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成翰這樣拒絕,老王爺并沒有太過意外,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雖是如此,老王爺還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而蘇氏的失望更是溢于言表。
榮成翰所說的幾個原因,最后一個才是最重要的。老王爺和蘇氏要抱榮逖來春暉堂撫養,柳若姒是萬萬不會答應的。就算是萬一榮成翰這邊答應了,柳若姒只怕也不會點頭。柳若姒甚至會不惜跟榮成翰翻臉,都不會舍得小金豬兒。
柳若姒有這樣的膽氣,也有這樣做的底氣。這件事要真是驚動起來,柳家那邊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又是一樁大事。
“老三…”蘇氏就想要對榮成翰說些什么。
“罷了。”老王爺卻對蘇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了。“就是這樣吧。”
“逖兒這孩子,我非常喜歡。”阻止了蘇氏,老王爺卻又說道。
“逖兒也喜歡父王。”榮成翰就的面色更加柔和,“除了我和阿姒,逖兒在父王懷里的時候最為開心。”
“逖兒現在還太小,等逖兒略大一些,還要父王多多教導。馬上步下、兵書戰策,如能得父王親自教導,逖兒必能成大器。”
榮成翰這樣說,老王爺捋著胡須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現在就要將榮逖抱過來撫養,老王爺何曾不是存著這樣的心思,想要親自教導榮逖成才。榮成翰這些話,是說中了老王爺的心思,老王爺不能不高興。
“你母妃也極喜歡逖兒。雖不能抱逖兒來春暉堂撫養,你們也該常帶逖兒過來…”最后,老王爺又囑咐榮成翰道。
對于老王爺的這個要求,榮成翰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說完了正事。榮成翰并沒有在春暉堂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起身告辭往云水居去了。
看著榮成翰走了,蘇氏的面上又換上了哀戚的神色。
“如果王爺和老三說的堅決些。老三未嘗…”蘇氏這是在抱怨老王爺。
老王爺看了一眼蘇氏,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一句話他無法跟蘇氏說,如果蘇氏和榮成翰以及柳若姒的關系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他們母子和婆媳之間處的更加親密融洽,或許今天這件事情還有更多商量的余地。
“罷了,成翰有自己的主張。”
蘇氏聽老王爺這樣說,不由得抬起頭來有些驚詫地看著老王爺。在蘇氏的印象中,老王爺歷來是個十分強勢的人,對待兒子的問題上更是自來如此。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老王爺對兒子的態度,或者正準確地說,是對榮成翰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那。
“老三也做了父親。”老王爺的語氣有些幽幽地,“老三又長進了。”
做了父親的榮成翰,身上的棱角似乎都收斂了起來,待人接物都斂起了鋒芒。如果說原來的榮成翰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如今的榮成翰卻已經收劍入鞘。
只是這把入鞘的寶劍的劍鋒不僅鋒利如昔,而且還更勝一籌。劍在鞘中。更加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如何選擇時機,如何一擊而中。
榮成翰已經不僅僅再是邊疆的一員悍將。他如今還是朝堂上的一位重臣。
“我兒非池中物…”老王爺囈語似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云水居,榮成翰剛走進上房,就看見柳若姒坐在榻上,懷中緊緊抱著榮逖,一雙眼睛卻對他怒視。
榮成翰的吃驚轉瞬即逝。他立刻就明白了,柳若姒是得到了春暉堂那邊的消息了。至于柳若姒是通過什么渠道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榮成翰并不打算追問。柳若姒進府將近一年,暗中經營。在府中也多有耳目。
“阿姒不要急,我并沒有答應。”為了安撫柳若姒。榮成翰一邊走近,一邊忙就解釋。
柳若姒的神情似乎略有些松動。但還是瞪視著榮成翰,神態中頗有防備之意。似乎榮成翰也是個要跟她爭搶小金豬兒的敵人。
“父王并沒有勉強。逖兒還是養在咱們身邊,誰也別想搶走。”榮成翰馬上又道。
“真的,你不是哄我?”柳若姒這才開口問道。
“千真萬確。”榮成翰松了一口氣,“阿姒,你不信別人,還不信我嗎?我是不會讓任何人帶走逖兒的。”
“嗯。”聽榮成翰這樣說,柳若姒終于放松下來,也不再瞪著榮成翰了。
榮成翰這才小心地在柳若姒身邊坐下來,見柳若姒沒有反對,他又看向榮逖。
小金豬兒已經醒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從襁褓里伸出來抓著劉若似的衣襟,嫩呼呼的包子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是感覺到了父親的靠近,就小金豬兒一雙大眼睛轉過來,有些好奇地看著榮成翰。
看一眼小金豬兒,榮成翰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就要融化了。
不管對方是誰,就算是不考慮到柳若姒,榮成翰自己也絕舍不得在家的寶貝小金豬兒。
因為聽了柳二太太的話,榮成翰輕易不敢親小金豬兒,他只是伸出手指。小金豬兒看見了,就放開了柳若姒的衣襟,過來抓榮成翰的手指。
小金豬兒的手小小的,又圓/滾滾,雖然有些慢,但卻準確地握住了榮成翰的手指。
“臭小子,還挺有勁兒。”榮成翰忍不住笑道。
“哦…哦…”小金豬兒似乎很高興,就咧開了小/嘴,露出粉紅的小牙chuang來,一面意味不明地哦哦叫著。
柳若姒見這父子倆玩的高興,心情也就完全放松下來,就向榮成翰詢問具體的情形。
“應該是母妃提出來的,父王似乎也很贊同。”榮成翰將大體的情形跟柳若姒說了。
“小豬兒都滿月了,母妃待小豬兒也不過平常。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要抱小豬兒過去撫養?”柳若姒緩緩地說道,今天之前,蘇氏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方面的意向。柳若姒不由得想到。金豬兒滿月酒散了之后,是蘇晴暖還有一眾蘇家的女眷在春暉堂陪著蘇氏說了半天的話。
“母妃怕是自己還想不起這個,是受了什么人的提點了。”榮成翰和柳若姒就想到了一處。
世間的事情往往如此。套用一句民間的俗語,便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蘇家的人給蘇氏出主意,自然是想鞏固蘇氏在王府的地位,以及牽制她和榮成翰。
別人或許還不知道,但是蘇家人必定是清楚他們與蘇氏之間的關系的。蘇氏屢屢處于下風,這正是翻身的好機會。而且,如今誰都能看出榮成翰的前途不可限量。蘇家的人必定也希望蘇氏能夠拉近和榮成翰的關系,能夠影響或者牽制榮成翰。
至于她,蘇家的人當然不會考慮她的心情。
“父王喜歡小豬兒。又對小豬兒寄予了厚望…”因此才會想到要將小豬兒養在身邊,至于“母妃…”
至于蘇氏是因為什么,榮成翰到此就住口不言了。無需榮成翰說出口,柳若姒自然也是明白的。
“母妃又不喜歡咱們小豬兒,而且母妃的身子又那樣,自己尚且自顧不暇…”柳若姒說著話,不由得又皺起眉頭來。蘇氏這樣的情況,還要抱小金豬兒去養。蘇氏是想怎樣,有沒有想過她和榮成翰的感受?
“這是你沒答應,父王也沒有勉強。如果…”柳若姒說不下去了。“單只是想想,我的心就疼的厲害。…誰要搶走小豬兒,那就是拿刀子割我的肉…”
“阿翰。我做了個噩夢。”柳若姒抬眼看著榮成翰。
在柳若姒的眼中,榮成翰又看到了濃重的傷痛。正是那天柳若姒剛剛生產,他進屋來看見柳若姒抱著小豬兒時所感受到的,那種濃濃的化不開的憂傷和疼痛。
“阿姒,你夢到了什么?”榮成翰見柳若姒這樣,忙鄭重且關切地問道。
“我夢見…”柳若姒艱難地說出了她的噩夢,那是遠兒莫名夭折,榮成翰與她反目,并且刀劍相向。
榮成翰認真地聽著。他能夠感受到,柳若姒敘述的太過逼真。幾乎不像是噩夢,而像是真實發生在柳若姒身上一般。
“阿翰。我害怕。”說完了噩夢,柳若姒只覺得身上冷汗津津地,一面下意識地抱緊了小豬兒。
“別怕,有我在。”榮成翰忙伸展開長臂,將柳若姒母子一并攬入懷中,一遍遍地安撫著柳若姒。
小豬兒似乎也覺察到了母親的情緒,烏溜溜的大眼睛只看著柳若姒,一邊還伸出短短的兩只小胳膊,似乎是想摸柳若姒的臉。
柳若姒將小豬兒抱的高了一些,小金豬兒的兩只小胖手就摟住了柳若姒的臉。
“哦…哦…”小金豬兒奶聲奶氣地叫。
“小豬兒很乖,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了。”榮成翰說道。
“是啊。”低頭看著小金豬兒,柳若姒覺得心中軟軟的、暖暖的。這一刻,柳若姒發現,為了懷中的這個小家伙,她可以做任何事。
“阿姒,別怕,不過是個噩夢。有我在,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榮成翰認為,柳若姒之所以會做這樣生動的噩夢,還是心中的擔憂所致。
“阿翰,我們能否…搬出王府?”柳若姒問榮成翰。
搬出王府的念頭,還是在生下小金豬兒之后才有的。之前,柳若姒嫁進王府來,是存著要尋找前世的真/相,向所有害過她的人討債的念頭。想要達成這樣的目標,自然是住在王府里頭,引蛇出洞。但是有了小金豬兒,柳若姒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
如今,再也沒有什么人、什么事是比她的寶貝小豬兒更重要的了。柳若姒認為,小豬兒是老天給她的補償。為了小豬兒的安穩,她可以放棄尋找真/相,甚至可以放棄復仇。
就這樣,平平喜樂地和榮成翰一起撫養小豬兒長大,柳若姒就覺得今生足矣。
因此,柳若姒萌生了要搬出王府的念頭。并且想要立刻實施。
“搬出王府…”榮成翰沉吟。
“怎么,不行嗎?”柳若姒看著榮成翰,一面捉住小豬兒的一只小胖手。去摸榮成翰的臉,“小豬兒。跟你爹爹說,咱們要搬出去住。”
柳若姒是如此的急切,甚至都讓小豬兒出面了。
榮成翰就知道,柳若姒要搬走的信念是多么的堅決。
搬出王府,榮成翰自身并不會反對。要知道當初受封爵位,那時候榮成翰還未定親,就已經想要分府出去另住了。只是他并沒有成功,老王爺和蘇氏雙雙反對。而且還向皇帝和皇后/進言,一意留下了榮成翰。
榮成翰成親之后,老王爺和蘇氏依舊不許榮成翰分府出去另住。老王爺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有他在的一天,王府的兄弟不能分家。
如今有了小金豬兒,柳若姒要搬走,但是榮成翰卻知道,老王爺絕不會同意。這個時候,老王爺又添了一個不讓他們走的原因,老王爺舍不得小孫子。
“要搬出去。非常難。”榮成翰對柳若姒實話實說。
“我知道難,但是再難,我們都要搬。”柳若姒固執地道。
“好。”榮成翰思忖片刻。還是點了頭,“恐怕不會太快,我會去跟父王說,但要父王同意,怕是要很費一番周折。”
“越快越好。不管用什么法子,什么法子都可以。”柳若姒對榮成翰道。
說是什么法子都可以,但是在這件事情上,能用的法子卻十分有限。總不能跟老王爺翻臉,強行搬出去。柳若姒當然知道這一點兒。所以并沒有逼/迫榮成翰,只催他快些想辦法。
“我們一定要給小豬兒一個更好的環境。”柳若姒對榮成翰道。
“嗯。”榮成翰鄭重地點頭。
小夫妻兩個商量已定。柳若姒就開始悄悄地為搬出王府做起了準備。榮成翰那邊也稍稍向老王爺透露了出府居住的打算。
“父王怎么說?”每次榮成翰從老王爺那回來,柳若姒都會立刻追問。
榮成翰卻每每無奈搖頭。
這天。榮成翊親自往云水居來,說是在梨園準備了一桌宴席,想要請榮成翰一起過去喝喝酒,兄弟倆暢談一番。
“咱們兄弟好久沒有單獨聚聚了,”榮成翊態度親切,拍著榮成翰的肩膀,“三弟你喜得麟兒,我也想單獨向你道賀。”
榮成翊這樣說,榮成翰就點頭答應了。
榮成翊知道榮成翰并不喜聽戲,因此宴席雖設在梨園,卻并沒有讓人過來彈唱。宴席就設在梨園的一間小暖閣內,兄弟倆屏退了伺候的人,單獨喝酒說話。
“小豬兒出生,父王高興的很。我已經有很多年沒看見父王這么高興了。”酒到半酣,榮成翊就對榮成翰說道。
“嗯。”榮成翰已經隱隱地猜到了榮成翊要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可是這兩天,父王卻又不高興了。”榮成翊接著說道,“父王何止是不高興,我看父王還有些傷心。”
“三弟,不要搬走,行不行?”榮成翊舉著酒杯,誠懇地向榮成翰說道。
榮成翊將話題挑明了,榮成翰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三弟,你先聽我說。”榮成翊卻搶在榮成翰開口之前說道。
“大哥請說。”榮成翰也沒有跟榮成翊搶,他讓榮成翊先說。
“王府這般大,別說只有咱們兄弟三個,便是十三個,也足夠住的下。父王和母妃在的時日,咱們自然不能分散。就是父王和母妃有一日仙游了,我還是希望二弟和三弟都留在府里。”
“這是咱們兄弟共同的家,即便將來我不在了,這依舊是三弟你的家。”
“三弟,留下來吧。我是怎樣的人,三弟應該知道。王府很需要三弟,父王和母妃需要,我也很需要三弟。”
榮成翊的話說的非常懇切,且還放低了自己的姿態。他這樣說,榮成翰注定很難拒絕。
“大哥,王府自然是我的家。即便我搬出去居住,這一點也不會改變。我會照樣孝敬父王、母妃。大哥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也絕不會推辭。”榮成翰終于開口。他的意思表達的也很清楚,搬出去居住,但是他依舊是永靖王府的一份子,還是會照樣支持王府、支持榮成翊的。
“什么都不會改變,只是…大家住的遠一些罷了。”榮成翰道。
榮成翊苦笑,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榮成翰真的搬出去了,就不僅僅是住的遠一些的問題了。
“三弟,父王舍不得你們。我也舍不得三弟。”榮成翊繼續勸榮成翰,“我一貫閑云野鶴,任事不管,對三弟疏忽了。三弟在府中住著,有些不便,這個我已經知道了。三弟卻不必因此搬走。”
“母妃那里,我會盡力去勸說。母妃還算是能聽得進我的勸告,以后必定不會再給弟妹增添困擾。”榮成翊說道。顯然,榮成翊和老王爺已經談過話了,榮成翊這才出面來勸說榮成翰,并向榮成翰做出承諾。
不僅是老王爺,如果榮成翊也出面的話,以他對蘇氏的影響力,那么是可以肯定,蘇氏是再也不會找柳若姒的麻煩了。
但是這并不足以說服榮成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