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聽母妃的。”柳若姒并沒有再爭,而是順著蘇氏的意思停住了腳步。不管蘇氏是因為什么緣故不讓她跟去,柳若姒其實都不甚在意。況且,她現在身子也真的需要小心,這樣的場合也該回避的。
看著蘇氏一行人護送著世子妃走遠了,柳若姒才吩咐人將一應東西都收起來,回云水居。
“夫人,世子妃突然這樣,蘇七姑娘又是那樣的為人。王妃怕是要誤會夫人。”常嬤嬤低聲提醒柳若姒。
“我知道。”柳若姒沖常嬤嬤點了點頭,讓常嬤嬤放心,“不礙事的。”
回到云水居坐下,柳若姒一面打發小丫頭去榮源堂探聽消息,一面就叫了大丫頭六月到跟前。
“你將咱們剛得的那壇子蜜挑出一罐子來,這就給我娘送去。”柳若姒突然讓六月給柳二太太送一罐子蜜。六月一直服侍柳若姒,也是個極聰明的丫頭,就知道柳若姒必定是有什么吩咐的,因此站定了繼續聽柳若姒吩咐。
“我娘問我,你就說我很好。如果我娘有空閑,你就問問,那賽茶會的事。”柳若姒果然繼續說道。
六月立刻明白,這送蜜是次要的,柳若姒吩咐的要詢問柳二太太的話才是重要的。六月立刻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夫人是疑心…”常嬤嬤就試探著問柳若姒。
“嬤嬤也在場,難道不覺得世子妃暈的太蹊蹺,太巧了嗎?”柳若姒就問常嬤嬤。
世子妃暈倒,蘇晴暖第一個說話,一開口就是說世子妃并沒吃什么東西。這句話,卻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分明是提醒眾人,世子妃的暈倒。是因為吃食的緣故。當時在場的那些人,只怕大都是這么想的。
但是柳若姒卻不會輕易被蘇晴暖這種伎倆迷惑。
“依我看,世子妃的樣子可不是吃了什么東西的緣故,她應該是受了什么刺激。”柳若姒接過常嬤嬤遞過來的茶盅,掀開蓋碗,輕輕地抹了抹,慢慢喝了一口。
茶香沁人,讓她的思路也更加的清晰起來。
“蘇晴暖這個人,從來不做沒目的的事,也從來不說沒目的的話。”比如說今天。如果不是蘇晴暖,世子妃不會帶著榮進往后花園中來。如果不是蘇晴暖,世子妃也不會到亭子里坐。
柳若姒細細回想蘇晴暖當時說過的話,蘇晴暖雖然說的自然,但也不是沒有破綻。蘇晴暖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說茶,而且特別地提到了以前京城中曾經辦過一次賽茶會。
據蘇晴暖說,那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當時的事情,如此算起來,也正是世子妃做少女還未出閣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世子妃在蘇晴暖提到賽茶會的時候。神情就有些不妥當了。后來,又有蘇家的小丫頭來給蘇晴暖傳話。蘇家的某位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回來了。可蘇晴暖似乎并不認識,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位姑奶奶。世子妃就是這個時候倒地的。
“夫人是猜測,世子妃突然暈倒。是跟蘇家那位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有關?”常嬤嬤問。
“八/九不離十。”柳若姒點頭,“一會聽六月回來怎么說。我娘對當時的事情應該有些印象,或許能給咱們提供更多的線索。”
柳若姒等著六月帶回小心,先前打發去榮源堂的小丫頭卻回來了。太醫已經到了。請的就是平常給世子妃看脈治病的那位張太醫。世子妃現在已經醒了。
“太醫還沒到,世子妃就醒了。”小丫頭向柳若姒稟報道。
“太醫診了脈,可說了是怎么回事?”柳若姒想了想。就問小丫頭。
“大體還是說世子妃體質柔弱。”小丫頭答道。世子妃久病,五臟六腑都是虛的,每次太醫來診脈,都會說上一大篇的話,總結起來,世子妃的身體是千瘡百孔,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看來這一次也還是這個樣子。
柳若姒知道是再問不出別的什么來了,就要打發小丫頭出去。
“夫人,二太太身邊的芳兒姐姐偷偷告訴婢子。說是王妃特意問了張太醫,世子妃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對的東西了。”小丫頭忙又說道。
“哦?那張太醫怎么說?”柳若姒微微挑眉。
“張太醫說…可能。”小丫頭答道。
“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柳若姒笑了笑說道。
小丫頭就說沒別的事了,柳若姒點頭,因見她聰明伶俐,就讓常嬤嬤拿了賞封打賞了她,才將她打發了出去。
“這位張太醫,看著并不像是宮中的太醫,倒像是走街串巷,沒什么本事,只一張嘴會忽悠人的騙子。”常嬤嬤就抱怨到,“怎么診病還有這樣說的,就沒有個準了。”
“這位張太醫是有些滑頭,不過也是個有本事的。”柳若姒就笑了,對于這件事情好不以為意。
世子妃纏/綿病榻多年,本來就十分棘手。換做別的太醫,只怕就做不下去了。也就是這位張太醫,還能應付得過來。平常來診脈,難免說些兩頭話,或是見景生情,說些順情話。至于醫術,張太醫還是有的。
“夫人不要不當做一回事。”常嬤嬤又提醒柳若姒,“世子妃的病癥,本就難說。蘇七姑娘再要在王妃跟前說些什么,王妃認定了是夫人…”
“嬤嬤怕她跟王爺、世子爺說是我下的毒手?”柳若姒就問。
“十分可能。”常嬤嬤就道。
“我只怕她不去說。”柳若姒笑,“當時世子妃在亭子里,左右那么多的人,并不是蘇晴暖一個人說了什么就算的。咱們平常都加著萬分的小心,今天更是沒有絲毫的破綻。王妃要是去王爺和世子爺面前說我,最后打的不過是她自己的嘴。”
老王爺會對蘇氏更加不信任,而更加細心的榮成翊應該還會查到蘇氏身后的蘇晴暖。
這些,都只會對柳若姒有益。
“這倒也是。”常嬤嬤不能不點頭,“說起來,多虧夫人主意把的定,刻意同世子妃疏離、避嫌。若是換了一個人。放松那么一點點兒,怕是這個時候說不清的。”
“吃一塹,長一智。”柳若姒低低的聲音道。
現在被證明的對待世子妃和榮進最正確的態度,卻是用她前生的血淚換來的。那個時候的她太過愚善,才會被人借題發揮,最后無法自明。
“再說什么?”榮成翰的聲音近在咫尺,將柳若姒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侯爺回來了。”柳若姒笑著就要起身。
榮成翰沒讓柳若姒起來,而是在柳若姒對面坐了下來。
“剛才怎么臉色那么難看,是身子不舒服?”榮成翰看著柳若姒,眼神透露出十足的關切。
“很難看嗎?”柳若姒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榮成翰。
“嗯。”榮成翰點頭,“現在好多了。是身子不舒服嗎?我打發人去請太醫來。”
“不用請太醫。”柳若姒忙攔住榮成翰,“我并沒有不舒服。只是,家里剛出了點兒事。”
“什么事?”榮成翰立刻問。
“是世子妃。”柳若姒害怕榮成翰擔心自己,先將這一點說明白了,才跟榮成翰說了在后花園亭子里發生的事情。
“你是說,七丫頭故意刺激大嫂,母妃又無故疑心你?”榮成翰聽了柳若姒說世子妃醒了,就沒再關注世子妃。他關注的。是他認為讓柳若姒臉色難看的事情。
“母妃對我歷來不友好,或許是我多心了。七丫頭那,我是這般猜疑的,眼下還沒有確實證據。”柳若姒實事求是。并不肯虛言夸張。
“父王也回來了,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我過去看看。”榮成翰想了想,立刻做出了決定。他信任柳若姒。相信柳若姒說的話和做出的判斷。父王和兄長那里,他都有話要去說一說,不能讓柳若姒平白被冤屈了。
或許正如柳若姒所說。今天這樣的情形,沒人會相信是柳若姒下手害世子妃。但是或許就有人因為今天的事情,在心里頭存了疑,以后再有什么事情發生,一個處理不妥,就會連累到柳若姒。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任何有可能傷害到柳若姒的隱患,哪怕只是一絲一毫,都是榮成翰所不能容忍的。
“好。”柳若姒并沒有阻攔榮成翰,只是勸了榮成翰一句,“千萬別發脾氣,那畢竟是…母妃。”
“我曉得分寸。”榮成翰點頭,邁步從屋里走了出去。
“侯爺十分體貼夫人。”常嬤嬤含笑說道,很是替柳若姒高興。
“他也就有這么一點兒長處吧。”柳若姒垂下眼簾,話雖是這么說,心里卻不是不甜的。正因為篤定了榮成翰會相信她,支持她,面對怎樣的風浪,她都不會慌張,都會鎮定以對。
榮成翰出了云水居,略一思忖,就徑直往春暉堂來。進了春暉堂,就見老王爺、蘇氏在榻上坐著,塌下兩溜椅子上,分別坐了榮成翊、榮成翔。勞氏也在,只是不見蘇晴暖。
并不需要多想,榮成翰就猜出來,蘇晴暖此刻必定是在榮源堂陪著世子妃了。
榮成翰上前向老王爺和蘇氏行了禮,又轉向榮成翊,就問起世子妃的情況。
“剛才到家,聽阿姒說了。大嫂現在如何了?”
榮成翊對榮成翰很熱情,就讓榮成翰在他身邊坐下。
“已經無礙了。”榮成翊就告訴榮成翰。
“那就好。”榮成翰點頭,“大嫂身子單弱,太醫早就囑咐了不可大悲大喜。大嫂今天突然這樣,或許是太激動的緣故。”
不僅榮成翊驚訝,老王爺和蘇氏面上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怎么大哥有什么喜事?”榮成翔大大咧咧地問。
勞氏在旁邊掃了榮成翔一眼,想要阻止榮成翔說話,奈何榮成翔已經將話問出了口。
“我有什么喜事!老二莫要胡說。”榮成翊立刻道,然后疑惑地問榮成翰,“三弟,這話是從何說起?”
“不是大嫂有遠嫁的親妹歸省,大嫂因此開心?”榮成翰也驚訝地道,“大哥并不知道這件事?”
“并不知道。”榮成翊說著話。面上卻劃過一片陰霾。
“母妃應該知曉。”榮成翰就問蘇氏。
“什么時候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蘇氏卻說道。
“或許七妹妹還沒來得及跟母妃說?”榮成翰神色不動。
“又關七丫頭什么事?”這次發問的是老王爺。
“阿姒在園中歇息,正好碰見七妹妹陪著大嫂出來。舅父家里的小丫頭來找七妹妹,跟七妹妹說是敬安洲的姑奶奶回來。”榮成翰平靜地答道,一面卻又問蘇氏,“母妃,舅父家里還有嫁去敬安洲的姐姐?”
這一次,蘇氏的臉色也有些變了。老王爺的眉頭則是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見蘇氏含混著沒有應聲,榮成翰立刻就知道,柳若姒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問題真的出在這位遠道而來的蘇家姑奶奶身上。接下來榮成翊和蘇氏都變得十分沉默。榮成翊沉默了片刻就站起身向老王爺和蘇氏告退。
“…她受了驚,我去陪陪她。”
老王爺和蘇氏自然不會阻止,都立刻就點了頭。榮成翰也跟著起身告退,陪同榮成翊一起出了春暉堂。兄弟兩個沉默著走到春暉堂門口,榮成翰站住了腳。
“大哥。”榮成翰叫了榮成翊一聲,一面看著榮成翊。
榮成翊知道,這是榮成翰想要聽他解釋。
“都是些陳年舊事,不知道便罷了。”榮成翊搖頭嘆氣,神色間頗有些苦澀。“如果都能忘了,就更好了。”
榮成翊這么說著,就向榮成翰抱了抱拳,轉身往榮源堂去了。
“肯定是有過什么事。大哥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回到云水居,在柳若姒的追問下,榮成翰就將方才在春暉堂的事情都說了。榮成翊的樣子很痛苦,他不愿意說。榮成翰也不好勉強。
“應該是些很不好的事情吧。”柳若姒點頭,榮成翰沒有追問榮成翊,她一點兒也不責怪榮成翰。世子妃突然暈倒。那樣云淡風輕的榮成翊竟也失態了,關于那位蘇家姑奶奶發生的事情,只怕不是小事。
兩人正說著話,六月匆匆地從外面回來。
“侯爺、夫人,”六月進屋來向榮成翰和柳若姒行禮,“二太太來了。”
柳若姒打發六月以送蜜為名回柳家向柳二太太打聽消息,柳二太太聽六月說了亭子里發生的事情,覺得非同小可。柳二太太不放心讓六月傳話,干脆自己坐著車上門來了。
榮成翰和柳若姒都忙起身出門迎接,兩人將柳二太太迎到屋中坐下,小丫頭端上茶果來。不等柳若姒發問,柳二太太就說起了往事。
“你問的賽茶會,那還是娘生你之前的事情。”柳二太太告訴柳若姒。那個時候京城女眷中流行茶藝,尤其以年輕的姑娘、奶奶們為甚。那一年,的賽茶會,還是長公主召集的,請的自然都是各世家大族的年輕姑娘們。
姑娘們比賽茶藝,另有身份高貴的太太奶奶們作為評判。為了更加附庸風雅些,長公主還請了幾位名儒同做評判。其中就包括當時京中風頭最勁、才名最盛的兩位貴介公子。
“其中一位,就是你父親了。”柳二太太說道。
“啊!”柳若姒驚訝,“娘,你和爹怎么從來沒說起過。”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你突然提起來,我哪里還記得。”柳二太太說道。
柳若姒瞄了柳二太太一眼,情知柳二太太此言不實,不過有榮成翰在場,她也不好就揭破。
“娘,那另一位是誰?”柳若姒自然地問道。
榮成翰的目光立刻飛了過來。
柳若姒瞧見了,當下有柳二太太在,她有不好跟榮成翰說讓他不要吃醋,只能以眼神示意。
“另一位,你們也都認識。”柳二太太就說道,“就是這府里的世子爺了。”
原來竟然是榮成翊。柳若姒再次驚訝,不過轉念一想卻也是在情理之中。
“參加賽茶會的都有誰?娘有沒有參加賽茶會?”
“長公主都是請的閨閣中的年輕姑娘們參賽,娘那個時候早已經跟你父親成親,年紀也大了。”柳二太太就道。
“娘那里年紀大了,不過是被爹連累罷了。”柳若姒立刻道,不惜打斷柳二太太的話。
柳二太太果然被哄的眉開眼笑的。
“不過賽茶會,我也是去了的。”柳二太太繼續道,“參加賽茶的,都是當時京中最顯貴、最年輕漂亮,最有才氣的女子。其中蘇家,就有兩位姑娘參加了。”
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這是講到了關鍵之處,因此并不敢打擾,只和榮成翰交換了一個眼色,專心傾聽柳二太太的話。
“其中一位,就是蘇家的大姑娘,如今你們府里的世子妃。”柳二太太的思緒似乎是飄到了很久以前,“另外一位,是世子妃的親妹妹,在蘇家排行第二的蘇家二姑娘。”
“賽茶會蘇家兩姐妹獨占鰲頭。大姑娘得了賽茶會的狀元,二姑娘屈居第二,做了榜眼。”。)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