉上并沒什么表情,蘇晴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是隨即就遮掩了過去。
即便是這個時候蘇晴暖再想替蘇氏決定,也是無法開口的。
在蘇晴暖那里并沒有得到答案,蘇氏只得自己做主。
“那、那就…”有人來告訴是誰害死的榮成翊,實在是沒有理由不把人叫進來問一問的,“叫進來問問吧。”
“是。”榮成翰從善如流,立刻打發小廝出去。
一會的工夫,小廝就領著一個老頭走了進來。這老頭穿著王府仆傭的衣裳,顯然也是王府里的下人。這人不僅柳若姒瞧著眼生,屋子里眾人似乎也都并不認得他。看這老頭的穿戴,顯然并不是什么有體面的,而是一般的粗使。
看見這老頭,唯一顯出驚愕的,也就是何婆子了。
但是何婆子似乎也并不認得這個人。
這老頭跪下給榮成翰磕頭,自報姓名說叫做姜福,是王府看西角門的一個雜役。
“姜福,你說知道是誰害死了世子。你如實稟報,如果屬實,定有重賞。如果敢謊言欺騙,你這把老骨頭也不用要了。”榮成翰說道。
“稟報侯爺,老奴不敢欺心說謊。”姜福忙就磕頭道。
“好,你且說說,究竟是誰害死了世子?”榮成翰就問。
“…就是這何婆子。”姜福左右看了看,自然就看到了旁邊跪著的何婆子,就指著何婆子道。
“這老奴的話分明不可信。”蘇晴暖突然開口道。
眾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轉向蘇晴暖。蘇晴暖一直都守著本分,沒有說話。她自己也知道,這種誠,并沒有她說話的余地。但是現在,蘇晴暖卻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