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打了一個哈欠,覺得眼里略微有些酸澀。
她剛用過晚膳,此刻正坐在屋里做些簡單的針線活。
在她身邊的松木桌上,擱置著一盤洗干凈了的桑葚。
夏阮倒是很喜歡這樣安靜的日子。
前幾天夏清荷總是會跑來找她,動不動就來瞪著她,偶爾還怒斥幾句。
不過夏清荷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
聽大伯父宅子里的婆子說,夏清雅和夏清荷成天斗得和烏眼雞似的。
她只將這事當做笑料,并沒有多留意,因為她留意的是另一件事。
“小姐,您要不要早點歇歇?”杜若扒弄了一下燈芯,又勸道,“您這些日子太累了。”
夏阮看了一眼杜若,微微一笑:“無礙的,只是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了,也該找個人來幫著收拾收拾了。”
最近蕭九送來的茶花一盆比一盆更吸引人,她喜歡的挪不開眼,便沒有婉拒。不得不說,蕭九太明白她喜歡什么了,他送的東西總是吸引她,所以每次她都會收下。
而且最讓夏阮詫異的是,這幾天蕭九派人送來的桑葚都是快要熟透的,只是多少還差那么一點日子。她多少有些好奇,這蕭九到底是在想告訴她什么意思?
“不用了,小姐這花草還是來奴婢的妹妹來照顧吧。”杜若皺了皺眉,心里多少有些顧忌,“從前父親的藥草都是妹妹在照顧,她懂這些。而且,有些花草是帶毒的,奴婢怕…”
夏阮這下笑意忍不住加深,她擔心過任何人,卻從未擔心過蕭九。
夏阮想要開口解釋,就聽到敲門聲。
“誰?”杜若走到門邊,輕聲詢問。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熟悉的嗓子:“小姐,是我。六子。”
杜若有些錯愕的看了一眼夏阮,只見夏阮點了點頭,才打開門讓六子進來。
誰知六子進來之后便瞧著杜若大笑,這笑的杜若和夏阮都有些莫名其妙。
很多時候六子在杜若和夏阮面前都沒有太多的顧及,因為他曾經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所以要學規矩也是要些日子。夏阮倒是不將這些放在眼里,畢竟六子是個聰明的人,在外人面前也會注意這些,只是在私下才會放肆一些。
夏阮笑了笑,覺得這樣無傷大雅。
“別笑了。簡直亂了規矩。”杜若輕聲的訓斥了六子一句。這六子和自己妹妹一樣。在很多時候頭腦都太過于簡單,她有時也會說上幾句。小姐不在意,可下人終究是下人,若是在外面也這樣。不是讓人看小姐的笑話嗎?想到這些,杜若又問了一句,“夜已經深了,你來做什么?”
六子看了一眼杜若,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杜若和六子的事情在村子里的時候就解決了,六子親自上門給杜明道歉,還執意在門外跪上了幾個時辰。杜明當時哭笑不得的原諒了六子,這讓六子心里更是過意不去。因為他后來才清楚,自己的哥哥的死當真是和杜明無關。他還差點逼死了杜明。
有的事情換一個角度看,或許就是另一個事情了。
夏阮等六子不笑了,才輕聲問道:“何事?”
六子嘿嘿一笑,然后壓低了嗓子:“小姐,這事…有動靜了。”
夏阮聽了點了點頭。心里很是滿意六子的帶來的消息。
這事看來真的會有人幫她做,而且做的比她好,還不用毀掉她的名聲。她只需要每一日去留意一下,就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杜若見夏阮不說話,以為是夏阮沒聽明白,她忍不住問到:“六哥這事你說清楚一些。”
六子聽了這話,趕緊從陶醉在洋洋得意的情緒里緩了過來。
說起來這些日子,他一直都聽著夏阮的話,讓江湖上的朋友幫他留意大爺的動向。他這些年行走江湖,別的沒有,朋友倒是不少,所以這個事情他做起來就是輕而易舉。最讓六子高興的就是,他們這些行走江湖的,一般手里的銀子用的都比較緊,所以很多時候當真成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不過夏阮出手很大方,給銀子的時候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在他要銀子的時候,夏阮也從不會詢問他從前那些銀子花到哪里去了,這讓六子很感激夏阮的信任。只是在很多時候他都是很不好意思的,會將銀子用到哪里去記了下來,讓杜若遞給夏阮。
只是杜若告訴他,夏阮基本上不看賬本,就算是看也只是粗略的翻閱了一下,從來沒有半句不抱怨。這讓六子更是死心塌地,他要對的起夏阮的信任。
“遲家那位這幾天一直沒有出過大門,據說和大爺在一起,而且…”六子說到這里差點笑了出來,“就在剛才,據說谷子急忙的趕了馬車回了宅子里,沒有在城郊的那座院子里。”
杜若依舊沒有聽明白六子的話,但是她開始心里琢磨了起來。
大爺在外面有外室的事情,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小姐讓六子去安排遲家的人在大爺的面前哭泣,這大爺一時心軟,就讓遲家的人給宅子里送菜和肉,讓他們賺一些錢好補貼一下家用。這遲小綠雖是大爺的外室,長的花容月貌,又不是一個善茬,在大爺的幾個外室里,她算是比較受寵的。
前些日子和六子無意說起遲小綠,六子當時得意跟杜若說:“杜若妹妹,我跟你說這遲小綠啊,就算有了身孕又如何?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是要倒大霉的。”
當時的她雖然沒聽懂六子話里的意思,但是也猜到了幾分。
這遲小綠,是要出事了。
“小姐,我看吳大夫的樣子,這遲小綠這胎怕是…”說到這里,六子嗓子又壓低了一些,“在院子里服侍的婆子說,在大爺的身邊,發現了幾瓶藥。”
說著六子就從袖口里將瓷瓶拿了出來,不過是樸素的青花小瓷瓶,從外看不出什么異樣。
杜若接了過來,眼里多少有些不解。
她緩緩地打開藥瓶,從里面倒出幾粒藥丸,放在嘴邊聞了聞,又忍不住咬了一口,臉色頓時大變。
杜若嚇的驚慌失措,急忙地丟了手里的瓷瓶,趕緊沖到了夏阮的身邊,手有些發抖的倒了一杯茶水給自己灌了下來。
她的動作太過于激動,加上她蒼白的神情,讓夏阮緊張的問了一句:“杜若,你沒事吧?”
一連喝下幾杯茶,杜若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在一邊的六子也嚇壞了,他蹲下身子撿起杜若丟在地上的瓷瓶,眼里更是帶著不解:“這是毒藥嗎?若真的是毒藥,這事情就真的成了。”
杜若緩了一會才慢慢的鎮定了下來,也不能怪她剛才那么失態,而是這藥…
“小姐。”杜若喚了夏阮一聲,手心里都冒著冷汗,“這…這…這是寒食散。”
夏阮的神情倒是沒有多少變化,似乎她早就知曉了一切一樣,只是點了點頭安慰杜若:“你沒事吧?若是不舒服,就去抓些藥回來吃,這藥性還是要小心一些。”
杜若搖了搖頭,她剛才反應快,聞了之后不放心,便又嘗了一下。可嘗過了之后,她才徹底的后悔了,這寒食散哪里是隨便能嘗試的,想到這些她不禁低下頭,紅了臉。
夏阮倒是沒注意到杜若的神情,只是朝著六子問了一句:“你剛才說谷子帶大爺回來了?”
“是的,這會怕是又要去大夫了。”六子想了想,又看著杜若道,“或許等會就會派人來請杜若姑娘了。”
六子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些自豪的語氣。
夏阮笑了笑,從桌子上擰起了一棵桑葚,只能這桑葚沒有黑透,顯然只是熟了七分。
“會來的,只是…”夏阮嘆了一口氣,“若是一會有人來通傳,千萬不要讓他們那么容易進來,就說我已睡下。”
六子雖然愚蠢,可如今卻明白夏阮話里的意思。
這個小姐要求他們做什么,他們也從不會問為什么,因為小姐自有她自己的原因。
等六子退下了之后,杜若才擔心的看了一眼夏阮:“小姐,你真的要奴婢去嗎?這毒,若是不深的話,還是可以解的。”
“當然要去,不能讓大伯父就這樣死了。”夏阮將手里的桑葚放下之后,不知為何沒了食欲,“我聽聞,有些人服用了寒食散是會中風,杜若我想大伯父肯定不會死,只是會中風而已。”
杜若跟在夏阮身邊這些日子,雖然不了解這個小姐時常在想什么,可這回她聽明白其中的話。
她肯定的回答:“奴婢一定會用心救治大爺,小姐您放心。”
夏阮滿意的笑了笑。
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尤其是大伯父那么不可一世的人。
只是她不是仁慈,因為大伯父是一定要死的。
只是要另一個人來結束大伯父的性命,這個人顯然不能是大伯母。
果然只是過了短短一個時辰,就聽到屋外吵鬧的厲害,其中還能聽見趙氏哭泣的嗓子。
夏阮看著杜若淺淺一笑:“走吧,今兒又要辛苦你了。”