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這一片煙雨之中。
馬車停在長安侯府外時,已是深夜。
蕭九剛從馬車上下來,便見秀兒慌張的站在大門外,一臉惶恐:“侯爺,不好了,不好…十三小姐高熱不退,又不肯讓大夫扶脈,奴婢…奴婢沒有辦法了”
說著,秀兒便哭了起來。
這些年來蕭原喜不喜歡在外走動,見到陌生人總是害怕。
尤其是在她病中的時候,對外人更是排斥。
她和春兒是跟在蕭原喜身邊多年的丫環,若不是因為熟悉了,怕是也會被蕭原喜趕出來。
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十三小姐,在生病的時候,誰也不相信…更是不讓不熟悉的人接近。
蕭九皺眉:“去喚周大夫過來。”
“奴婢已經讓人去請周大夫了。”秀兒眼眶微紅,哭的厲害,“可是周大夫回鄉了,如今不在京城內。侯爺,你說這可怎么辦?”
蕭原喜身子不適,一直是周大夫在照顧。
只是,恰好這個時候周大夫卻不在京城。
蕭九聽了,略微有些詫異,前些日子周大夫并沒有透露想要回鄉下的意思,怎么走的如此突然。
等了一會蕭九才道:“小姐的事情可告知夫人了?”
秀兒微微一愣,趕緊搖頭:“春兒姐姐說,十三小姐和夫人不熟,所以便沒有讓奴婢去通知夫人。不過奴婢剛才經過的時候,瞧著夫人沒有歇息。這會也不知道,夫人知道不知道十三小姐的事情。”
“不熟悉?起初小喜對你和春兒還不是一樣不熟悉。”蕭九挑眉,面目冷淡,“以后,宅子里的任何事情,一定都要告知夫人。”
秀兒這些年跟在蕭原喜身邊,每次見到蕭九的時候,這個清俊的男子,眉眼總是帶笑。可是這會,蕭九臉上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凈凈。也不知是因為她沒及時告訴夫人。還是因為十三小姐病重,周大夫卻不在京城內而焦急。
這個樣子的蕭九,秀兒覺得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秀兒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身子顫抖的厲害。
蕭九甩袖離開。卻不是朝著春芳院走去。而是回了主院。
“小姐,困了就早些歇息。”杜若的嗓音從屋內傳了出來,“你這幾日一直都沒睡好。今日又下了雨,再這樣累下去,怕是你身子又要不舒服了。”
夏阮輕笑:“我哪里有那么嬌弱?不過是場雨…對了,記得去廚房再看看,別讓那些小菜涼了。”
“奴婢知道了。”杜若言語里帶著一些無奈,“夫人你以后可別親自下廚了,奴婢都快被你嚇死了,今兒切菜的時候,差點就切在手上了。”
夏阮無奈的笑了笑,嗓音輕柔,聽的蕭九心軟極了。
此時屋門半掩,他站在外面依稀可以看見里面的燭光融融,一屋的暖意。妻子眼里全是疲憊,卻依舊故作堅強的笑著,但是她欺騙不了自己的身子,連著打了幾個呵欠。她揉了揉眼,又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本是疲憊不堪的妻子,臉上卻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
這個畫面,曾經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他心愛的人等他歸來,說一句,你回來了。
然后對著他輕輕的笑。
此時,夢中的畫面變成了現實,又美好又溫暖。
蕭九在門口站了一會,才緩緩地走了進去。
“深秋夜涼,你要小心一些。”蕭九握住夏阮的白皙而又纖細的手腕,“可別受了風寒。”
蕭九的身上還穿著朝服,上面沾了一些雨水,顯然是一下馬車便朝著這邊來了。他白皙的臉色,此時看起來更是蒼白,眼里更是露出一絲倦意。
夏阮趕緊讓蕭九坐下,準備找些干凈的衣裳給蕭九換上,卻被蕭九緊緊的摟住了。
“阿阮…”蕭九輕聲道,“跟我去一趟春芳院。”
夏阮先是有些驚訝,瞪圓了雙眼看著蕭九。
“小喜病了。”蕭九輕聲道,“這個孩子一病,便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她。我聽秀兒說,她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和你親近,所以我想讓你同我一起去瞧瞧。”
蕭九話音剛落,夏阮秀眉便皺成了一團:“怎么病了?有沒有請大夫?”
說著夏阮便轉身對著剛退下站在門外的杜若喊,“杜若,跟我去趟春芳院。”
夏阮的眼里全是焦急,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便和蕭九一起朝著春芳院走去。
杜蘭幫夏阮撐著傘,但是此時天色已暗,加上夏阮步子又急,傘根本遮不住雨水。只是走了幾步,雨水便打濕了夏阮的衣裳。
杜蘭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有些焦急,只能墊高了腳,幾乎快要小跑了起來。
夏阮渾然不覺身上的衣裳已經濕,只是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春芳院出了這樣的事情,卻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這是將她放在什么位子上了?
丈夫讓她來春芳院,是希望她能和小喜走近一些,更是不想瞞著她任何一件事情。
只是…
她是長安侯府的女主人,連內宅的事情都要蕭九來告訴她的話,那么她真的是太過于失敗了。
丈夫的眼里沒有責怪的意思,可她卻依舊內疚極了。
“阿阮,小心…”蕭九握住夏阮的手腕,然后往自己身邊一拉,“有水坑。”
夏阮眼里的慌張,蕭九看了個清清楚楚,而且他更是注意到,妻子的衣裳幾乎都濕了一半。
蕭九從杜蘭的手中拿過傘,又將夏阮摟緊了一些:“杜蘭,你去給夫人拿一套干凈的衣裳來春芳院。”
夏阮有些錯愕的看著蕭九,只見丈夫依舊是平日那副清淡的模樣。
杜蘭此時對自己的失職本就有些愧疚,只能趕緊轉身朝著主院跑去。
蕭九不動聲色的放慢了步子,夏阮卻依舊感覺了出來。
她剛才走的太急,整個人有些氣喘吁吁,所以此時蕭九攬著她,步子也就慢了下來。
她只要略微一側身,便能清楚的看見丈夫眼里的柔情。
他的眼里,全是她一個人。
只是蕭九這樣全心全意的待她,夏阮的心里卻更不是滋味了。
蕭九待她這樣好,可她居然都不知道蕭原喜病了,這是多大的錯誤?
夜里,兩人慢慢的朝著春芳院走去。
昏暗中,夏阮輕聲問了一句:“侯爺,這府里的人,我都可以處置嗎?”
她似乎在下定一些決心,只是依舊有些猶豫。
“嗯,當然。”蕭九的聲音堅定,沒有半分的疏離,“你是我的妻子,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蕭九的話,讓她心里的那唯一的猶豫,都消失的干干凈凈。
雨依舊下著,絲毫不見小。
蕭九握住夏阮的手有些緊,疼的夏阮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她卻沒有吱一聲。
她記得前世,這個人曾打趣和她說:“每次,和你說話完,我都想多坐一會。似乎我一轉身,你就會消失不見。”
那會,她從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覺得蕭九不過是說笑,然后只是回答:“我又不是風箏,還會消失不見。”
每次,蕭九只是露出苦澀的笑,并不回答她的話語。
此刻,她似乎明白了丈夫那個時候話中的意思。
所以,夜里和他共枕而眠的時候,丈夫將她緊緊地摟在懷里,無論她怎么掙扎,丈夫也不讓她離開半分。
這個人的霸道,其實略微注意看,依舊可以發現。
“阿阮。”蕭九嗓音輕柔。
“嗯?”夏阮抬眸,認真的看著蕭九。
“這個時候有你在我身邊,真好。”蕭九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有些顫抖。
夏阮抿著唇,眼角笑的微微揚起:“我也是。”
兩個人進了春芳院的時候,站在院外便能聽見蕭原喜的哭聲,壓抑卻又悲傷。
夏阮心里一酸,便先行進了屋子。
春兒坐在榻上,懷里抱著蕭原喜哄著:“十三小姐不哭,奴婢是春兒,你哪里不舒服,告訴奴婢…十三小姐,不要哭了。”
春兒眼里噙著淚水,在燭火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蕭原喜緊緊的抓住春兒的衣袂,依舊哭的厲害。
似乎察覺到屋子里有人進來,春兒抬起頭,本來有些軟弱的神色,在看到是夏阮之后,便換成了一些厭惡:“夫人,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小喜病了,便過來瞧瞧。”夏阮走近了一些,“高熱一直不退嗎?我帶了人過來,先幫她看看。”
春兒此時眼里全是憤恨,卻依舊壓低了嗓音:“十三小姐怕生,夫人你還是先回吧。”
春兒的話,卻讓夏阮忍不住挑眉。
她能容忍春兒有別的心思,卻不能容忍春兒這樣對待蕭原喜。
這個孩子本就很可憐了,此時卻依舊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原來,所謂的熟悉,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春兒,放開小姐。”蕭九從屋外走了進來,剛才春兒的話他都聽到耳里,面色有些不悅,“你出去吧,這里有我和夫人。”
春兒一臉詫異的看著蕭九…怎么會這樣。
侯爺居然回來了?可是為什么和夫人一起過來?
秀兒呢?秀兒不是在門外等侯爺嗎?
春兒的心里,頓時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