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宮中好好的生存,最基本便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江皇后,似乎做不到這一點。
她在宮中多年,雖早已不是昔日單純的少女,卻也不是工于心計之人。
所以,她沒有考慮好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便急忙的跟皇上請求,要讓李氏進宮為她賀壽。
建廣帝被太后的事情忙昏了頭,此時哪里還顧得江皇后的壽辰。
他皺著眉頭,等了很久才回答了一聲:“好。”
江皇后此時卻沒有看出建廣帝眼里怪異的神色,她高興的退了下去,著手準備接下來的事情。
可是江皇后忘記了,太后是建廣帝的生母,是建廣帝最心疼的人。
她一心便只記得她的壽辰,一心想著要報仇…卻未曾多想,要為太后祈福。
李氏有些猶豫不決的看著夏雯,又瞧了一眼夏阮:“雯丫頭是擔心你。”
“嗯,我知道。”夏阮抬頭笑了笑,對著李氏道,“母親今兒怎么來了?”
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夏雯穿著單薄的棉衣,顯得有些可憐。
她如今已經能下地行走,夏阮的‘病情’卻只是略微有些好轉,李氏多少有些擔心。
杜蘭這個時候送藥進來,夏雯趕緊從杜蘭的手中將湯藥接了過來,然后走到了夏阮面前:“三堂姐,你…用藥。”
夏阮似笑非笑的從夏雯的手中將湯藥接過來,打量了一會夏雯,然后輕聲道:“我記得前些日子我讓茴香給你準備了不少料子,你今兒怎么…不用穿的如此素雅,若是那些不懂事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堂姐的虧待了你。”
夏雯穿著粗布做的衣裳,更顯得身子單薄。
夏阮記得之前,她已經讓人送了料子過去。
如今夏雯這樣做,無非就是想博取母親的同情心。
而且,顯然夏雯已經做到了。
夏雯露出驚訝的神色,轉瞬即逝。
她咬住下唇,尷尬的笑了笑:“三堂姐。我穿這些衣裳已經習慣了,下次我會記住的。”
夏阮點了點頭,卻不再言語。
從夏雯進府開始,她便有些心神不寧,夏雯如今能下榻了,她就不能繼續這樣病著。她已經停了杜若送來的藥,開始吃一些養身的補藥,她向來身子骨不好,如今多補補對來日也是有益。
在夏雯身后的那個人的卻很聰明。知道她在夏雯身體康復之后,也必須讓自己的身體好起來。若是她是真病,那么她必須帶病在身勞累看住夏雯,若是她是假病,那么便逼的她沒有借口再繼續躲下去。
夏阮雖然不怕面對,可是…
不知為何。她覺得眼前的夏雯越來越刺眼。
“雯丫頭果然長大了,也懂事了。”李氏見夏阮喝藥不再開口,便在一邊說道。“大夫說還要讓她在屋里歇息幾天,可是沒想到她說掛念你的病情,便要親自下床來瞧你,我怎么攔都攔不住。”
李氏其實不明,為何女兒大病一場之后,對夏雯的態度似乎有了轉變。
她起初在夏雯說夏阮壞話的時候,心里多少也是有怨氣的。可是那一日,她看到血淋淋的夏雯躺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卻再次心軟了起來。
當初夏雯的母親楊氏,和她關系一直不錯。多年來。大嫂一直待她刻薄,多虧了楊氏愿意掏心掏肺的對她,不然李氏都不知自己怎么熬那段日子。
三弟和楊氏的遇見了流寇。就剩下夏雯這一個血脈。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夏雯死在她的面前。
此時,夏阮已經喝完了藥,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李氏,淡淡道:“我記得大夫說雯丫頭的胸口上有劍傷,而且還傷的很嚴重。母親怎么能讓雯丫頭沒歇息好便下床了呢?這刀劍鋒利,有些還帶著毒,還是多歇息一些日子比較好。”
李氏聽了點了點頭,過了一會才疑惑的看著夏雯:“雯丫頭,這件事說起來也有些奇怪,你這個劍傷…”
夏雯愣了楞,瞬間便紅了眼眶。
她低著頭:“二伯母,你不要讓我走,我害怕…他們要我的東西,我害怕。”
說完夏雯的眼里,便蓄起了淚水。
轉眼間,她已是泣不成聲。
李氏見夏雯這樣,心里多少有些難受,她一把拉過夏雯:“不要怕,二伯母不會讓你走的。”
夏雯聽了這話,卻哭的更大聲,似乎要心里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二伯母…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夏雯傷心欲絕,渾身顫抖的厲害,“她們想要母親…想要母親留給我的東西。二伯母…雯兒好想母親,好想爹爹啊。”
夏雯說到‘母親’和‘爹爹’的時候,李氏的心驀地就軟了下來。
她想,或許之前自己是誤會了夏雯。
這個孩子,在她的記憶里,一直是很乖巧懂事的人。
夏雯沒了父親和母親,又一直在大嫂家里居住,雖然當初是夏雯主動選擇了大嫂,可她畢竟是個孩子,無非是被大嫂的言語所蒙蔽。大嫂是什么樣子的人,李氏心里多少有數,夏雯一年前會和夏阮拌嘴,無非也是因為夏雯心中難受,所以才會說出那些難聽的話。
李氏越想,心里越難受。
她當初沒有母親的時候,也是這般無助――
她在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不要哭了,二伯母不會讓你再回去了。你母親和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二伯母不會讓人再動這些東西。你不要哭了,嗯?”
夏雯點了點頭,抱著李氏的手卻越來越緊,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鹿。
夏阮捧著藥碗看著夏雯,若有所思。
等了一會,夏阮才輕聲咳嗽了幾聲,李氏趕緊挪了視線過來:“怎么?還是不舒服嗎?你這病怎么還不見好。要不要再換個大夫?”
夏阮這一病,已經快有三個月了。
李氏心里多少有些慌亂。
“沒事。”夏阮笑了笑,又轉眸看了一下夏雯,“雯丫頭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是大夫說你最少在床上歇上三個月,如今下地對你的身子沒有好處。”
夏雯露出一絲淺笑:“我沒事,我只是一直很擔心三堂姐,我…我想來看看你。”
夏雯來之前便聽說夏阮大病,而且外面皆傳夏阮這次‘兇多吉少’。
若是夏阮死了,她便可以取代夏阮的位子。
而且,還有最近一直想要上門拜訪的平陽侯,似乎很想和她的三堂姐說上話。
夏雯略有些不解,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眉目純善的三堂姐,每次都能將她的內心猜出來。
所以這次,她不可以再失敗了,必須忍耐,再忍耐…
不然,她就沒有機會再進京了。
夏阮的眼眸里,帶著單薄的笑意:“如今你也瞧見了,我這病…不過你來了也好,免得我和母親日日夜夜記掛你。”
“三堂姐。”夏雯聽著夏阮的話,瞪圓了雙眼,明明是安慰她的話,為何從夏阮的口中說話,卻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我其實…”
夏雯想要辯解,卻不知如何開口。
似乎她說什么,夏阮都能猜測出真假。
她咬住下唇,低頭,“我在莊子上,想你和二伯母,我想你們。”
說著,眼淚似乎又要掉下來。
夏阮似笑非笑,輕聲道:“我都知道,我和母親也很想念你。只是雯丫頭,大夫說你需要靜養,那么你便好好在若雅館歇息,需要什么,你便告訴茴香。她從前是我身邊的貼身丫環,向來懂事聽話。我也是瞧著你來了,才讓她去伺候你。”
夏雯聽了之后,驀地的抬起頭來,翕動嘴角,卻沒有說出話來。
她本想和李氏說,茴香這些日子囂張的事情。
可如今夏阮這樣一說,便讓她啞口無言。
此時,她不得不忍氣吞聲…
李氏雖然心疼她,但是李氏更心疼夏阮。從前她便是犯了這個錯誤,才會讓李氏趕了她去莊子上,所以現在她不能再錯一次。茴香再差,也是夏阮一手調教的人…所以,她不能說茴香的半句不是。
只是,夏雯多少有些憤怒。
夏阮這肯定是故意的。
茴香這些日子在她的院子里囂張極了,動不動便會訓斥她不懂規矩,還要指責她是鄉下人。茴香明明只是一個丫環,卻在她的面前趾高氣揚。
“嗯,茴香這個孩子辦事我也放心。”李氏見夏阮主動和夏雯示好,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氣,附和了一句。她笑著跟夏雯說,“雯丫頭,你三堂姐說的對,你現在身子還未好利索,還是回去歇著。若雅館離海棠苑也就幾步,你還怕來日沒機會和你三堂姐說話嗎?”
夏雯故作乖巧的點了點頭:“二伯母我知道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好,小心一些。”李氏眉梢都帶著笑意,似乎真的很開心一般。
夏雯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之后,臉上的笑容便消失的干干凈凈。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想起當日的劍上,咬緊了下唇。
那個人說的對,夏家的一切,以后是她的,都會是她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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