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家歸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夏阮坐在馬車內,若有所思。
她有些不敢相信從杜蘭嘴里聽到的話語。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忽然間,她微微的偏過頭,看著身邊的丈夫。
毫無懸念的觸碰到了他的目光。
男子英俊的臉龐受到陽光的照耀,顯得格外的奪目。
在她看向他的瞬間,丈夫輕皺的眉頭慢慢的舒緩開來。
不過短短的瞬息之間,她看見了丈夫的臉色,似乎經歷了擔心、狐疑、平靜幾種變化。
而后,他最終的目光,卻是無比的溫柔。
夏阮許久不能從丈夫的身上挪開眼。
蕭九能清楚的感受到妻子的注視,他本來冷硬的心腸被妻子的目光所慢慢的融化,胸腔深處多了淡淡的暖意。
“阿阮――”蕭九輕聲的喚了一聲,“你在想什么?”
從離開夏家之后,夏阮便一直抿著唇不說話,雖然她之前有說過,她是有些乏了。可是蕭九知道,妻子有事情瞞著他,妻子和以前一樣,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訴外人,更不會輕易展示自己的弱點。很多時候,他夜里總是會醒來幾次,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看身邊的妻子。
似乎他只要不用力的抓住她,她就會從他的身邊消失一樣。
夏阮的嘴角抿的緊直,過了半響才輕聲道:“我的父親。好像,去世了。”
她說的平淡,但是眼里卻出現了一絲落寞。
夏阮不知為何,此刻,本想瞞著蕭九,卻依舊在他的面前說了出來。
或許是那個人的目光太過于溫柔,又或者是那個人的聲音太過于會蠱惑人心。
蕭九伸出手緊緊地抱住夏阮,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阿阮,我在。”
夏阮乖巧的依偎在丈夫的懷里,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馬車隔絕了外面的陽光。整個車內顯得有些昏暗。
因為下雨。路上來往的行人,似乎也比平日少了一些。
“我不喜歡他…”夏阮等了很久,才輕聲道,“可是現在。他走了。我卻也不恨他。我原本以為我會很開心。可是此刻我卻一點也不開心。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夏阮很難明白自己內心的復雜,似乎像是她修煉了很多年。想找那個仇人報仇的時候,卻發現所謂的仇人卻已經不在了。心里的恨意,在頃刻之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恨很久。在父親離開的時候,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有喜悅。
可是那都是她以為而已,她現在才知道很多事情,若不是親身經歷那一刻,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在那會想的到底是什么樣子。
蕭九多少知道一些夏家的事情,他聽了夏阮的話,柔聲道:“怎么會害怕你呢?阿阮,我從前和你一樣過。我也這樣的討厭一個人,可是他走了,我卻連憎恨的力氣都沒有。后來我才知道,有些人在你的一生中,不過是過客,你不需要用太多的日子來懷念這個人。因為沒了就是沒了,沒有去想念的必要。”
夏阮苦澀的笑了笑:“可是父親走了,母親,她卻瞞著我。”
“岳母瞞著你,其實也不過是想保護你。”蕭九將妻子又摟緊了一些,“你剛出嫁,若是岳父在這個時候離世,按理說對你的名聲不太好,你還要過孝期。而且,想必岳母還不知道,岳父是為何而死,自然也就不想讓你擔心了。”
身邊的人有著她最熟悉的氣息,讓她心里的那一絲不安,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東陽縣還有不少的鋪面在她的手里,若是父親回東陽縣的話,她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到杜蘭的話后,夏阮便知道,她的父親大概是已經不在了。
父親會去世,在她的心里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是她毫無任何心里準備,父親便這樣走了,她多少會有些害怕。
父親死的莫名其妙,還是在她成親的時候死去,她突然覺得這個人的目的其實就是沖著她來的。但是母親和從前一樣,將這件事情又瞞了下來,她想到母親烏黑的眼帶,心里便有些難受。
這些日子母親過的是擔驚受怕的日子,可是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起初上馬車的時候,夏阮是打算瞞住蕭九的。
可是,后來她說出來之后,又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
父親的死太過于奇怪,若是她不告訴蕭九小心,來日蕭九被暗算了又怎么辦?
她不想丈夫有什么意外,更不想丈夫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想到這些,她將心里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蕭九。
因為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她會將所有的信任都交給這個人。
夏阮點了點頭:“可是母親這樣瞞著,也不知道她會瞞多久。父親的尸首在家里一日,她便會擔驚受怕。我總覺得這樣不好,我不希望她還為我的事情,日日操勞。可是…又該如何讓她公布這個消息呢?”
“快了。”蕭九伸手牽住她的手,壓低了嗓音,“太后,沒有幾日了。”
他說的輕柔又平淡,似乎這是一個周圍的人都知道的消息一樣。
可是夏阮卻被丈夫的話,驚的瞪圓了雙眼。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垂危,但是因為很多事情的改變,她也拿捏不準太后離世的日子。在太后的病情上,皇上將所有的人都瞞的很好,宮里關于太后的病情,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傳出來。誰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怎么了,誰也不知道太后這次能不能徹底的痊愈。
然而,就在此時,她的丈夫為了讓她安心,卻將朝堂上最機密的事情告訴了她。
夏阮覺得眼角有些酸澀,這個人到底是有多愛她,才會如此的想讓她開心。
可是現在,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愧對這份感情。
她剛才居然還會猶豫,要不要將這個事情告訴丈夫。
還好,她告訴了他。
蕭九怕夏阮沒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又解釋道,“太后去世之后便是國喪,到時候我們都要守制一年,所以岳母想必也會在那會宣布岳父去世的消息。阿阮,若是你擔心岳母,便多回去看看她。”
蕭九十分有耐心的安慰著她,聽的夏阮眼眶有些紅了起來。
這個人,總是對她這樣的好。
兩世為人,沒有誰會因為她擔心,告訴她如此機密的事情。
過了一會,夏阮才輕聲說:“你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我總覺得,父親的死,或許…是那個人下的手。”
不止是對她的警告,更是對蕭九的示威。
夏阮一直在想,殺害父親的人到底是誰。從表面上來看,這個人其實做的很細致,甚至瞞著了他們所有人。若不是母親那一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那么這件事情足已讓她和蕭九的親事,蒙蔽上一層灰塵。
她想了很久,除了那個人,便沒有人會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
所以,蕭九不得不防。
“嗯,阿阮你放心吧,我會很小心的。”蕭九安慰夏阿阮,“你還記得南亭嗎?他在前幾日便回來京城了。你若是想要擔心那個人的事情,那么大可不必了。你現在要擔心的,便是在國喪來之前,能不能好好的懷上我們的孩子。”
蕭九的嗓音依舊帶著磁性,可是他的話卻讓夏阮頓時轉移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的面頰‘蹭’的一下全部紅了起來,然后整個人身上的似乎都在頃刻間熱了起來。
蕭九看著妻子小巧的耳朵,在他話音落后不久,變的紅通通的。
這樣的妻子,讓他愛不釋手。
他喜歡和妻子這樣說話,什么都沒有隱瞞的,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
此刻蕭九的眉梢,都透露著春風。
妻子在向他一點點的敞開心扉,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便能等到妻子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的時候。蕭九抱著妻子,像是抱住了什么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這個人不止是他的心上人,還是他未來孩子的母親。
其實剛才那句話,他雖然想轉移夏阮的注意力,但是也是出自于真心。
他想,能讓他徹底的安心,便是夏阮為他生一個孩子。
他有些自私,他害怕夏阮以后會離開他,若是有了孩子,那么夏阮必定不會走的那么徹底。
只要這個人在他的身邊,那么他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愛她,想將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擺放在她的面前。
回到長安侯府的時候,已經有朝堂上的幾個大臣來拜訪了。
蕭九和夏阮說了幾句,便帶著這些人去了書房。
等蕭九走后,夏阮才問院子里的人:“十三小姐病情如何了?”
“回夫人話,十三小姐晌午醒了一會。”站在夏阮身邊的小丫環低著頭道,“可是十三小姐醒來,春兒便過去伺候了,她不讓奴婢在十三小姐身邊,所以這會奴婢也…也不太清楚。”
夏阮挑眉,看著小丫環問:“是十三小姐喚她去的嗎?”
小丫環搖了搖頭:“不是的,是春兒自己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