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從未懷疑過,重黎告訴她的消息,是虛假的。
因為這個人,是蕭九放在她身邊的人。
她相信蕭九,正如蕭九相信她一樣。
從前,夏阮一直以為,付出了真心,便會得到真心。可是結果,卻是差強人意。
感情,若不是雙方一起付出,那么對于她來講,便是累贅。
然而,她不需要任何累贅。
“我知道。”夏阮斂起纖致的秀眉,認真答道,“你說的事情,我相信是真的。”
墨殤的真名,原本不叫墨殤。
他是西域長大的人,皮膚似上好的羊脂玉。一張俊秀的容顏,居然比少女還要奪目幾分。他渾身帶著嫵媚的氣息,完全不像是一個男子。注意看的話,會注意到他的眸色略帶一些灰色,和大秦的男子是不一樣的。他能在清河公主身邊這么多年,一直盛寵不衰自然有他過人的地方。
而且夏阮知道,不止是清河公主,連清南公主都沒有逃過墨殤的魔掌。
這樣的男子,他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此時,公主府內,墨殤正在和清河公主對弈。
少年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白皙的手指擰著白子,泛出絲絲光澤。他嗓音如玉石:“公主,你輸了。”
清河公主輕笑,然后站了起來就去抓少年手中的白子。她無意觸及到少年的指尖,冰冷。清河公主的笑意略微淺了一些,少年的身上,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和孤單,冷的叫她心悸。
“墨殤…”清河公主忍不住喃喃自語,“你不開心嗎?”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下意識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
她和唐景軒的事情,墨殤已經知道了。
不知為何,在墨殤的面前,她總是沒有在外人面前的理直氣壯。
這個少年雖然在她身邊的時間最久,卻也是她最不理解的一個人。
清河公主多少有些懊惱,自己居然在這個時候,說這些破壞氣氛的話語。
墨殤捧起酒杯,輕啜一口,旋即輕聲一笑。他白皙的臉頰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彷佛沉溺在這一縷酒香中。
“是尼西的酒,有花香。”
“喜歡嗎?本宮記得你最喜歡草麝香,所以這酒是在盛開草麝香的地方釀制的。本宮聽釀酒的師傅說,這酒清香甘醇。飲下之后,會讓人覺得在盛開的草麝香園中,只是…這酒易醉。”
“真香,真好。”墨殤滿意的閉上眼,將酒杯放在鼻下,輕輕的聞著,“小的時候微臣總是喜歡喝酒,可是爺爺不讓微臣喝,說是喝酒太早對身子不好。”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帶著一絲媚氣,讓清河公主如癡如醉。
這酒,她花了一箱的金條從西域的釀酒師哪里買來的。
她知道墨殤喜歡草麝香的香味,這種花在大秦是養不好的。她曾也想過讓人在西域帶進一些草麝香,可是,大秦的水土實在不適合這些草麝香。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這些。
只要眼前的這個人高興,那么錢財對她來說,便是身外之物。
墨殤睜開眼,淺淺一笑,煙波微橫,嬌媚得像三月的繁花。
許久,他才輕聲道:“謝謝公主,今晚公主會為微臣點燈吧?”
清河公主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當然。”
這些年來清河公主養了不少的面首,不是每一個都能坐在墨殤這個位子上,有些人甚至連公主一面都沒有見過。但是盡管是這樣,每年還是有不少俊朗的男子被暗地里悄悄的送來公主府,若是不能坐上面首,那么便做公主身邊的貼身小廝。
更有人以為清河公主喜歡西域的男子,特意從西域選了不少俊美的男子,可惜剛送來公主府,很快就折在了墨殤的手上。在這件事情上,墨殤做的大膽,清河公主也不放在心上。
能讓她癡迷如初的人,也就只有墨殤了。
其實,私下太后也曾問過她,可曾有喜歡的男子了。
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墨殤是上不了臺面的男子,她是大秦的公主,必須有她的駙馬。
可是,她若是有了駙馬,那么按照墨殤的性子,一定會離開她。
所以,清河公主每次都婉拒了太后的好意。
墨殤歪著腦袋看著清河公主,雙眼有些迷離:“公主,您很喜歡平陽侯嗎?”
清河公主聽了,凝視著墨殤。
這是她和唐景軒暗地里來往這么久,墨殤第一次這樣問。
清河公主內心有些慌亂,許久才悠悠的嘆息:“本宮不會和他成親的,你知道本宮不會…”
從前,清河公主便知道有唐景軒這么一個人。
只是那個時候,唐景軒已經和魏婷成親了。所以,就算唐景軒長相能入她的眼,她也對有婦之夫沒有絲毫興趣。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魏婷居然會沒有福氣享受和唐景軒的夫妻情分,生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
那個時候的她,被蕭九吸引住了目光。那個人溫潤如玉,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濃烈的讓人幾乎錯覺看到了三月的暖陽。
她對蕭九,的確是充滿了好奇。
那個時候的她,其實也在心里衡量過,若是為了蕭九和墨殤徹底的斷了,也是值得的。
畢竟,就算沒了墨殤,她也可以養著其他的面首。
只是,她從未想過蕭九會婉拒和她的親事。
清河公主自小便被自己的父皇捧在手心里長大,想要的東西從未沒有拿不到手的。蕭九的婉拒,讓她氣的渾身難受。正好,那個時候唐府夫人壽宴,她便去赴宴。
月夜下,她被唐景軒迷住了。
于是,她和唐景軒走到了一起。
清河公主心里很清楚,唐景軒的地位,完全是不能和墨殤相提并論的。
只是很多時候,她也在詫異,當初為何那么想和蕭九在一起,甚至愿意色舍棄墨殤…那個人的出現,像是在她荒蕪的心里,長滿了野草,可是卻有很快的枯萎,腐朽。
父皇說,蕭九不適合她。
不適合,只是一個借口。
為何,蕭九又適合夏阮呢?
明明是個低賤的商戶女。
“嗯,微臣知道。”墨殤說這句話的時候,唇畔的笑意又深了一些。這一刻,是真是假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他的心從未放在清河公主的身上。
酒,的確是好酒。
絲絲酒香掩蓋了他身上無處不在的紅花石蒜的氣味。醇郁的酒香,總是會讓他想起那個人。
那個人說:“這世上最好看的花,便是草麝香。”
然而,墨殤卻認為,這世上最好看的莫過于紅花石蒜,總是會盛開在七月,一片紅火,像極了他記憶里最血腥的一幕。
清河公主此時想了想,輕聲試探道:“你很喜歡這酒嗎?”
“喜歡。”墨殤微醉,挑眉,“公主,你有事跟微臣講?”
清河公主有些咂舌,然后很快又點了點頭。
墨殤總是這樣了解她。
似乎她的一個眼神,墨殤便能看清她的內心。
從前,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她怕墨殤踏過她劃下的界限。
可是日子一久,她才發現,誰都比不上墨殤自覺。
清河公主沉聲道:“本宮在白馬寺山附近有三百畝地,本宮想將這些地賣掉,換些銀子。”
她在白馬寺做的事情,她的父皇已經知道了。這次她做的事情刺激到了太后,父皇多少有些生氣。所以她必須盡快將白馬寺附近的莊子賣掉,以后她也不打算繼續接近白馬寺。
因為唐景軒已經知錯了。
這樣,便達到她做這件事情的效果了。
“銀子,不會太多。”墨殤想了想,慢輕聲說,“要微臣替公主將銀子送到平陽侯府嗎?畢竟…公主怕是多有不便。”
清河公主睜大了眼睛,看著墨殤的時候若有所思。
這次,她將莊子換成銀子,的確是給唐景軒送去的。
唐景軒也不知為何,這段日子總是需要不少的銀子,而且這次一開口要的數目,連她都有些被嚇到了。清河公主雖然有些介意,但是唐景軒不顧及名分和她在一起,她多少對唐景軒有些愧疚。
所以,這些銀子,若是能唐景軒安分一些,也不是不可的。
只是,她不能出面辦這件事情。
墨殤出面,便是最好。
唐景軒這些日子似乎和她的六哥來往甚密,清河公主雖然驚訝,但是卻沒有多問唐景軒。
畢竟,她不想多管這些和她無關的事情。
但是,她必須要學會避嫌。
大哥如今的一直在朝堂上被父皇訓斥,她不敢保證,下一位不會是六哥。
墨殤去將莊子換成了銀子,她可以告訴父皇,是她上次給墨殤的禮物,墨殤想怎么處理,是墨殤自己的事情。
“你會幫本宮送嗎?”清河公主不太確定墨殤會不會做這件事情。
墨殤飲完杯中的酒,柔媚一笑:“微臣會送。只是,公主…你答應微臣的事情,是不是…”
清河公主沒想到這個時候墨殤居然會提起那件事情。
她以為這個人都忘記了。
她聽了之后,覺得額頭有些疼痛。
她不想插手朝政。
等了很久,清河公主才回答墨殤:“好,本宮明日就進宮,但是不一定會辦好。”
墨殤笑了笑,宛如七月盛開的紅花石蒜。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